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盞摔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音來,茶漬濺溼了寧氏的裙裾,一旁的丫頭忙是上前收拾地上的碎片。
寧氏也沒有管被濺溼的裙裾,尖着聲音問道,“相爺,您說什麼?”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燕綽,沒等燕綽回話,就又是再開口重複問了一句,“您說什麼,相爺?”
聲音又急又驚,心底如是翻江倒海一般。
寧氏手指微顫。
那丫頭——真是雪表姐的女兒!
既燕綽說了,那他就是已經確認過了的!
難怪,今早他連上朝都沒有去。
昨日看他在宴會上沒有一絲的波瀾,她還真就抱了一絲僥倖,那丫頭與燕家沒有任何的關係。
只不過是長得像罷了。
她的猜測沒有錯。
早就該想到了的。
燕綽是什麼樣的人,當時殿閣裡那麼多人在,燕綽怎麼可能會在人前顯露自己的心思?
燕綽,他從來都是個心思極深的人。
他今日沒上朝,她就該猜到了的!
而且還要安排她住在和煦院!
和煦院是什麼地方!嚴格說來和煦院是相府的正院,是自己這個主母應該住的地方,現在她住的院子,說是正院,不過是因爲她住在裡面所以,大家就當是正院罷了!
不管以前住的府邸,還是現在的相府,正院都空着。
和煦院,自己當然是一直想住的。
只是,燕綽不鬆鬆口罷了。
原來,——他一直都留着正院給雪表姐!
寧氏只覺全身的氣血都倒流。
“容華她是我的女兒!”燕綽聲音不大,卻是極其清晰。
寧氏攥着錦帕手指泛了白。
傅久藺訝異了片刻,然後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他其實有過如此的懷疑五姑娘就是那畫上美人的女兒。
只,沒有想到五姑娘就是義父的親生女兒。
幸好——
幸好當時自己力爭親自帶着了她。
傅久藺在心裡慶幸了一聲,幸好當初是自己把人帶走了,要是讓李昶帶着走,不定路上會出了什麼亂子。
亁豐帝喜歡收集和雲姨相像的美人,但,同時其他千嬌百媚的美人也是如過江之鯽。
亁豐帝是個享美色之人,有其父必有其子,李昶後院的姬妾也不少。
只不過,李昶身爲皇子爲了博個好名聲,沒有他皇帝老子那般張揚放肆罷了!
“父親——”大驚失色的燕霏一聲驚呼,一臉不相信地看了會燕綽,又看向寧氏。“母親,父親說的是什麼意思?”
葉容華是父親的女兒?那跟她是姐妹?
父親這是揹着母親在外面有了別人?
不,不對,葉容華比她還要年長一歲啊!
她吩咐了人去查周珩的底細,自然她對準昭王妃也是瞭解一二的。
葉容華是父母不明的孤女。
遠在大周。
怎麼可能是父親的女兒?
這不可能?
“父親,您是不是看着她無父無母可憐,所以想收養她?”燕霏找了一個藉口。
是,一定是這樣的。
父親不是收養了久哥哥,那這次定也是想收養葉容華吧。
燕綽看向燕綽道,“她是我燕綽的女兒,是我親生的女兒,是燕家嫡出的大小姐!”
“霏兒,大人說話,你小孩子插什麼嘴?”這個消息衝擊太大,寧氏擔心燕霏說出什麼話來,就忙喝了一句,然後看向燕綽道,“霏兒自小就只有久兒一個義兄,如今咋一聽相爺的話太過震驚所以纔會失言,相爺您別生氣。”
燕綽面上沒有什麼表情。
葉容華是燕家嫡出的大小姐——這話如是針一般刺在燕霏的心窩,見得寧氏給她又使了眼色,她也不是沉不住氣的,就把想要說的話吞回了肚子裡去。
她是丞相的掌上明珠,然他們父女之間其實從來就沒有多親近。
對父親,她是又敬又畏。
葉容華是燕家嫡出的大小姐?
那她呢,她燕霏算什麼?
女兒平日裡知書達理的,可終究不過是個還沒有及笄的小姑娘,遇到這樣的事,還真是擔心她失去了理智,見燕霏沒有開口繼續說,寧氏鬆了一口氣,扭頭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天可憐見的,這孩子在外流落了這麼多年,如今終認祖歸宗了……要是,要是……”要是表姐有知的話這樣的話,寧氏知道燕綽不喜歡她提,所以就把話頓在舌尖,用錦帕捂着嘴哽咽着說不下去的樣子,擦了擦淚才繼續道,“相爺放心,妾身會吩咐人下去讓他們收拾打掃和煦院的。”
“你也不用佈置,只讓人收拾好打掃乾淨,其他的我自有安排。”燕綽淡淡地說道。
竟是還要自己動手佈置了!寧氏臉色微僵,點頭說道,“妾身知道了,妾身會吩咐下去讓他們把和煦院打掃得乾乾淨淨的。”
燕霏緊緊地咬脣。
住的院子,父親還會親自安排佈置?
“嗯。”燕綽淡淡地點了下頭。
“我們該是早點去尋她的,……”寧氏低聲哽咽着說道,“這些年,她在外定是受了多少的委屈,想想妾身都心痛,相爺您放心,妾身會好好照顧她的……”說着看了幾眼燕霏,示意她說些好聽的話。
燕霏向來端莊大方,這會雖是震驚很大,但得了寧氏的示意,她抿了下脣,扯出了一抹笑看燕綽說道,“五姑娘比我要大,父親,那她就是我的姐姐吧?”說着很是高興和期盼的樣子,“我自小就只有久哥哥一個哥哥,可羨慕那些有姐姐妹妹的閨蜜了,這下好了,我也有姐姐了。”
寧氏笑着對燕綽道,“這下可好了,她們姐妹就高興過來。”說着又道,“這住的地方是多派人過去今晚定是能收拾和打掃乾淨的,還有那伺候的人呢?半點都不能馬虎,妾身這就仔細挑選伺候的人,府裡要是沒有妥當的,明兒我就讓牙婆帶人過來,等五姑娘回家了,到時候讓她自己挑選。”
寧氏說得無比體貼,燕綽卻是搖頭一口就回絕了她的好意,“不必了,她身邊有兩個貼身照顧的丫頭,回頭我從外院撥幾個人過去就是了。”
外院的人還不都是他的人!這還怕她對那丫頭不利?所以,人都是他自己來安排!就這麼不相信她?寧氏呼吸有些不暢了起來,面上卻是笑着道,“嗯,既相爺您有安排,那妾身就放心了,要是有什麼其他的吩咐,您儘管吩咐妾身。”
寧氏蹙了蹙眉,一副擔心不已的樣子,“不過,相爺,您真的肯定她是您的……”
燕綽一個眼色瞥了過去。
寧氏微頓了下,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說道,“人有相似,那宛陵公主和麗妃娘娘不就是跟五姑娘長得像嗎?妾身也沒有別的意思,如今相爺身居高位,人有相似,妾身只是擔心有心人會利用當年的事來拉攏相爺您。”
“她是我燕家大小姐,不再是大周葉家的五姑娘了!”燕綽微蹙眉提醒。
那就是準確無誤了?寧氏歉意笑着道,“妾身一時改不過來。”又道,“今日相爺沒有上朝,不如,明日妾身去接人吧。”
“不用了,我會親自去接的。”燕綽依舊沒有順她的意思。
傅久藺聽着就聽得有些味道了出來,就起身道,“義妹回來是大事,我去看看準備準備,看看我的庫房裡有適合送給義妹的物什沒。”
行禮告辭。
燕霏皺着眉頭想了下,也緊跟着告辭。
燕綽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交代了。
寧氏見兩個小輩都走了,給了一個眼色給廳裡的下人,下人便是全都退了出去。
……
出了大廳,燕霏就追上了傅久藺,“你都知道的是不是?你去大周是不是就去尋她的?”
傅久藺搖頭,“我也是剛纔才知道。”
“騙人,你肯定是知道的。”燕霏不相信他的話,“不然你怎麼會去了那麼長的時間?你就是奉了父親的命令去尋人的是不是,所以你前面偷偷地綁了她來東陵,就是想帶她回來與父親相認吧?”
傅久藺依舊搖頭,“不是,我真的是剛纔才知道的。”
“你騙人,你明明就知道!”燕霏指責道。
傅久藺溫和笑道,“我以前真的是不知道,信不信由你,好了,你也去準備也一份禮物吧,你多個姐姐不是挺好?容妹妹她是個很好的人。”
雖是推他到了冰冷的湖裡,曾經一路相伴,那個絕色的女子給他的印象很不錯。如今,成了自己的義妹,他只覺得自己應當對她更好一些的。
他在大周待了那麼長的時間,無法瞭解清楚她當時宅院裡的情況,但是她以前在葉家的情況,是容易查的。
自己應該——對她更好一點的!
燕霏抿脣,看着傅久藺,“真的不知道?那她的生母,你知道是誰嗎?”說着微微看了眼四周。
傅久藺搖頭表示不知道。
燕霏蹙着眉頭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想了下,道,“久哥哥看來應該是真的不知道。”說着就告辭。
父親要是沒有交代事情給久哥哥去做,那定然是不會跟他提一字半句的,而且就算是父親真的是要久哥哥去做,也很有可能不會跟他說什麼!
所以,還是去問母親吧。
廳裡沒有旁人了,寧氏才道,“相爺,妾身知道您是記掛着雪表姐,可雪表姐和孩子的屍首都已經入土爲安了,這……是不是大周有什麼計劃?”
“你的意思,是容容她不是我女兒?”燕綽擡眸看向她直接問道,“你的意思是我認錯人了?”
“不是,我只是擔心。”寧氏搖頭,滿臉的憂心,“妾身沒有懷疑您的意思。”
“收起這些所謂的擔心。”燕綽目光含了幾分警告。
“妾身明白了。”寧氏點頭,然後又是擔心道,“對了,她和昭王爺是定了親的,我聽聞昭王爺的身子骨不好,相爺,這門親事……”
“我自有主張。”他難道不知道?他自是瞭解過的,也知道周珩身子無恙的。說完,燕綽就起身。
寧氏忙是送到了門口,然後攥着錦帕,一步一步往正院。
……
剛踏進了屋,燕霏就迎了上來,伸手扶着寧氏往裡走,然後扭頭把下人都打發了。
“母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扶着寧氏一坐下,燕霏就問道,“父親怎麼會有一個比我大的女兒,還是嫡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寧氏說道,“你知道你父親不是京城人士,當年他娶過妻的,那時候正在外放的任上,所以,大家都不知道罷了。”而且燕綽的原配還是自己的遠房表姐。
所以,母親是繼室填房!燕霏臉色一白,“所以,葉容華真是父親的女兒。”
“你父親都說了,自是真的了。”寧氏頷首,伸手理了理燕霏耳邊的髮絲,“好好跟她相處,可不許耍性子。”女兒嫺雅懂事,可在府裡,在親人的面前難免也會是使使小性子。“她雖是姐姐,可她從小在大周長大,麗京的風土人情,規矩禮儀都不熟悉,你身爲妹妹,可是要多多幫幫她。”所以,燕家大小姐的尊榮依舊是自己女兒的。剛探相爺的口氣是,那丫頭的親事是不會有改變的,所以她和昭王爺的親事是板上釘釘了,那以後也不過是一份嫁妝,而且還是遠遠嫁給去大周。
寧氏想了想,又道,“明日你跟我一起過去。”
“我不去!”在自己母親面前,不用顧忌什麼,燕霏直接拒絕。
“好了,聽話。”寧氏笑着說道,“她是定了親的,能在府裡住幾日?”
燕霏依舊一臉不高興,“可如此,這滿麗京城的人不都知道母親您是繼室,女兒是繼室的女兒?”長這麼大,她剛纔才知道她的母親是繼室。
“知道就知道唄,左右是一個死人罷了。”只是這麼多年了,她連一個死人的手指頭都沒有贏!寧氏心裡如是卡了一根刺,“而,葉家要是以詩書傳家的好人家,會跟好好的養女斷絕關係?所以,她能比得上霏兒你嗎?”她雖是不太清楚,可昨日也聽人偷偷議論過,那葉家不是什麼好人家。所以,女兒的教養,禮儀定比她優秀地不止點點。
燕霏想了下,覺得也是,心裡的陰霾散了不少,笑着點頭,“我知道了,我明日跟您去。”
“如此好。”寧氏笑着摸了摸她白嫩的臉頰。
……
吃了晚飯,周珩見容華眉眼之間猶帶着愁色,就淡聲道,“泱泱,你若是不喜歡,那就不去相府就是了,你不想去,相爺不會勉強你的。”有人的就有是非爭鬥。更何況,突然冒出了一個女兒出來,那燕夫人和燕姑娘一時間可能接受不了。“左右是在麗京城裡。想見面還不是很容易?”
那寧氏和燕霏太過完美,跟面上帶了一副面具似的,所以……容華微笑擡頭看向周珩問道,“我父親他和燕夫人,真的是伉儷情深?”
一個頂天立地,呼風喚雨的大男人摟着自己哭得泣不成聲,足可以推測出來他對自己的親生母親的情誼。
寧氏是不知道的?
父親說自己的嫡女。
那,母親便是正室。
可卻是沒有打聽出來,足以看出來,旁人不知道,或是隻有鮮少幾個人知道。
所以,寧氏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去相府,她自是聽燕綽的安排。
若個親生父親是個渣的,那她自不會理會他的意思。
可燕綽顯然是個好父親。
疼她的養父,她沒有機會盡孝。
現在這個親生父親,她當然是想承歡膝下,盡女兒的孝心了。
周珩一笑,“面上的東西罷了,誰知道真相如何?”裝模作樣,粉飾太平這等事情,越是勳貴的人家越是用得爐火純青。
“去不去,我們就聽父親的安排吧。”容華說着,嘆了一口氣,“若是母親也還活着,該多好。”
可希望是渺茫吧。
自己是因爲被母親交給了葉世軒,可母親她是被人追殺的。
父親,他說這些年一直派了人在尋找母親啊。
以父親如今的地位和力量,東陵估計都被他翻了個遍了。
可,沒有任何信息。
所以——
“可能還活着的。”周珩柔聲道。
“姐姐,你跟伯伯回家後,那辰兒和王爺姐夫呢?是不是一起去?”喬羽辰眼巴巴地拉着容華的衣袖,道,“我和王爺姐夫要是不去的話,姐姐每天都來看我們好不好?”
“你們當然是都一起去。”容華伸手彈了下他光潔的額頭,笑着說道。
“那太好了。”喬羽辰立即高興拍手道。
……
便傅久藺想幫忙,燕綽也沒有讓他插手,自己忙到快到天亮終是把和煦院給佈置好了,燕綽四處看了看,滿意地換了朝服去上朝,先把找到女兒的事情公佈了,然後安排一番事情就去接親閨女回家。
寧氏和燕霏吃了早飯,打扮了一番便去了雙貴巷。
對於寧氏和燕霏一早突然的造訪,容華一點都不覺得意外,讓人請了她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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