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州城以東,正靠着高坎壁休息的江承紫緩緩睜開眼,對李南說:“起行。”
“去朔方,還是夏州,或者直取對方王庭?”李南問。
江承紫看了他一眼,說:“錦雲會去救人,奔襲王庭會有陛下的人去,我們只需要到達綏州就可以了。”
李南有些摸不清頭腦,便問:“姑娘,你先前說要直取王庭的。”
“直取王庭,別人去了,我們就不要湊熱鬧了。”她說着,將指尖停留的那一隻蝴蝶收起來裝進了隨身攜帶的竹筒裡。
李南這才發覺,不知什麼時候,九姑娘的手指上停歇着一隻細小的蝴蝶。那隻蝴蝶很小很不起眼,可翅膀煽動的姿勢與普通的蝴蝶還是有所不同。
“這,這是暗夜之蝶?”李南很驚訝。
江承紫將竹筒放好,點點頭,說:“河東張氏用來聯絡的暗夜之蝶,若是夜裡,會流光溢彩,宛若一串螢火蟲。前段時間,張晉華公子送我以備急用的。”
“暗夜之蝶帶回的情報麼?”李南更加驚訝。
“是。不過,情報是他們的人探測出的。河東張氏有最完備的諜者系統,他們需要準確掌控各地的情況,纔好經營他們的生意。”江承紫說着,又轉頭安慰,“你不必羨慕,我與蜀王此次是想盡量低調,否則咱們也不會只帶了你們幾個人出來。”
“我纔不會羨慕呢。我們天煞地絕魑魅魍魎可是諜者精銳呢。”李南很是驕傲地說。
江承紫笑了笑,對幾人說:“陛下秘密派了人率人奔襲突厥王庭。至於是誰,軍事機密,我就不便與你們說了。”
李南連連表示不想知道。
“那出發吧。”江承紫起身,整理了一番,將一些不必要的東西留下,同時留下了兩個人在原地看着行李,陪着雲歌。
雲歌頓時叫起來,表示要參戰。
“綏州城外,至少有十萬兵馬,你飛得不夠高,顏色絢麗,很容易被發現,因此,乖乖呆在這裡。”江承紫說。
雲歌聽聞,倒是閉了嘴。此時,蒼炎急速墜落下來,對江承紫說:“大軍要攻打綏州城了。”
“你在此休息。”江承紫說,然後對李南說,“你們的腳程,半個時辰就能到達軍隊駐軍處。想方設法混進去,查清楚頡利的營帳。”
“是。”李南一聽是這樣重大的任務。他立馬打起精神,率領幾人整理裝備行動起來。
江承紫則是玉觀束髮,黃金狐狸面具戴上,換上一襲白衣。乍一看,真是玉樹臨風的小公子,手持洞簫,宛若謫仙人。
“白鳳,麻煩你帶我去綏州城。”江承紫說。
李南手一凝,想了想綏州城的人見到九姑娘的表情。嘖嘖,那幫人必定會認爲是神仙下凡。這局勢一時之間,還不知該如何行走。
“做好你的事,以最小的傷亡結束這場戰爭。”江承紫回頭對李南說。
李南嘿嘿笑,說:“保證完成任務。”
“你別大意,對方是頡利,也是個陰謀家。”江承紫很嚴肅地叮囑。
“是。”李南立馬也嚴肅起來。
白鳳則是俯身,江承紫沒有再耽擱,徑直坐在白鳳背上,抱着他的脖頸,跟着他飛入雲端。
白鳳的速度非常快,不消片刻,就已經瞧見綏州城。
城頭上嚴陣以待,城下是黑壓壓的突厥人,前面的排頭部隊已準備攻城,雲梯、投石車皆已準備到位,之後的弓箭手方陣也是蓄勢待發。
江承紫與白鳳就這樣從雲端徐徐落在,落在城樓。
劍拔弩張的情況下,這一幅場景實在很有違和感。不管是城樓上的士兵,還是城樓下的突厥人,皆停住了。
“你,你是誰?”範興望着這位仙氣十足的少年人,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江承紫一邊爲白鳳梳理羽毛,一邊漫不經心地反問:“範將軍,難道大唐就沒有比你更會用兵的將軍了?”
範興不明所以,但還是很有禮貌地回答:“大唐能人無數,善於用兵的將軍更是無數。”
“那你能想到的,別人就不能想到?”江承紫反問。
範興一怔,立馬明白這位仙風道骨的少年所指何事。
可他怎麼會知道?範興很是疑惑,但看到那隻酷似畫上的鳳鳥乖巧地任憑那少年幫它梳理毛髮,他就釋然了:這樣的人從天而降,必定非凡。
“可,我怕他們關心則亂,一時忘記分析這麼多。”範興撇撇嘴。
江承紫掃了他一眼,不悅地說:“你以爲他們的赫赫戰功都是憑運氣麼?你以爲大唐數以萬計的諜者隱姓埋名,都是在這邊塞混日子的?”
範興心中一凜,說不出的感覺。然後,他還是不想相信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年,拿大唐的前途命運來開玩笑。所以,他還是沒有行動。
江承紫知曉他的顧忌,也沒有多說話,只對着樓下的突厥大軍,朗聲道:“你們侵略他族,罪大惡極。你們世子、二汗皆被天罰,難道爾等還要執迷不悟?”
突厥士兵一聽,先前那嗷嗷要攻城的勁頭像是被兜頭淋了一大盆冰水。先前二汗、世子以及執失思力死得都很慘。又不找到兇手,確實像是天罰。而且這位的出場方式真是讓人震撼,像是傳說中的仙人似的。
“爾等還不快快退去?”江承紫朗聲喝道。
那些要攻城的士兵被這一聲斷喝嚇得後退了一些。然而,這些士兵只是後退了一些,因爲軍人後退是會被處以極刑。而這位仙人看起來一襲白衣飄飄,還有那麼有氣質的坐騎,肯定不會隨意殺戮的。
許多士兵就抱着這種僥倖。而那位先鋒官先在最初的震驚後,有八分是害怕,害怕這人會站在大唐那邊,使用什麼妖術,對付突厥;剩下的二分是這羣兔崽子不用嗷嗷地鬧着要攻城了,也算是對大汗有交代了。於是,他反倒是沉默了,瞧着那城樓上的白衣少年,以及那一隻羽毛潔白,酷似鳳鳥的怪異坐騎。
“爾等不退?”江承紫厲聲喝道。
那些士兵被嚇得又往後退了退,然後又看了看大汗的嫡系軍隊以及那位先鋒指揮官。見他們都沒有動靜,衆人又往後退了退。
“爾等侵略他人,本就不義,乃違背上天之旨意也。然你們亦是想要富足安寧的生活,覬覦中原土地肥沃,氣候宜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因此派我前來勸說,莫要再犯下孽障,白白葬送性命,還賠上子孫後代的福廕。若爾等就此退兵,上天定會澤被草原,爲你們帶來全新的生活,讓你們豐衣足食,不必奔波流離。”江承紫朗聲道。
這一番話,讓突厥士兵很是心動,然而這種心動只是一瞬間的。因爲退兵與否豈是他們所能左右的?他們是小兵,只能前進不能後退。
於是,突厥士兵並沒有動靜。
“給爾等一炷香的時間。”江承紫對樓下說。
然後,摸出腰間的笛子,吹了一曲《杭州夜月》後,纔對範興說:“給我搬個小杌子,我坐坐。”
“這,這是城樓上。”範興現在還覺得是在做夢,這今日的情況真全都跟夢似的。
“哦,那你趕快去加固城門啊。萬一突厥人不聽我的,你這綏州城到底還要不要?”江承紫問。
範興想也沒想,直接拒絕:“我不要加固。我不能拿大唐江山來賭博。”
“哼,實話與你說吧。我來綏州城前,去見過此番馳援的先鋒官了,他知我坐騎快速,才讓我速速來綏州城救急。頡利的陰謀,不只是你識破了,你們那位先鋒官也識破了。”江承紫繼續開啓神棍模式。
範興一聽有援軍馳援,還有先鋒官。他就很好奇地問:“不知仙人可知這次的先鋒官是誰?”
江承紫搖搖頭,回答:“我不清楚,只是正巧在那邊歇息。聽旁邊有人喊他殿下。”
範興聽聞,便隱約想到是蜀王了。
“那大約是蜀王。”他說。
“可能是。”江承紫也假裝不篤定。
“可他讓你來救急,你有信物嗎?口說無憑,若真是蜀王,斷然不可能不給你信物的。”範興腦子還是很聰穎,從頭到現在都沒有完全相信這怪異的人。
他範興可是很信奉,如果解釋不通的,那定然說境界不夠高。同理,如果識不破騙子的騙局,那麼,只能說明騙子格局太高。並不能證明騙子就不是騙子。
因此,他還懷疑這仙人是對方突厥人假扮來演戲的。
江承紫想了想,沒實錘,人家不信啊。於是,她從懷裡掏出一塊李恪的貼身玉佩來遞給範興。
“這,這是蜀王的牌子。”範興激動起來,問,“仙人,蜀王可說要如何做?”
“蜀王說讓我勸,若不聽。那就打。”江承紫說着,還觀察着敵人陣式的變化。看了一陣之後,有個大概的譜後,便問範興:“他們哪一個是先鋒官?可是那一位?”
江承紫指了指那人,範興點頭,卻又不確定,只說:“好像是他。”
“呵,那看我的,我來確認是不是他。”江承紫笑嘻嘻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