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國例,全國舉喪一年,所有人都不得婚娶,其他喜事也都不得擺酒設宴,就連新帝的登基大典都要推辭到期喪後。弘弋遵從先帝的遺願,二月照開恩科,才讓京城恢復些許熱鬧鮮活的氣息。新帝臨朝,該清算的事明裡暗裡都會清算,該提升的人也照樣提升,該大赦天下的時候也照樣得大赦天下,方有信因此被重用,官拜丞相也是衆人所能預料的。
然而安慶侯的死倒是出人意料,雖然安慶侯心是偏着弘文的,可是死者爲大,新帝又剛繼位,所以安慶侯府算是除了三王府外比較僥倖逃過一劫的。其他當初公然支持弘文的,輕則挑了藉口,說國喪期間行爲不檢點,罰幾個月俸祿,停職待用,或者被調派了其他清水衙門。重的如同安靖公主一家,家奴都被遣散回鄉,主子幾個則得爲先帝守陵,唯有琳嵐被宋煜保了下來,纔不必跟着去守皇陵,但因爲未過門,不能住在安慶侯府,所以被賀太后接進宮和柔婉作伴。
安慶侯一走,侯府無主,按理說這繼承的應該是嫡長,但是宋琰的父親早死,所以該是宋煜的父親,也就是西城兵馬司的頭。可在安慶侯府誰不知道,老侯爺最疼愛的是宋琰,個個都喊他小侯爺,這擺明是要把位子留給他。只不過因爲去年那一鬧,先帝親令不許宋琰襲爵,一句“沒得污了百年侯府的美名”可算是讓宋琰顏面掃地。宋煜和嚴愷之是至交,而嚴愷之又是死心塌地地追隨弘弋,所以弘弋自然也就把宋煜歸到自己人的圈子來。
宋指揮襲爵,下一任安慶侯理所當然就是宋煜了,雖然宋煜不是長子,可卻是嫡子。從來都打算當個閒散富家翁的宋煜,忽然發現自己如魚得水,不得抱得美人歸,連從來不敢妄想的爵位都落到他頭上來。
連宋煜都如此,更別說賀家那羣勤王有功的皇親國戚們,雖然宮裡沒封爵,可是賞賜卻不少。甚至有的堂而皇之地霸佔了京裡那些高門大宅,也沒人敢說一句不。
李家一如既往的低調,只有李斯年被召見一次,比起當初的二皇子黨,可以說李家是雷打不動的平靜。斯晏和藩二郎同時去參加恩科,但成績確實天南地北。
斯晏僅是三甲倒數第二名,還是因爲前面有人被發現攜帶小抄,所以才替補上來的。這個成績讓李閣老很不滿意,畢竟上頭有李斯晉、李斯年兩位兄長,逼迫得斯晏自願請求回屏山書院繼續讀書。劉氏捨不得兒子受苦,但是家中兄長父輩個個都對他的舉動感到欣慰,最後只好折中讓燕綏和兩個媽媽給去照顧,也算讓他們小夫妻團聚。藩二郎雖然也是三甲,但是堂堂正正,自己考取得到的,再加上長兄在這次風波中受到影響,所以英華郡主把希望都寄託在二子和二媳婦身上,也難免不是因爲李家的關係。
筓禮被推辭,這對於韶華本人來說,本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嚴愷之曾答應過她,等她及笄就會上門提親。如今筓禮推辭了,提親更是提都不用提,這人也無影無蹤,讓韶華心裡有些憋屈。因爲錦華的杳無音訊,讓整個熹園的氣氛都變得十分沉重,後院的女眷全都被禁足家中,不得外出,更不說請客上門。
好不容易托幼菡的福,才從拐腳張那裡打聽到消息,可是這個消息卻讓韶華心如墜石,悶悶不樂。
初荷走過去,幫韶華揉着心口,怕她背過氣,一邊跟着緊張凝神聽幼菡的話。
“五娘子,我乾爹說了,這興勇伯府自去年年底就關門,直到現在都沒開過府。裡面也一個人都沒有,據說伯夫人和娘子都被接進宮,但根本沒有嚴將軍的消息。”幼菡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韶華的表情,心裡也跟她一樣着急。
“會不會是沒人聽到?”興勇伯府的家奴本就少,加上主子上上下下都還不足二十人,雖然興勇伯府不大,但主僕幾個住起來也寬餘。
幼菡不以爲然地努了努嘴巴,“我乾爹都問過了,府裡的人從年初就不見了,誰也不知道他們去哪,就好像消失一樣。”幼菡想了想,道:“有人說,可能是被隔壁的大皇子府的人給……”幼菡說了半句,立刻遭到韶華一對白眼。
初荷立刻罵道:“大皇子府不是早就沒人了嗎。”弘文的失蹤雖然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但是新帝沒追究也沒過問,把那些鬧事起鬨的真假汪家人都關了起來,僕從和府邸則賞賜給其他賀家人,除了大皇子妃,其他妾侍都被送去教坊司。
後來有人說曾在勾欄院看到弘文的妾,所以猜測着勾欄院背後的主子和弘弋有關,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幼菡嘀咕,“那你說那羣人跑哪裡去了。”
韶華顯得不大耐煩,“就沒有其他有用的消息嗎?”她根本不在乎興勇伯府的下人跑哪去,重要的是嚴愷之這麼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好端端地杳無音訊,而且無人問津,好像大家都習慣他的消失。
這段日子,她沒少讓幼菡去打聽,一開始還以爲是因爲多羅的事,所以去了陵京川北,但徐子昂都歸京了,甚至帶來了多羅的消息,表示願娶青國公主,永修盟好。如今朝中正因爲這件事鬧得紛紛擾擾,因爲誰都知道多羅王年紀已高,妻妾又多。先帝膝下子女少,能有資格和親又適婚的就柔婉一個了。
可誰敢讓當今皇帝的同胞妹妹去和親,琳嵐的身份倒是合適,可明擺着是安慶侯未來的兒媳婦,未來的安慶侯夫人,讓她去嫁給一個行將就木的老男人也不合適。有的人道,多羅二王子不久前才進京朝拜,剛回去就出爾反爾地舉兵,如今提出和親想必也只是他們的一種伎倆,說不定是醞釀下一次進攻。如今先帝已去,新帝應效仿先王英烈,堅決把多羅打回去,讓他們從此滅國。
看着平時簇擁在弘文身邊,唯唯諾諾地要求和多羅和平共處,互利共贏的朝臣們,如今個個都慫恿他出兵,新帝坐在皇位上冷笑。後宮之中,柔婉更是泣不成聲,跪在賀太后面前哭得她心碎。賀太后自然不願女兒出嫁和親,但也不希望開戰,弘弋這皇位剛上去,還沒坐穩,朝中根基也淺。雖然弘文不見了,可只是下落不明,誰都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而且賀太后沒忘記這三王爺和世子弘方可是在朝中虎視眈眈。況且,先帝駕崩纔多久,肆意挑起戰爭,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會助長多羅的火焰。
比起這些,韶華的心情更是煩躁,因爲徐子昂回來了,嚴愷之消失了。
“二哥哥請留步!”
李斯年沒想到韶華會蹲在燾園門口等他,不進去找周嫣,臉上又是一副嚴肅的模樣,他心裡也猜到了七八,示意隨從先退下。
“你在這裡等我做什麼?”李斯年明知故問。
“二哥哥可知道興勇伯府的事。”韶華眼尖地捕捉到李斯年眼皮微抖,料想他一定知道些什麼,“爲什麼興勇伯府會有一個人都沒有?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又沒有去興勇伯府,我怎麼知道發生什麼事。”李斯年繼續裝傻。
韶華急起來道:“你不是御史嗎?平時不是專門打聽京中大小官員的家長裡短的嗎,怎麼會連他家裡所有人失蹤你都不知道?”
李斯年眼睛一沉,低低地說:“誰跟你說御史的職務是打聽家長裡短,這不是你們小娘子最拿手的,你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當好像也沒錯,可是話不能這麼說,聽起來好像他們每天都在做見不得光的事。
韶華可不理李斯年的挖苦,着急地說:“二哥哥,我錯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別和我計較這些了。我求求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斯年見韶華一臉要哭的樣子,終於還是不忍心,於是說:“蘭芝被太后認作義女,再過不久,就會到多羅和親。”李斯年正好奇,怎麼他才被皇帝秘密召見,討論此事,韶華就在他回家的路上截了他。
“什麼?怎麼會,他、他不會讓蘭芝去和親的。”韶華被嚇了一跳。
“他?”李斯年蹙眉。
“就是嚴愷之啊!他最疼蘭芝了,怎麼可能同意讓蘭芝嫁出去。”韶華着急地說。
“如果他在的話,或許蘭芝也不會去和親。”李斯年感慨一聲。
可這一聲感慨對韶華來說,如同晴天霹靂,五雷轟頂,她整整呆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情緒。
“他……死了嗎?”韶華顫抖着哭腔,整個人都顯得十分悽楚。
李斯年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看她這樣子,也知道話已經收不回來了,只好道:“倒不是死了,只是失蹤了。當初大皇、那個人被救走時,嚴愷之追了出去,據說在宮裡惡鬥了一場,後來就都失去了蹤影。”
“在宮裡失去蹤影?”韶華睜大了眼睛。
“這就不清楚了,只是聽說當時宮裡亂成一片,誰都不知道他們的蹤跡。”李斯年嘆了口氣,伸手搭在韶華的肩上,輕輕拍了拍,“如果他命大,一定會回來,但是,你得有最壞的心裡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