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寶屏聲斂氣的站在大殿廊下,豎着耳朵聽屋裡的動靜,纔剛太子殿下聽見盧大爺三個字的時候臉色難看得簡直叫人心裡發冷,他着實擔心什麼時候這傾盆大雨就要伴隨着電閃雷鳴落到頭上-----盧大爺也真是的,這個時候來添什麼亂呢?太子殿下如今爲了範良娣的事正不高興呢,連太醫供奉一天都要來好幾回,偏他這個時候撞上來......
盧大爺一開始並不覺得自己是不識時務,他跟太子恭王都是表兄弟,從小算得上是一起長大親密有加,連太子妃也是他極力促成母親答應許配給了太子的。雖說這些年太子總是冷冷的,可是盧大爺始終覺得那只是因爲妹妹不識時務,沒有好好迎合太子的緣故。
直到他看見太子朝他望過來的眼神,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個太子,真的不是跟他一起玩耍,一起稱兄道弟的太子殿下了,他看向自己時候的眼神,帶着赤裸裸不加掩飾的厭惡。
他喉嚨有些發緊,想起妻子曾經的勸告,一瞬間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當真做錯,愣了片刻才朝太子行禮問安。
太子看他一眼,這些天來對於自己內宅的事的無能爲力和憤怒再一次從心底噴涌而出,他牽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盧大爺磕了頭,好半天才喊了一聲起,緊跟着又問他:“舅兄不先去看看太子妃,怎麼先來了我這裡?”
盧大爺被他這語氣驚了一跳,摸不着他究竟是個什麼意思,遲疑了一會兒,原先準備好的滿腹腹稿竟一點兒也用不上,躊躇了半天才訕訕的笑開了:“自然是該先來拜見殿下的......”
屋裡檀香味散了一屋子,太子透過這霧氣去看站在底下的盧大爺,嘴角微翹:“舅兄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有什麼事不如直說。”他想了想,最近值得這位舅兄跑一趟的事,忽而又笑了,饒有興味的問他:“舅兄是不是爲了兒女親事來的?”
太子厭惡盧家,自來就有根由,除了盧皇后的原因,還有就是盧家出讓盧氏給他當太子妃,叫他滿肚子都是怨氣,覺得盧家一家人通通都不是什麼好人,趨利避害,趨炎附勢,其中又以盧大爺尤甚,他眼睛發亮,覺得自己若是沒猜錯,大抵盧大爺這回是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兒子身上-----前幾天他就知道盧家進京的事兒,可一直問也沒問過一聲,後來聽說盧重華住進了清寧殿,也沒甚太大感觸,盧皇后待孃家人向來是親近的,可如今卻又有些不同了-----婚旨今天才頒下去,盧家人要是還沒熄掉心裡的心思,那可真是一場好戲。
他這幾天頭痛嚴重,連去找皇后跟太子妃不是的心思都沒了,可是他自己沒有,卻很希望有人能出來給盧家的人找點不痛快。
現如今,看來如今也不盡然都是聰明人,盧大爺不就正巧撞上門來了麼?他見盧大爺僵在原地,反而將語氣放緩了問他:“是爲了唯昭的親事吧?”
盧大爺一時沒能適應他忽然轉溫和的態度,遲疑了一會兒才點頭,可是接下來的話卻不再說了,太子的態度着實有些詭異,他再蠢也是會看眼色的。
太子脣角噙笑:“我曾經倒是動過親上加親的心思,還問過太子妃的意思,可太子妃說,家中沒合適年齡的女孩兒了......這回我倒是聽說,你帶了女兒上京,如今就住在母后的清寧殿裡?”他頓了頓,見盧大爺欲言又止,就道:“真是可惜了,若是早知道盧家有適齡的女孩兒,何苦捨近求遠去尋別的女孩來配?”
盧大爺不知道太子這話說的是真是假,可是太子妃的性子他卻是知道的,的確是能開口說的出‘家中沒合適年齡的女孩子’的話來,他心裡有些生氣,也有說不出的失望,這個小妹向來被寵的無法無天,如今還爲了當年要她當太子妃的事情耿耿於懷,這在他看來簡直有些不可理喻,他跟母親何嘗不是爲了家族和她好?東宮地位現在穩如泰山,她日後就是名正言順的一國之母,還往哪裡去找更好的去處呢?
他覺得喉嚨有些發澀,茫然間終於想起妻子的提醒,帶着些警惕謹慎的開口回話:“太孫殿下這樣尊貴的人,哪裡是我們能肖想的......”
太子脣角弧度更深,眼裡的嘲諷一閃而過,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袍子:“明人不說暗話,舅兄也不必在我跟前說這些場面話了。我也覺得盧家的姑娘不錯,瞧太子妃的教養就可知一二了。只是這婚旨已下,也沒有更改的道理......”他看着盧大爺朝自己看過來,話鋒一轉:“不過,有我母后跟太子妃護持,當個側妃不也很好?我是很樂意唯昭多同母後的孃家親近的。”
這回饒是盧大爺也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涼意,他忙搖了搖頭:“重華她蒲柳之姿,怎麼能配得上太孫殿下,太子實在是太擡舉她了......”
太子不置可否,他心裡隱約升起一點兒報復的快感,看着盧大爺意味深長的反問了一聲:“是嗎?那真是可惜了,他只選了個正妃,側妃還沒着落呢。舅兄要是捨得委屈委屈女兒,這事兒不是皆大歡喜?就是母后跟太子妃,也高興不是?”
盧大爺被他說的又猶豫起來,直到退出來站在廊下,還覺得額頭上不斷往外滲冷汗,太子對於盧家的態度實在是奇怪的有些過分,他一時覺得太子每句話都帶着嘲諷,一時又覺得太子是真心實意的想要促成盧重華當太孫側妃的事兒,只覺得腦子一片茫然混沌。
事實上他並沒有猜錯,太子巴不得盧重華當側妃,他就想瞧瞧,到時候這兩個都不叫人省心的女人鬧起來,盧皇后跟太子妃是不是還能保持那副雲淡風輕的高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