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倚嵐猶豫了片刻,終是立在門口,擱下手中的長劍,倚在火堆的另一側,閉上了眼睛……
太陽升起,天邊的寒意終於褪盡,山坳的四周綠意沉沉,奼紫嫣紅開遍,耳畔充斥着鳥兒賣力的月兒之音,聲聲皆是清脆。
外面刺目的光芒照耀在董倚嵐的臉上,雖然溫暖,卻是炫目,董倚嵐略略轉了轉身子,微微擡手遮擋在臉上,這才緩緩張開眼睛,發現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時,竟然蓋着鍾翊的外裳,回憶起昨夜,董倚嵐捏着衣衫,微微愣了愣神兒。
舉目四顧,洞穴裡頭早已空無一人,靜悄悄的,面前的火堆,也只餘下一堆尚有餘溫的炭灰,鍾翊也早已經不知去向。
董倚嵐站起身來,正在東張西望,門口人影兒一晃,鍾翊彎腰走了進來:“昨夜之事,我自會負責到底,董倚嵐不必擔心。”
董倚嵐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回過味兒來,狠狠的白了她一眼:“又說胡話了。”言畢一把將手中的衣裳扔給他,負氣的大步出了房門。
鍾翊卻是也不生氣,只搖搖頭,跟在董倚嵐的身後也魚貫而出,外面的陽光更加炫目,董倚嵐擡眸微微眺望,朝前走去。
“不必徒勞無功了。”鍾翊立在不遠處看着她,淡淡的道,“這四周,我已經都看過了,這附近想要出去,只能走水路了。”
董倚嵐這才注意到洞穴的外面不遠處,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堆放了不少似是剛剛砍伐下來的圓木。
鍾翊拉着她坐在外面的一堆火堆旁邊,上面還有一隻已經燒好的兔子,鍾翊倒是慷慨,隨手撕了一個兔腿道:“一會兒上了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補充體力,怕是到不了京城。”
董倚嵐凝眉細想了片刻,似乎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得有些無奈的接在手裡。
“我們已不知道離京多遠了,眼下我都有些迷失方向了。”董倚嵐看着四周的杳無人煙,有些不安起來。
鍾翊倒是沉寂多了,一邊動手熄滅眼前的火堆,一邊信心滿滿的道:“我的侍從們,今日定然會趕來,只不過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公子說的是,若是我們被別人先找到,還真是不知道什麼下場。”董倚嵐嚥下一口兔肉,也是點頭道。
鍾翊側看了她一眼,目光不經意的黯了黯,倒是沒有說話。昨日刺殺之人,自己雖然毫無頭緒。
但這些人似乎是衝着北宇的那對兄妹而來,而且這些人訓練有素,武藝高強,不似一般的江湖匪類,看來,京城風波已起。
日頭已經升起老高,侍衛們還是毫無蹤跡,鍾翊已經動作熟練的綁好了一艘簡單的渡船,拖到了河水旁邊。
見董倚嵐在一旁猶豫不決,似是不相信自己辛苦弄出的玩意兒,鍾翊清淺一笑,率先跳上小舟,向董倚嵐伸出手來,董倚嵐頓了頓,眼下也是毫無退路,也是咬牙飛身躍了上去。
董倚嵐看着面前的鐘翊,低頭拍了拍身下的木舟,笑道:“公子久居京城,竟然還有這個手藝,今日這般,倒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你對本公子的瞭解,也還遠遠不夠吧。”鍾翊一邊賣力的划船,一邊慢條斯理的答道。
“公子在京城多年,不是一直逍遙自在嗎,怎的也稱的上是江湖夜雨嗎。”董倚嵐覺得他這話實在好笑,嗤之以鼻,於是回敬道。
“這麼說,在你眼裡,本公子就是個不學無術的逍遙閒人了。”鍾翊挑挑眉毛,似是不滿。
“公子言重了,小女子可不敢如此編排王爺。”董倚嵐把頭瞥向一旁,急急解釋道。
“哼。”鍾翊倒是不以爲然,道,“本公子聽聞,你最近每日都差人在城門外面施粥,可有此事。”
董倚嵐驚愕的回過頭來,還沒說話,成王卻是輕蔑的瞥了瞥嘴:“杯水車薪,你以爲能解決什麼問題。”
沒想到自己的好心好意,竟然換來這人的一聲奚落,心裡自然不高興起來:“總比毫無作爲的好。”
“是嗎。”鍾翊嗤笑一聲,“你可知道,你如此這般的施捨下去,根本就是適得其反。”
“你說杯水車薪,我倒是承認,可適得其反,我就不懂了。至少他們能就此保全性命,不知凍餓而死,難不成,倚嵐此番,反而是錯了?”董倚嵐並不認同的道。
“你既然施粥,出入京城的時候,也不算少了,可是瞧見了什麼異常。”鍾翊見她不悅,進一步提醒道。
“異常?!”董倚嵐略思量了片刻,細細回憶了片刻,這些乞丐相比往日,除了越發的多了起來,老弱病殘,拖家帶口的似乎更多:“瘟疫當日,京城周邊乞丐雖多,但畢竟不似今日這般,簡直是蜂擁而至,而且拖家帶口。”
鍾翊淡淡的道:“哼,河郡水患,顆粒無收,據說已經是餓殍遍野,這些流民多來自於此。”
“這些和我施粥,有何關係。”董倚嵐有些不解。
鍾翊很是不屑的瞧了她一眼,似是不滿她的木訥:“這些乞丐,逃到京城,若是你一直在這裡施粥的話,朝廷和流民本身,都不會覺得和往日有何不同。”
“我不懂公子的意思,眼下流民涌入京城已有多日,可朝廷遲遲不見動靜,長此下去,這些饑民難免凍餓而死。”董倚嵐愈發迷惑。
“他們前來京城,若是嘗不到飢餓的滋味,自然會安於現狀。”鍾翊冷哼一聲,“可若是在天子腳下,卻依舊無人問津,那麼便一定會生出變數。”
“公子既然擔心生出變數,卻又不主張救助,倒是讓倚嵐糊塗了。難不成公子竟是希望他們造反不成。”聽到這裡,董倚嵐似是回過味兒來,卻也是愈發的迷惑起來。
“還不算太笨。”鍾翊目光雖然依舊不屑,但語氣卻已不同。
“不過是些亂民,公子竟真希望他們造反。”董倚嵐顧不上鍾翊的不屑一顧,有些感慨。
“雖然是些亂民,但同樣是朝廷的子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皇上舅舅是明白的。”鍾翊不以爲然的笑道。
“公子既然知曉此事,何必如此麻煩,直接上奏皇上,陳明利害,不是更好。”董倚嵐似是頓悟,獻計道。
“你以爲事情,能如此簡單?”鍾翊蹙緊眉頭,嘆了口氣,“本公子在京城之中,纔不管這些破事,何況救災這件事情,我縱觀朝中形勢,唉,一言難盡。”
“公子的意思是,皇上並未在意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董倚嵐有些詫異。
鍾翊搖了搖頭,略思量了片刻,才謹慎的道:“朝堂之上,並非你想的那般,便是身爲皇帝,也同樣有諸多的身不由己,並非大家想象的那樣,身爲皇上,便可隨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