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了。”宋程濡譏誚的一敲桌子,將衆人注意力都吸引過來:“這事兒還是要落在崔家頭上。”
晉地畢竟是恭王的封地,被恭王經營了十餘年,裡頭大小官員都同恭王關係匪淺,誰都信不過,更不能信,鎮南王到那裡肯定兩眼一抹黑,眼下也只有靠崔家了。
崔氏一族在晉地綿延早已不知多少代,恭王初去晉地的時候,自然要極力拉攏,可他連許了崔家幾個子弟官位,崔家子弟卻都拒了。
軟的不行自然就要換做硬的,可崔家偏偏是這一地的土霸王,不論聲望還是勢力,早已盤根錯節,非一時能撼動。
而熬到後來,崔家娶了端慧郡主,他就更消停了------崔家徑直繞過他,去跟他父親套近乎了,娶了從小養在帝后膝下的,建章帝一母同胞親弟弟的女兒,足以表明崔家態度了。
崔家不好惹,恭王也就索性不再管,可是若是順利的話......原本陽泉馬圓通那事兒,該是能叫崔家史無前例的栽一個大跟頭,不說從此滅族,也該元氣大傷的。
偏偏那事兒又不聲不響的不知怎的被遮掩過去了,崔家這等世家大族,警惕性非同尋常,自此之後對家族子弟約束更甚,他竟再沒找到下手的時候。
晉地大部分官員恐怕是跟恭王穿同一條褲子,恭王若是死了那自然是好,沒人揭發他們,他們也樂的繼續當朝廷的官,又不用背謀反的罪名。
可若是恭王還活着,他們就算是想效忠朝廷,恐怕也是不成的了------這麼多年下來,把柄早已經攥在人家恭王手裡了,若是到時候不合作,恭王把這些事一捅出來,他們兩面不是人。
宋程濡下了決心:“老大回去叫你媳婦兒下封帖子去郡主府,請郡主過府一敘。”
偏偏如今崔家最能說得上話的崔應書跟崔紹庭都不在京城,宋程濡緊皺眉頭。
清風先生出言提醒他:“光請郡主只能叫動崔家,這事兒還是不能不跟太孫通個氣。”
衆人就自然而然的朝宋楚宜看過去。
宋楚宜有片刻的不知所措,那一絲不自然也只是一瞬間的事,然後她立即恢復了鎮定,輕輕點了點頭。
旁人或許注意不到,宋琰卻最清楚宋楚宜的性子,等宋楚宜出了門拐上了長廊,就追上去拉了她的手-----雖然如今宋琰日漸大了,可她們姐弟之間自小相依爲命,感情自來深厚,因此這樣親暱的動作還是時常有之。
宋楚宜回頭去看他,曾經剛回來的時候,她看着小小一團的宋琰,很擔心他能不能平安長大,可是不知不覺,從前需要她提心吊膽,恨不得護在肋下的小孩子,已經長成了一個連眉目間都透着堅定和澄澈的少年。
她終於笑了笑,帶着他一面朝前走,一面問他:“東西都收拾好了?”
離她大婚日期越近,宋琰啓程的日子也就越近,她雖早已經下定決心,可難免總覺得不捨。
宋琰點了點頭,等進了宋楚宜的院子,撐着下巴看她:“你同姐夫吵架了嗎?”
宋楚宜伸手提壺的手就略頓了一頓,漂亮的眼睛裡浮現出一絲茫然。
她其實也說不清究竟算不算是吵架了-----宋老太太的話,她其實還是聽進了心裡,或許是她真的矯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想一想宋老太太的話,夜裡睡覺都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如同她當初爲難於葉景川的喜歡那樣,其實對於周唯昭的傾心,她也一直是不安的,被動的。在周唯昭之前,她從未想過再真心喜歡一個人,喜歡一個人的代價實在是太重了,上一次她所託非人,結果到最後不僅空歡喜一場,連親骨肉也一點一點冷在她懷裡。
那樣刺骨的寒意和絕望她終其一生也不能忘,因此每每害怕自己又落得從前的下場。
周唯昭不是對她不好,相反,真的待她太好。可是待她越好,婚期越近,心裡的不安就越發的深重,世上比求之不得更叫人五內俱傷的,是得到了之後再失去。
她現在已經比上一世還要沒有退路,上一世她沒有心機,只是一腔熱愛的撞了南牆,痛極了也就知道放手了,到最後她死的那一刻,她其實心裡對沈清讓已經談不上愛恨。可是周唯昭不同,周唯昭是她在經歷過種種謊言和欺騙之後,重新打開心扉喜歡上的人。
這兩者的重量,是不同的。如果周唯昭也背棄了她,那她或許真的會瘋掉。
想通了這些,她上次在重音坊見周唯昭的時候,比以往疏離許多。而周唯昭,算一算也有好幾天沒有露面了------從前周唯昭一定會想方設法的來看看她,就像他說的,他等不得。
宋楚宜扯一扯嘴角正要說話,就聽見青鶯叩門的聲音。
青鶯邁着輕快的步子走進來,臉上都帶着笑,喜氣洋洋的同宋楚宜道:“姑娘!殿下來啦!”
周唯昭是同端慧郡主一同來的,宋家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宋程濡已經帶着宋仁等一衆男丁都迎出去了。
宋楚宜姐弟到寧德院的時候,端慧郡主已經到了好一會兒了,玉蘭笑着替她們打了簾子,輕聲提醒他們:“老太爺遞了消息,特意知會了找您過來。”
畢竟崔應書不在,宋程濡又不好見端慧郡主的,宋楚宜笑了一聲算是知道了,進門果然就瞧見端慧郡主正陪宋老太太說話。
宋大夫人早站起來,往外頭去安排晚間席面了。
端慧郡主就朝宋楚宜招手,如今屋裡都是自己人,也沒什麼避諱的,她就問:“恭王已經到武安了?”
宋楚宜點頭,見端慧郡主面色嚴肅,就將自己跟宋老太爺的猜測說了:“還是要請外祖母督促二舅舅三舅舅悄悄查一查。”
崔家底下商鋪和鏢局都有,查探消息是極方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