方夫人曾經以爲這天下的惡人她都已經見識遍了,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就譬如前陣子才被宋楚寧提醒過了的秦大奶奶,果然發現了一些端倪。
芮夫人常年臥病不起,果然不是因爲什麼調養不良,而是因爲慢性中毒。
這下毒的人是什麼人,幾乎連猜也不用猜了。秦大奶奶幾乎沒氣死過去-----若不是她牽線搭橋,秦芷根本別想進端王府的門,而她不思感恩不說,竟還下手害自己的堂妹。
屋外狂風不斷拍打着窗戶,隱隱約約有晃動的樹影透過月窗上薄薄的綿紙落在眼底。她閉了閉眼睛,不自覺的往後退了退,聲音低不可聞。
“他可是你的父親啊......”方夫人張開嘴,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他要是倒了黴,對你有什麼好處......”
她從未見過人可以壞到這種地步,人擋殺人佛擋殺佛。之前的宋珏和宋楚宜還勉強可以說是有舊仇,可是現在宋楚寧竟想到要在宋毅身上動手腳,她頓時就有些不可置信跟不能接受了。
宋毅對她究竟怎麼樣,大家都看在眼裡,不說好到沒邊,可是也可以說是有求必應的慈父了。可就算是這樣一個慈父,宋楚寧如今都能下的去手!
宋楚寧雙眼又紅又腫,微眯着眼睛遮住了她那雙雖然漂亮卻叫人害怕的眼睛,不甚在意的嗯了一聲,似是很疑惑的反問了一聲:“那又如何?”
父親如何?母親又如何?
不管是宋毅還是李氏,他們誰把她當成了人?李氏把她當成籌碼,一顆綁住宋毅可以嫁入宋家的籌碼。
宋毅呢,那個時候他的軟心腸全部都用在彌補宋楚宜跟宋琰身上了。
沒人顧得上她,沒人想知道她的想法。甚至連她發高燒了三天,發現的都是嬤嬤跟大少奶奶。那個時候她的父親母親在哪裡?
都在寸步不離的守着宋楚宜呢。
這樣的父母,她爲什麼要認?又爲什麼要把他們當成菩薩一樣供着?
方夫人被她這冷冰冰不帶絲毫感情的話問的一怔,嘆了口氣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此刻她心裡害怕恐懼竟多於憤怒-----她人生癡長到這個歲數,還從未碰上過宋楚寧這樣冷心冷性的人,實在是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
“我這次回了京城,就是個死字。”宋楚寧睜開眼睛瞧着她,懶洋洋的把頭靠在引枕上:“他都不顧我的死活,我爲什麼還要爲他着想?除非我對你們沒用處了,否則你們不就是該幫我的嗎?”
方夫人就有些啞口無言-----經過了芮夫人一事之後,秦大奶奶簡直把宋楚寧奉若神明,不知在端王面前說了她多少好話。現如今端王對宋楚寧這個有大氣運而且還能未卜先知的小丫頭看得更重,怎麼可能會覺得她沒有用處?
“永州那兩塊地可以用來做文章。”宋楚寧見方夫人擡起了頭一副認真聽的模樣,就彎了彎嘴角:“這兩塊地是一個案子判了之後那個員外主動送他的,你們去挑撥挑撥點明點明,那個員外估計就明白了。”
方夫人倒吸了一口涼氣,終於相信宋楚寧並不是開玩笑,而是真正的想讓宋毅倒黴。那兩塊地她知道-----宋楚寧身邊現如今兩個丫頭都是她的人。
這兩塊地還是宋楚寧特意關照了宋毅,叫他可以收下的,說是走一家牙行,全了買賣的事實就罷了。
那個時候,她竟然就已經想好了要用這個來對付宋毅?!
她覺得胳膊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毛孔張大間冷風灌得她打了個寒顫。
“別這樣看着我。”宋楚寧皺了皺眉頭,見方夫人跟受驚的兔子一樣移開了目光,就沉聲道:“另外叮囑那個黃員外,過幾天送几几個美人兒來。”
宋毅這個人,其他方面都算得上是個正人君子,唯獨對於美色情有獨鍾。上峰下屬送他美人,他想來是不拒絕的。
方夫人有些疑惑:“可是這在官場上很是常見,互送美人而已......”
“誰說是送了?”宋楚寧冷笑了一聲:“我說是送的了嗎?那是我父親強行去人家家裡搶得的良家女子,而這良家女子寧死不從,一頭碰死在了知府衙門後院裡。黃員外既被搶了地還被搶了女兒,你說該不該告官?”
方夫人像是看到了一隻從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眼睛瞪大了往後再退了兩步。
這個過了年也才滿七歲的女孩子,從來一個不順意就要人死。這回更是喪心病狂得連父親都想一起整死,而理由不過是因爲宋毅贊成她進宮去競選伴讀女官......方夫人心裡除了對她的恐懼和害怕,也開始涌起深深的厭惡。
在她最難最難的時候,也不曾對魏家夫人起過什麼非得要人死的念頭。可是宋楚寧,卻總把人命看得和草芥一樣,她不僅是對不相干的人永遠懷着惡意,連帶着對她的親生父母親人也懷揣着明晃晃的厭惡和殺心。
這樣的一個人,日後若是自己哪裡行差踏錯了,她肯定也會動殺死自己,甚至殺死魏延召的心思。
實在是太惡毒了,她垂着頭許久沒有說話。
宋楚寧不以爲意,當初她被於媽媽、李氏等人用這樣的目光瞧的多了,如今早已經沒了什麼感觸,只是冷下聲音來繼續交代:“另外通知秦大奶奶,告訴她我要進京的事。我知道宮裡下的喻令王爺也沒有辦法,所以進京是必然的事了。只是你們若是不想失去我這顆還算用得上的棋子,最好就趕快替我想想辦法,保證我的安全。”
方夫人答應了,站起身來往外走。地上一地的薄冰,她小心的繞過它們,能聽見自己的心臟轟轟然的響。
宋楚寧要進宮去了,她心裡反而鬆了一口氣-----她是方登的夫人,肯定是不能回京的。跟在宋楚寧身邊實在是太危險了,而且總被她嚇得半死。如今想着能脫離這個煞星,她竟覺得自己有些隱隱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