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個兒子大概是在龍虎山呆久了呆的腦子都糊塗了,分不清楚到底誰纔是他的父親。不,或者該說盧氏一族都從來沒有真心依附過他。
想起這件事,太子臉上掛了一抹嘲諷譏誚的笑-----他當初還覺得母后總算是公平了一回,願意把盧氏嫡長女給他當太子妃,這相當於把整個盧氏一族也雙手送給了他。盧皇后的孃家出的人才不多,卻個個都頂頂出名,前朝的吏部尚書和內閣次輔就通通都是盧家人。
到了建章帝登位,盧家急流勇退,怕被打上外戚干政的烙印,早早的退回了太原老家。可盧家並沒有閒着,他們家裡雖已經沒有人才出仕,卻把持着太原的大部分煤礦,可以說是富得流油。
可是他從小就不喜歡盧家,因爲他始終記得泰王謀反那一次,在盧皇后跟前進言讓盧皇后帶着小皇子先走的那個嬤嬤,就是盧家給盧皇后的,使喚了二十幾年的下人。
所有人都覺得他生下來就是個炮灰,根本就活不下去。不僅榮賢太后她們沒把他放在眼裡當回事,連自家外祖家似乎也認定了他這個病弱的太子不堪大位,不把籌碼壓在他身上。
同樣是盧皇后親生的兒子,他自小就是被先放棄的那個,母后連逃命都能忘了他,先抱着弟弟跑的不知蹤影,留下他一個人。
他並不是很喜歡太子妃,可是恭王喜歡,恭王喜歡,那他就要先搶到手。他還記得當時母后很是爲難,覺得小兒子畢竟封地就在太原,自小就去了封地,好容易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妹,她原本是準備成全小兒子的心願的。
可是耐不住自己病了,病的很重,她權衡利弊之下,終於還是決定再一次逆了小兒子的心意,把親侄女盧采薇給了他當太子妃。
可就算是這樣,盧家也不肯把籌碼全壓在他身上,他要用人,要養幕僚門客,就要有很多很多的銀子,盧家分明有那樣多的銀子,堆在庫裡恐怕都生了灰,可他們就是小氣吝嗇得不肯拿出來。
所以他要在盧氏之外再有一個完完全全站在他身邊,能被他全部握在手裡的勢力龐大的家族。而大範氏的孃家滎陽範氏,就是這樣重要的棋子。
別說大範氏並不可能紅杏出牆,就算是大範氏真做了什麼了不得的錯事,他也頂多會把大範氏偷偷的殺了,再跟範家要一個範氏的女兒嫁進東宮來。這麼多年的合作下來,他早已經跟範氏一族脫不了干係了。
大範氏見他出神,並不敢打斷他,直到見他淡淡的笑了一聲,才壯着膽子插嘴:“現在正是風聲緊的時候,琪兒要是經常往皇覺寺去,會不會引人注意了一些?”
她向來對太子妃跟周唯昭都懷着敵意,可是要說有多麼大的忌諱,卻也不盡然。跟在太子身邊這麼多年,她敏銳的察覺到太子對盧氏淡淡的牴觸,有了這點牴觸,她在中間纔有手腳可做,周唯昭纔會被送上了龍虎山清修了七八年,到前幾年纔回來。
她依着絨毯坐着,頭靠在太子懷裡,太子一低頭就把下巴擱在她的頭上磨蹭兩下:“宋家是不是那麼沒有分寸的人家,他們想做的事多着呢,不會在這個時候緊緊跟皇覺寺槓上不放。何況皇覺寺本身就已經放低了姿態表示休戰......再過上一月兩月的,這事情慢慢過去了,那些蠢學生也不鬧了,再去做這事兒。現如今,還是要先想想陳家要怎麼辦。”
陳家的態度向來很謹慎,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做派,現如今覺得大範氏會因爲錦鄉侯夫人的事情受到太子遷怒,就想再把寶壓到周唯昭身上。
可是太子要的是把陳家宋家崔家都緊緊地握在手裡-----內閣大臣裡,杜閣老是不折不扣的恭王一派,常首輔跟另一個都是和稀泥的,唯有陳家早早的打上了東宮的烙印,宋家也有跟東宮扯不斷的牽扯糾葛可以拉攏。
他不能把希望寄託在他那個太念舊情,想要把全部手指都保全的父皇身上,他是太子,是天之驕子,這天下本來就該是他的。現在只不過提前收攏權力而已。
就連聽慣了太子話的範良娣也有些擔憂起來,太子實在是有些貪心過頭了-----他的手這兩年伸的也越來越長,似乎從榮賢太后死了開始,太子的野心就開始膨脹,開始不斷的拉攏佈置自己的勢力,建章帝卻偏偏又還是年富力壯的時候......
想把宋家崔家跟陳家都收入囊中,且不說這宋崔兩家跟陳家經過上次的事情基本上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就算到了東宮麾下這兩派也是決然不能共存的,就算是真的如太子所願,他們全部投誠太子爲太子所用,也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揚州弊案和圍場的事情過後,本來建章帝就已經對太子有所不滿......
她深深的嘆了口氣,卻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違逆太子的能力和資格,她如今擁有的一切全是太子給的,兒子如今這樣受太子看重,要是她稍有懈怠,範氏這麼多年的苦心經營還有兒子的前程就全都毀了。
她垂着頭,一副低眉斂目的樣子:“陳家如今往宮裡走的也太勤,陳姑娘似乎也很受母后的喜歡,母后既然給太孫殿下找了人選,總不能太厚此薄彼,該是打着把陳姑娘給了琪兒的主意......可若是照着殿下您的意思要琪兒選宋六,陳家那邊就又不能兩全了。”
總不能兩個姑娘通通都給了周唯琪,這樣別說皇后,就算是建章帝恐怕也不答應,太顯眼了。
太子看她一眼,她倒是求之不得把這兩個姑娘都弄到一起.......卻也不怕吃不下反而撐着了胃,這兩個丫頭可沒一盞是省油的燈,擺在一起家裡後院不起火那纔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