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明白,丁文長的言下之意,皇帝可能也知道了他並沒死,而宋維善同樣是在那個當口發現真相的。她不知道他的猜測是對是錯,甚至,他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證實這件事,但如果皇帝因此留下了什麼信物或者證據之類的,那麼太后就能在適當的時候證明丁文長的身份。當然,這點也僅僅是她的猜測。
當天,丁文長吩咐管家好好注意着送信的兩人,並命人快馬去徐州覈實情況。同一時間,宋舞霞十分擔心翠羽及丁楚的狀況,可另一方面,她也知道,沒有消息纔是最好的消息。兩人在各自的擔憂中過了一天。
第二天早上,三人正在用早餐,丁文長的三弟與三弟媳扶着依然身體虛弱無比的丁母匆忙而來,後面還跟着家裡的其他人,管家亦在衆人身後,一臉焦急。
丁文長急忙與宋舞霞上前迎接母親,丁母見到他們,憤怒地道了一聲“你”,便一把推開丁文長,氣呼呼地往屋內走。
丁文長莫名,瞧了一眼管家,管家也顧不得衆人的目光,急急上前在丁文長身邊耳語了幾句。丁文長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宋舞霞感覺到氣氛的異常,急忙命綠桑帶走了丁立軒,隨即上前向丁母行禮。
丁母亦沒有理她,自顧自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一開始的時候,本着愛屋及烏的心態,宋舞霞確實想討好老太太的,可知道了她並不是丁文長的親生母親,且她在某種程度上根本就是與丁文長過不去,甚至故意挑撥她與丁文長的關係,宋舞霞便不怎麼在意她的話及態度了,一切只求面子上過得去。
眼下,丁母對她視而不見,她行了禮便起身了,轉頭看了一眼與管家說話的丁文長。突然間,丁文長的三弟媳趙氏拉着她的手嚎啕大哭了起來。
“三弟妹,你這是怎麼了?”宋舞霞只能出聲詢問。
她這一問,除了丁母,其他人七嘴八舌便說開了,有的責備,有的埋怨,有的看好戲。宋舞霞聽了許久才明白,原來是趙氏的兩個兒子不見了。
因之前宋舞霞向丁文長建議,用計嚇一嚇鑽在錢眼裡的幾兄弟,因此她第一反應便是:難道他想用孩子嚇唬他們?這樣爲免也太過分了。可看丁文長的表情,她又覺得不似他安排着,只能暫時用言語安撫着趙氏,靜待事情的發展。
在衆人的嘰嘰喳喳中,一直沉默的丁母突然一聲呵斥:“文長,你還不快去派人把志兒,皓兒找回來”她滿臉的焦急與不滿。
丁文長聞言,拍了拍管家的肩膀,對他點點頭,快步走到母親面前說:“是,母親,孩兒這就派人去找。您放心,家裡的二門、大門處都有妥帖的人守着,晚上也有值夜的護院,可能只是他們一時頑皮,躲在哪裡了……”
“大哥,不是你的兒子,你說得倒輕鬆”趙氏說着又大哭了起來。
緊接着,丁母也抹起了眼淚,對着丁文長說:“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在外面得罪了人,綁匪這才把我的兩個苦命孫兒抓走……”
她正哭着,一個小廝急匆匆跑了進來,哆哆嗦嗦遞上了一封信,說是一個小孩剛剛交給門房的。丁文長的三弟一把奪過書信,匆匆一看便跪在了丁母面前,直直哀求。趙氏見狀,搶過書信,看了兩秒便昏死過去了。屋裡一陣慌亂,又是吩咐人擦藥酒,又是找人請大夫。不多會兒,趙氏醒來,急嚷着不能請大夫,不能報官,說着居然跪倒了在丁文長面前。
宋舞霞冷眼旁觀着事態的發展。一切都是那麼順暢,表面看起來是那麼合情合理,可仔細思量,一切爲免太緊湊了。最讓她奇怪的,丁文長的表情不是擔憂或者緊張,而是隱忍着的憤怒與失望。聯繫他與管家的竊竊私語,她忍不住想:難道綁架根本就是趙氏他們自導自演,目的是爲了贖金?她把目光移向丁母,思量:她是在配合演出,還是也被矇在鼓裡了?
眼見着趙氏糾纏丁文長,宋舞霞只能上前扶起她,不料卻被趙氏狠狠推了一下,打了一個趔趄。丁文長急忙伸手扶住她。宋舞霞回頭看他,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某種受傷,或者說,被親人背叛的痛楚。
宋舞霞下意識握住他的手,對她笑了笑。
“大嫂似乎一點都不緊張……也對……”
“二弟妹,我不是不緊張,而是——”她停頓了一下,站穩身子,看了韓氏一眼,對着丁母說:“母親,兒媳雖然做事笨手笨手,但好歹也是皇上封的郡主……”
“孝和。”丁文長欲出聲阻止宋舞霞。
宋舞霞回頭看他。她知道他想保護她,但同時,她也想保護他。眼下,面對家裡的這些女人,她比他更適合處理這件事。
丁母冷眼看着兩人的眼神交會。她的嘴角掠過一絲詭笑,扶起趙氏,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不悅地對宋舞霞說:“我知道你是郡主,但郡主又如何?你能保證綁匪不傷害我的兩個孫兒?”
“母親,單單一個封號確實沒有助益,但——”宋舞霞轉而看着趙氏,“三弟妹放心,只要綁匪尚在京城內,我一定能在天黑之前把人毫髮無傷地帶回來。”
“不能報官”趙氏與丈夫異口同聲,而丁母的目光掃過宋舞霞,帶着一絲訝異。
此刻,丁文長知道,宋舞霞已經想明白了內情。原本他覺得自己既然不姓丁,把丁家的財產分給幾個弟弟也是應該的,所以他並不打算拆穿什麼,計劃給了銀子就算了,反正他遲早要把錢都分給他們的。眼下,看宋舞霞擋在自己身前努力維護自己,他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女人不是應該躲在男人身後尋求保護嗎?
宋舞霞見丁文長沒再阻止自己,知道他這是默許了。她遂對着其他人說:“當然不是報官,更何況官府知道了只會壞事。”
“大嫂的意思是?”旁邊的人插嘴。
丁文長看着表情各異的衆人,忽然間想到,不管參與今日之事的有多少人,但如果他輕易滿足了他們的要求,事情有一就有二,說不定會陷入惡性循環。於是他搶先宋舞霞一步回答:“母親,你應該記得,前些日子家裡才遇到了刺客,所以我已經加強了各處的守衛。只要有陌生人進出,一定會被查問。而至今無人彙報,說明帶走志兒他們的一定是家裡的人。既然是內賊,那都是有根有底的,孝和自然能很快把人找出來。”
“不行”趙氏與丈夫又是異口同聲,隨即又解釋:“我們只有他們兩個兒子,千萬不能出什麼意外,所以還是按綁匪的意思,給銀子算了。”
“弟妹,你怎麼知道給了銀子他們就一定放人?”宋舞霞直視着趙氏,又轉而看丁母,“母親,此刻三弟妹已經慌了神,不如您拿一個主意吧”
宋舞霞說到這,丁文長亦是緊張地看着丁母。他也想知道,這個自己喚了近三十年“母親”的人在整件事中到底扮演着什麼角色。
在短暫的沉默中,管家從門外匆匆而入。在他進屋的那刻,丁文長對這他說:“情況如何,你對着大家說吧”
管家看了一眼丁文長,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按他的要求說道:“在下已經查明從昨夜至今早進出大門的所有人。”說着他遞上了名單。
丁文長接過,快速遊覽了一遍,心中已經有數。
管家感覺到屋內的詭異氣氛,想到之前丁文長吩咐他“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接着說道:“大少,銀子已經準備妥當了。”
丁文長看母親遲遲不語,說道:“母親,不如這樣,銀子照付,至於其他的,就讓孝和去查。”
“母親放心,我一定能辦得妥妥當當的。”宋舞霞附和,又對着趙氏說:“三弟妹也放心,救出志兒他們之後,我一定讓他們好好爲你們出氣。”
“出氣?”趙氏愣住了。
宋舞霞輕輕一笑,意味深長地說:“放心,他們做事都是極有分寸的,絕不會留下什麼線索讓官府追查。”
聞言,趙氏的臉一下子就白了。丁母的目光從丁文長的臉上移至宋舞霞的身上,問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隨着她的話音,丁文長急忙低頭掩飾情緒。之前宋舞霞告訴他,他的母親根本早就知道一切,她的所做所爲不是因爲她不懂,或者被人利用,而是她有意爲難他。他一直不願,或者說不想相信這種猜測,但眼下,他不得不承認,只有他一廂情願地把他們當親人。
宋舞霞馬上感覺到了丁文長的情緒變化。她想快些斬斷眼前的亂麻,又想着丁母好巧不巧的,“生病”的時間正是皇帝與皇帝意圖軟禁太后那個當口,於是她對着衆人說:“其實不過是一些舊部,專門做一些明面上不能處理的事,因此做事絕不會留痕跡。”她胸有成竹地笑着,對着趙氏保證:“三弟妹不用擔心,只要綁匪落在他們手上,不消半個時辰,我們就能知道誰是幕後兇手,有什麼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