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爺子給她的店鋪位置其實很不錯,在秀水街上,而秀水街是儷城的老街,古色古香,原汁原味,遊客們來儷城,都不會錯過這裡。
按說,客源是不缺的。
但不管是茶鋪還是賣瓷器的店面,都門可羅雀,生意慘淡的不得了。
而與它們相鄰的店鋪,就熱鬧多了。
陸拂桑一開始不解,進去轉了圈,總算恍然了,茶鋪裡賣的茶葉堪稱陽春白雪一般的存在,外地的遊客來了,誰捨得買回去送人?
即便是當地人,也不捨的喝,價格太貴,一兩茶葉都要幾千塊,抵得上一個月的工資了,難道不吃不喝的攢下錢來只爲泡杯茶水喝?
儷城的消費水準遠遠達不到,這要在雍城,或許還有可能,但可惜的是,店鋪的茶葉又沒打出什麼名聲去,即便是茶葉好喝,也沒人願意爲此買單。
茶鋪叫明玉軒,名字還是很有情調的,裡面的一應裝潢和擺設,也品味不凡,店鋪上下兩層,很是寬敞,除了櫃檯,還擺了古樸的桌椅,供客人品茶。
客人沒幾個,上班的人員倒是不少,負責打理店鋪的人叫周南笙,五十多歲,頭髮有些白了,不過精神矍鑠、紅光滿面,十分隨和善談。
他已經接到陸宗信的通知,以後明玉軒就給陸家四小姐了,是以見到陸拂桑,態度很恭謹客氣,“四小姐,您來怎麼也沒提前說一聲,我還給您安排安排。”
陸拂桑坐在臨窗的椅子上,端着周南笙給她奉上的茶,漫不經心的品着,茶香嫋嫋,絕對是好茶,比她之前在雍城喝的那些可要高了不少檔次,“我是臨時起意來轉轉,周叔不用客氣。”
“好,好,那四小姐有什麼不明白的儘管問我,有什麼指示您也只管說,我十六歲就來明玉軒,算是這裡的老人了,只是愧對老爺子的信任和栽培,明玉軒在我手裡越來越不景氣,是我無能啊……”周南笙一臉愧疚之色,站在她面前,像個犯了錯等着被罰的學生。
陸拂桑放下杯子,淺淺笑道,“周叔不必自責,生意慘淡,跟你無關,只是經營的手段有些不妥而已,相信你也明白,曲高和寡,想賺錢自然就難。”
聞言,周南笙一怔,“四小姐,您,您看出來了?”
陸拂桑看着櫃檯上擺放的那些茶葉罐子,一隻只精巧圓潤,猶如藝術品,“這難道還很難發現嗎?你以前可有跟老爺子提起過?”
周南笙忙道,“提起過的,二十多年前,明玉軒的生意其實還不錯,雖然咱走得是高端路線,但那時候儷城的貴人還不少,還是有人願意接受,可後來,經濟發展的太快了,遊客跟潮水似的都涌進來,按說生意該井噴似的好,結果卻恰恰相反,沒辦法,咱們的經營理念與之不對付,遊客們來都是想帶點經濟實惠的當地特色回去給親戚朋友嚐鮮,咱明玉軒呢,最便宜的茶葉也得千元一兩,有幾個捨得買?”
陸拂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秀水街上,又不止咱一家茶鋪,從南走到北,大大小小十幾家,有些都是近些年纔開的,他們走得是旅遊這條線,又是拉攏導遊,又是廣告宣傳,直接把咱們擠兌的沒有生存之地了。”
“那你跟我爺爺提過後,爺爺就沒什麼應對和改變?”陸拂桑沉吟着問。
周南笙搖搖頭,嘆道,“老爺子說他年紀大了,來不了儷城,讓我看着辦,唉,我能怎麼辦?老爺子曾明確說過,明玉軒只賣好茶,不跟風走量,可現在的好茶,一樹難求,進貨就貴的離譜,咱們還能怎麼辦?總不能賠本賺吆喝,現在的人吶,就知道圖便宜,真正懂茶的人是越來越少啦。”
陸拂桑默了片刻,又問,“這條街上,可有陸家的人開的茶鋪?我指的是那個陸家。”
周南笙道,“我明白,有的,他們開的茶鋪叫天香樓,生意也是不好不壞,勉強維持生計,現在的陸家族長是陸修德,老族長陸宗安去年剛退下來,陸修德是他的長子,陸修德膝下有兩子一女,大兒子陸明澤接管的正是陸家的茶山,天香樓便也歸他管理。”
“那天香樓也是走高大上的路線?”
“唉,最開始是的,只是後來,生意被衝擊的實在慘淡,陸明澤接手後,就稍微改變了些,尋常的茶葉也是賣的,估計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他們跟咱們還不一樣,咱明玉軒生意差點,老爺子貼補一點就能維持下去,保住這塊牌匾,但天香樓不行,天香樓要養活的人太多了,只得低頭,說實話,我都覺得可惜啊,天香樓可是真正的老字號招牌,在儷城,無人不曉,喝茶就去天香樓,裡面只賣陸家自己的山上種植出來的茶葉,那些茶樹可都是有年頭了,他們還有自己的炒茶老師傅,那製出來的茶葉能差了?想當年,都是進貢給宮裡的皇帝喝的,王孫貴族們也都以品陸家茶爲榮,結果現在,唉,也開始賣俗品了,太讓人痛心了……”
陸拂桑聽後,不解的問,“既然陸家茶這麼有名氣,爲什麼沒有打開銷路呢?儷城消費水平有限,但是其他的一線城市接受起來還是沒什麼壓力的。”
周南笙道,“說到底,還是受限太多了,陸家子嗣衆多,嫡系一脈如今就只有陸宗安這一支,陸宗安四子三女,女兒嫁出去了不算,嫡長子陸修德,嫡次子陸修義,其他兩人是庶子,沒有管理陸家生意的資格,陸修德一家接管了茶山和瓷窯,陸修義負責那些作坊,能產出的東西實在有限,可要養活的人又太多,那些庶出的沒權利繼承什麼,可搗亂的卻是不少,俗話說,人多不下蛋,雞多瞎搗亂,再加上嫡弱,就難免壓不住事了,想打開銷路,談何容易?出茶的地方又不是隻儷城,早被人搶了先機去。”
說起來,還是經營失誤。
當然,龐大的陸家機制也是弊病之一,這就是家族企業的侷限性,誰都打着小算盤,保不齊內部還忙着各種爭鬥和奪權奪利,怎麼齊心協力的做生意?
雍城陸家只有兩房都尚且如此,更別說儷城陸家逾千人的大族了。
陸拂桑心裡有了計較,“咱們明玉軒有自己的茶園吧?”
“有,有,離着陸家的茶山不遠,只是跟陸家茶山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茶園裡目前僱着五個人,還有一個炒茶的老師傅姓王。”
“離着這裡多少里路?”
“六十多裡,一來一回也得耽誤些時間,您要是想去看,最好早上去。”
“那就明早你跟我一道去。”
“好,好……”
陸拂桑起身要走,周南笙熱情挽留她吃飯,陸拂桑推說還要去賣瓷器的鋪子轉轉,他才送她出門了,還給她指了路,離着明玉軒步行十分鐘就到。
兩家在一條街上,只是一個在南頭,一個在北頭。
陸拂桑沒急着去,出了門後,先拐進一個小弄堂裡點了些特色小吃,天樞和逐月陪着,什麼野菜餛飩,什麼烤豆腐,什麼煎三鮮,品相雖不怎麼精緻,但味道實在好。
三人吃的酣暢淋漓,絲毫不計較坐在路邊的小攤上有失體面。
吃飽喝足,這才慢慢溜達着往北走。
天色剛有些暗,兩邊店鋪的燈籠便就都亮了起來。
路上的行人絡繹不絕,秀水街的晚上比白天熱鬧,各種吃食冒着香氣,各種玩耍看的眼花繚亂,店鋪都大敞着門迎客,吆喝聲不斷。
這等繁華,比起雍城來都不遑多讓。
天樞不由感嘆,“沾少夫人的光,這次可來着了,這麼多好吃好玩的,以前我那麼多年都白活啦。”
陸拂桑笑着指了指兩邊,“有喜歡的嗎?看中什麼,我買來送你倆。”
天樞眼睛發亮,“真的?管吃還管玩?”
“嗯,快去挑。”
“嘿嘿,那我就不客氣了、”
“逐月,你也去。”
逐月也沒矯情,道了謝,就走到一家賣首飾的鋪子前,各種手工編制的銀製裝飾品,透着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