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的話讓趙氏的手哆嗦了一下。丁母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這小小的細微動作讓丁文長及宋舞霞明白,丁母清楚一切的內情,甚至她可能也參與其中了。
其實宋舞霞哪裡有什麼手下,一切只不過是誆騙他們的謊話。在衆人的各懷鬼胎中,丁文長按照管家給的進出名單,命人逐個盤纏,下午時分便把人找了回來。
宋舞霞知道丁文長對丁家衆人是有感情的,遂沒再插手這件事,更沒提出追查幕後真兇。而丁文長亦沒有任何表示,只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宋舞霞只能忍着,什麼都不說。
晚上,丁立軒回自己的屋子以後,宋舞霞再也忍不住了。“俗話說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他們這麼做也是情有可原的。”她只想安慰他,雖然她也不齒他們的行爲。
“我沒事。”丁文長笑着答她。
“好吧,是我不對,我不該不顧你的意願,硬是要捅出這件事。”
“你不會以爲,連你都看出來了的事,我反而不知道吧?”丁文長儘量想用輕快的語氣答她,卻難掩神情中的感傷。以前他一直告訴自己,因爲他是長子,所以母親纔對他特別嚴厲。如今他卻不得不承認,他的親生母親不顧他的意願,只想一步步把他逼上帝位,滿足她的野心;而他的養母從心底恨他奪走了她親生兒子的性命。
宋舞霞無暇與他鬥嘴,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默默在他身邊坐下。一晚上,她一會覺得自己不該多事,卻偏要把真相擺在他面前,另一方面又覺得糜爛的傷口只有清除了腐肉纔是能結疤康復,眼下只是必經的一個過程。
“丁文長。”她輕聲喚他,在他耳邊喃喃:“我不夠聰明,所以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對是錯,也不知道我能爲你做什麼。我只能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其實,有你在身邊就夠了。”丁文長同樣低聲喃喃。
可能是“綁架”的事給了丁文長最後的決心。之後的事情發展讓宋舞霞看得眼花繚亂。
第二天一大早,丁文長告訴她,他要用她的名義買下幾座礦山。宋舞霞以爲他要在山裡生產炸藥。這是他以前就提起過的,她也就沒在意。可當天去向丁母請安時,他突然提出了分家,理由是丁家的產業太多,他一個人顧不過來。
這理由雖然牽強,但其他人早就等着這一天,誰都不會在意他用什麼理由。但出乎宋舞霞與丁文長意料的,丁母居然選擇跟着丁文長與宋舞霞住,理由是他們纔是長房嫡子。
雖然明知她的理由是假的,但丁文長不得不答應。幸好,丁母在分家這件事上十分配合,且幫着他們說服其他人離開京城。沒幾天事情便塵埃落定。
鄭晟睿那邊丁文長是打過招呼的,至於太后,丁文長第一次動用了上次太后交給宋舞霞的兵符,讓暗衛的人去支會太后。
宋舞霞不知道丁文長是怎麼對太后說的,只知道太后並未阻止丁文長的幾個兄弟攜家帶口離開京城。爲了保險起見,丁文長派人在暗中跟着車隊,直至確定並沒有太后或者皇帝的人跟蹤他們,這才讓他們攜帶鉅款悄然離開。半個月後,原本人丁興旺的丁家只剩下丁母,丁文長,宋舞霞,丁立軒以及丁立輝母子。
這半個月,朝堂亦不平靜。首先是宋維德上書彈劾工部尚書瀆職、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導致工部人才耗損巨大,並引發工部衙門大火,損失慘重。
這份奏摺明着是針對工部尚書,實際就像是當衆給了皇帝一耳光。據說鄭晟睿當場就把摺子摔了。不過礙於工部失火是事實,鄭晟睿不能在朝堂上發作宋維德,只是在事後找了他不少麻煩。
宋舞霞不知道宋維德怎麼想的,但丁文長說,這可能是一種試探,也可能是太后已經收買了宋維德。
不管怎麼樣,因宋維德這麼一鬧騰,丁文長的人輕易混入了工部,負責炸藥的配方試驗。在幾個一起研究炸藥的工匠中,此人最爲膽大心細,處事也十分謹慎小心,更有過硬的學術能力。所以丁文長一提這人,宋舞霞想也沒想就說他是最適合的。
馮繼凱那邊,他依然低調地進行着徵兵工作,不過進度十分緩慢。據他在朝堂上告訴皇帝的,他已經盡力,但各地都沒有青壯年了,他也無可奈何。
皇帝當衆發作了他一同,他也沒什麼反應,只是靜靜聽着。很多人這時候猜測他會不會找個理由歸隱,讓自己中意的接替人繼位,好讓馮家重新獲得皇帝的信任。馮繼凱彷彿沒聽到這些閒言碎語,依然每天默默上朝,低調地做着分內事。
所有人中間,風頭最健的要數胡三。雖然宋舞霞告訴過桂花,也親口要求他低調,千萬不能惹事,可胡三一股子拗勁起來的時候,誰也壓不住。他憑着一雙拳頭與耿直的脾氣,再加上方冀的協助,把手下管得服服帖帖的。他的部下在他身體力行的督促帶領下,各各廢寢忘食地訓練。由於胡三也是苦過來的,深知窮人的不易,經常命部下去爲附近的百姓幹些體力活。慢慢的,他成了百姓口中的大將軍,官兵心中的好將領。
宋舞霞告訴胡三,他們總有一天會離開京城。宋舞霞怕他不小心說漏嘴,第一次說起這事的時候,她沒有具體告訴他任何詳情,胡三也沒有問。
幾天後,胡三主動找上了宋舞霞,磕磕巴巴地問她,萬一他發生了什麼事,她是不是一定會好好照顧桂花與雙胞胎。
在宋舞霞的追問下,胡三終於說出,他不想無所事事,亦不想再回到打家劫舍的日子,他想保家衛國,他想上戰場。宋舞霞看得出來,胡三是真的熱愛軍隊,熱愛自己剛發展起來的事業。
這事一度讓宋舞霞很糾結。在她接受的教育中,她應該尊重別人的選擇,胡三不該受她與丁文長的連累。可一旦她和丁文長叛逃的事發生,以胡三與他們的親密關係,不可能不被連累。
正當宋舞霞不知道如何處理胡三的時候,宮裡發生了一件大事。
上一次宋舞霞進宮的時候就發現吉雅郡主的情況非常糟糕。當時她提供了一些運動與飲食的建議,並且在蘇娜公主的懇求加脅迫下,勉強同意一旦她們發生意外,她會在她能力範圍內對吉雅的孩子加以照顧。之後丁文長知道了吉雅的狀態,心中不忍,動用了太醫院的一些關係,希望吉雅能得到妥善的照顧。
本來他們以爲在吉雅臨盆或者過世前,暫時能做的只有這些,可令他們措手不及的,某一天,他們突然得到消息,吉雅郡主早產,生下了一個怪物。
丁文長咋聞這個消息,第一反應就是尋太醫院的熟人確認真僞,哪知道得回來的消息,居然是對方在宮內暴病而亡,也屍體都沒還給家人。
因爲宮內對這個消息守得很嚴,他們所能知道的只有“怪物”兩字,至於吉雅郡主與蘇娜公主,吉雅郡主因生產奄奄一息,而蘇娜公主被嚇瘋了。
有時候,悟得越嚴的消息,傳起來越邪乎。一兩天之後,滿京城的人都在說皇帝生了一個怪胎兒子,長了兩個頭,四個腳。而之所以發生這樣的事,是老天在懲罰鄭晟睿的暴虐、無德。皇帝聽聞這個消息,自然是氣得暴跳如雷,嚴令抓捕刁民。
此事離工部的人跪請宋舞霞相救,鄭晟睿派官兵鎮壓不過半個月時間。在如此短的時候又發生第二次的鎮壓事件,整個京城瞬時有一種風聲鶴唳的感覺。而皇帝不知道的,一味的高壓只能產生反效果。不知不覺中有人開始說,若是太后生的皇子沒有夭折,根本輪不到鄭晟睿坐上皇位。
當陳二狗親自到丁家告訴宋舞霞這些話的時候,宋舞霞第一反應便是:一切都是太后的安排,甚至這樣的話根本就是太后故意讓人放出風聲的。一旦所有人都認爲太后的兒子比鄭晟睿更適合當皇帝,那麼太后只要拿出丁文長就是她兒子的證據,一切就會變得順理成章。
自陳二狗與碧玉離開昌平王府後,他們便一直在經營酒樓茶座,用以收集各種消息。爲了不讓人把酒樓與宋舞霞聯繫在一起,陳二狗已經許久沒見過宋舞霞了。此番再見,他的綠豆眼依然眨巴眨巴的,恭敬地說:“郡主,此事非同小可,我覺得有些蹊蹺。如今官府又查得緊。如果讓他們繼續說下去,不知會不會讓酒樓惹上麻煩。可不讓他們說吧,我又怕以後收不到第一手消息……”
宋舞霞沒有遲疑,說道:“還是安全第一。你就直接告訴他們,你不想惹麻煩。”
“是。”陳二狗高興地點頭,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說:“郡主,我知道這回是我怕事,但……”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我明白的。”宋舞霞笑着安撫他。他與碧玉的孩子剛出生不久,爲人父母的,總要替孩子考量。不過除開這點,她也並不希望流言像太后期待的那般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