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回憶,是弱者的方式;只有看着前方一直不顧一切地往下走,纔會得到最後的勝利。
——多鐸
突然被她問及自己一生中的賞心悅事,任良猝然停下,回身落進她似水的眸光裡,就如同一道月光照了進來。腳便不聽使喚地走到她身側,細細裹着她的手,當了真地以爲她不再覺得冷了。“其實,人一生這樣短暫,確實應該多多記得一些開心的事情纔是。古人有人生四大樂事之說,不過說法都是不一。”
她自然是知道的,關於四大樂事的說法是衆說紛紜,而其中之一爲: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可她要問他的,哪裡是關於四大樂事的說法了?
她一下擡頭去看比自己高處許多的任良,只見他極其認真的看着那方點綴有些許星光的天空,“月兒可知,蘇子認爲,人這一生中的賞心樂事極多,不單單是隻有四件,而是有十六件。”
一生之中銘記的開心的事,一共有十六件那樣多嗎?江浸月終於低了頭,聽到石階下的那些花花草草裡,有蟋蟀在歡唱,聽着真真是悅耳動聽呢。
她聽見蟋蟀的鳴唱聲,和着任良溫潤如水的聲音在說:
清溪淺水行舟; 微雨竹窗夜話; 暑至臨溪濯足; 雨後登樓看山; 柳陰堤畔閒行; 花塢樽前微笑; 隔江山寺聞鍾; 月下東鄰吹 蕭; 晨興半炷茗香; 午倦一方藤枕; 開甕勿逢陶謝; 接客不着衣冠; 乞得名花盛開; 飛來家禽自語; 客至汲泉烹茶; 撫琴聽者知音。
她聽得極爲認真,在任良話音一落時擡起頭,擡頭定睛看他。她便只看得見任良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暗夜裡的光亮。
那一刻,江浸月只覺得韶華傾覆,歲月如霜。天若暗下來,他便是光。“那,這一生中的十六件賞心悅事,我都同夫君做過多少件?”
問了這話,她只見到任良低頭沒有任何躲閃地看她的眼睛,彎嘴笑了。沒有聽到任良的回答,她有些失望,黯然地低眸接着看星空下的花花草草。
以爲任良不會再說什麼了,她想抽手離開任良的手心,卻感受到他包裹着她手的力度加重了些,“我只盼,餘生還可同你經歷這些賞心悅事。”
此刻江浸月只發現任良有任何的閃躲神色,他清澈的眼裡,透露出的永遠是堅定不移的目光。即使在衆人簇擁裡騎馬前行,他忽然有了溫潤中帶着少有的嚴肅。
從未見過任良這樣的姿態,江浸月徒然升起一種從未了解過任良一絲一毫的無助感。爲着這猝不及防的想法,江浸月靠得離城牆更近一些,想要看清楚任良究竟是抱着何種態度趕往泰興去?
江浸月也不過是稍微朝前探出身子想要再看一看那一支隊伍,青荷趕忙伸手去扶,生怕她因爲牆面被雨水打溼太滑而不留意出個什麼意外。
被青荷伸手扶着,江浸月無法自如地控制自己俯瞰的角度,一個扭頭便看到在任良右邊騎着黑色馬匹的王子矜。此刻的王子矜握着繮繩駕馭馬匹,並未有任何讓江浸月生厭的表情。
江浸月只看見王子矜穿着如常日的直布青色長衫,難得地束髮入冠,顯現出他完整的臉部輪廓來,在梅雨裡顯得有些模糊不定。他的臉完全被梅雨打溼,就連身上的衣衫,看上去也是潮乎乎的。而他卻渾然不知一樣,昂首挺胸地和任良江明朗二人一樣,帶領着隊伍走出她的視線範圍。他的左右兩側,是範大成和顧息二人,也和他們一般的氣勢。
就似察覺背後有人在目送他們一行人一樣,王子矜順着江浸月看過來的目光回身朝城牆上望了一眼。他極爲容易地便看到江浸月無所畏懼地靠着溼噠噠的城牆,看着像是整個人隨時都可以失足掉下來一般。
依靠青荷的拉力站好,江浸月僅僅是低眼看到王子矜不期然回身探過來的目光,惹得她極快地移開視線。忽然失去勇氣再低頭看任良他們遠走的背影,只怕這一眼看得太久,他們就要在泰興待上更久了。
看到江浸月一副別人發現後有些驚慌失措的樣子,王子矜只覺得有些好笑,扯起嘴角回過身繼續騎馬往前。
青荷一直替江浸月撐着描有瓊花圖案的油紙傘,江浸月漸漸地便看不見任良他們的樣子。雨一直在下着,江浸月只聽見那些人腳步整齊,踩在地上響出的是沉悶的接觸聲,伴着那些着裝統一的士兵的盔甲觸碰聲,傳得遠遠的。
江浸月沒有心思注意到雨漸漸下得大了,雨滴滴落到薄薄的亮色油紙傘上,順着傘沿地道城牆上。青荷終於忍不住出聲,“小姐,已經看不見了,我們回吧。泰興離得近,說不定傍晚時分就可以奪回來了。”
江浸月輕聲“嗯”了一句,和青荷走下城樓,“讓人去告訴青月和心月,讓她們放寬心,明朗定會凱旋歸來。”
青荷認真地撐着傘小心翼翼地看着江浸月的腳下,時刻提醒她仔細地上滑,“老爺和姑爺吉人自有天相,泰興百姓也是我們明朝的子民,這次姑爺他們定可以一舉攻下被滿洲韃虜佔領的泰興的。”
江浸月只說了句,“若是這般簡單便是最好。”
青荷只好不再多說,扶着江浸月一齊回任府。主僕二人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煙雨迷濛裡,這時從離江浸月站着的位置不遠的城樓上,走出一個人影。
桃紅沒料到顏如玉會淋着雨走出去,趕忙上去替她遮雨,“玉小姐,我們也回吧。”
顏如玉假意動手彈去那些落在肩上的雨滴,順着被拍落的雨滴看城樓夯實的地面,她露出一抹傾國傾城的笑意。順勢舉手放到修得好看的眉毛上遮着,顏如玉有意無意地低頭又看上一眼隊伍離去後的道路,只看到雨水滴答滴答地落着。
王子青並沒有隨王子矜他們一同前往,王仁建回來和他說,那些終歸不是朝廷統一作戰的正規軍,看上去真是有些四不像,看着只會壞事罷了。
王子青聽到這些評論沒有過多反應,只是垂首默默不語。如今任良他們親自領兵前往泰興救援,他卻不擔心泰興真的會被他們攻下。反而是他們的重頭部隊全部在泰興,更利於他今夜的計劃。
入夜後雨也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王子青帶領王府家丁和衆府家丁替換守城。守了一整日城樓,看到有人前來接替,他們自然高興地不得了,把手裡的長槍遞給王府家丁,三三兩兩地散去。
王子青自然是做足了面上功夫,同其他守城士兵完成交接,他便真的踱步在城樓上來來回回了好幾次。隨他同來的王府家丁,互相對視一眼,同時點點頭。輕手輕腳地放下手中長槍,他們迅速動作極快地搬來準備好的東西,原來,竟不是平常的家丁,而是王仁建的死士!
王子青朝他們打着手勢,並不需要開口說一句話。死士們得令,飛快地拿出捆裝在袋子裡的東西,接二連三地搬出來遞給按順序排隊領任務的死士。
冒雨站在城牆邊一直低首去看揚州城高高的城門下黑黝黝的路面,就着昏黃的燈籠亮起來的光,王子青只看得見路面上那些因年代久了,走的人太多就被磨得光溜溜的青石板反射出來的陰森森的光。
那光帶着雨夜的冷意,明明照不到王子青站在高高城樓上明滅不明的臉,他卻一下就把臉扭開不再看。
回身只見那些死士隔三差五的在勾畫好的地點先挖一個二到三尺深的坑,再用火藥堵口,於其上放上踏板。若是有誰不小心踩上去便會觸發火藥,然後火藥會掉到坑裡,有了撞擊自然而然地就會被引爆。若是踩到木板的人反應慢的話也會掉下去的?那掉下去的人,只能在坑裡聽天由命地等着火藥一下爆開了。
王子青看得到那些死士每人皆是訓練有素的默契,而他卻太過安靜地冷冷在一邊看着。不多時,有人從城門下小跑上了城樓,湊到王子青耳邊用只有他們聽到的聲音輕輕地耳語着什麼。
很快在他眼皮底下忙碌不已的死士們,也都站起身來左右看了看,又不放心地顧不得髒地跪下去再確認一番那些埋下的火藥,是否可以按照王仁建的原計劃依約炸開。
沒想到王子青還來不及說什麼,又有人急急地跑來,直直跪在他跟前,極力壓低聲音,“總兵大人,大事不好了!”
聽着聲音耳熟,見來人竟穿着明朝士兵的衣服,那張臉卻是他的得意副手!王子青不免一驚,副手果然道,“總兵大人,泰興被揚州的支援隊伍圍了個水泄不通,我們的士兵已經死傷上百。”
不過是上百的死傷,副手卻顯現出了大事不妙的着急,滿眼都是憎恨,從未想到被他們毫不留情屠殺而死的明朝百姓。王子青沉吟一瞬,沉着臉色問,“泰興城內的那些士紳如何?”
副手心裡也明白輕重,跪着應答,“這個總兵大人不必擔心,今日公子已經親自動手解決了您的憂患。見過您尊容的人永遠無法開口說話,沒人認得出您的真實身份來。”
聽他的副手自作聰明地提起王子青一直無法釋懷的雙重身份,他握緊拳頭想要踢一腳眼前的人,卻還是生生壓制住了。
跪在眼前的副手其實還是王子青的死士,他自顧自地道,“總兵大人,公子只是讓我來同您傳達最新消息,說是最遲明日午時您就該見機採取行動。我們留鎮泰興的士兵數目遠遠是那羣烏合之衆的數倍,不足爲患。那日您走得匆忙,並未帶有任何煙火彈。”
原來副手真正的目的是給他帶煙火彈來,並不是真的要告訴他泰興的戰況如何。王子青接過副手手裡的煙火彈,拿在他手裡了,那煙火彈幾乎沒有任何重量,但卻可以在燃放時長達一盞茶那樣久。在燃放的上空冒出黑色的煙霧,順着風向一直不停歇地往高空飄,給他們傳遞需要的訊息。
把煙火彈收入袖口中,王子青低聲道,“明日等我信號。”
副手終於敢站起來,拿出一封信低身遞給小心地遞給王子青,早已有人從身後給王子青撐起一把黑色的油紙傘,夜深沉下的黑色傘面,與暗壓壓的夜色分辨不出真假。
王子青不問是什麼,只是順手接過。副手鼓足勇氣道,“這是隨今日王爺派來增援的部隊一同來的,說是福晉寫給您的家書。”
家書?王子青顯山露水般有一絲溫雅神色,收好信揮手讓副手退下,“你怎麼來的,就怎麼回泰興去。我不想,輕易攻下的泰興也輕易地被他們拿回去。”
副手稱是,沒有走城門道,貼着城牆用輕功三下兩下地下了高高的城樓。穩穩當當地落到停在城樓底下那匹千里馬的馬背上,扯起繮繩馳騁而走。
王子青看着副手漸行漸遠,難得地笑了。這還是他交給副手的功夫,果然是練得越來越好了。
走到城樓的打燈籠下,王子青把袖口裡的那封所謂家書拿出來打開,卻遲遲不肯看。他不確定,那名女子會在信裡寫了什麼話。他也不確定,自己看了後是否會心緒起伏,動搖一些堅持的最初。他不確定的東西,還真是越發的多啊。
猶豫了一下,王子青還是把新拆開。紅色的印泥還是被梅雨打溼,在古樸的信封上染上很不協調的印記,一點都不好看。王子矜抽出裡面的信紙,是淺淺的月白色,打開一看,信紙上的字正是喬木的筆跡。
喬木在信上同他說了她這些日子在做什麼:
見字猶見吾,你可知今日漢文的教習先生同我說了一個典故,叫做“陌上花開”。教習先生只道“陌上花開”說的是吳王妃每年寒食節必歸臨安,錢鏐甚爲想念。一年春日吳王妃遲遲未歸,至春 色將老,陌上花已發。錢鏐忍不住思念,才寫信給吳王妃說:“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我僅僅是聽到這九個字,便覺得江南一年的四季交替,即使有時顯得漫長,也都是清麗美好的吧?先生說,吳王這幾個字既是想吳王妃,又是希望她玩得自由自在,所以忍着思念說“緩緩歸”。
戴妃看到錢鏐信上的“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這九個字,只覺得平實溫馨,情愫尤重,讓她當即落下兩行珠淚來。戴妃即刻回信說道“女心遲遲,君何不至?”
不需先生多加解釋,我也猜得出戴妃所言爲何?我同先生說,是否說的是“我在這等得心情慵懶心不在焉,你怎的還不來呢?”先生讚許地點頭稱讚我,說此事傳開了去,一時成爲絕美的佳話。不知若是你在,可否也會誇我一句?
你又可以去到令自己魂牽夢繞的江南水鄉了,你可有觸摸到你一直渴求的自由自在了?那,可否問一問,你有沒有見到一直掛念的那個她?即使沒有許多年後,你和當年的你們一別如斯,待到梨花落盡,月已西斜。也無妨的,因爲你們的此生,花開不盡。
不知江南現今的天氣如何?我已和王爺一道平安抵達京城了,我好似又離領兵在外的你,近了一些?我此生從未見過這樣大的城池,佔據山河間可雄霸天下的氣勢,隱隱從偌大的皇宮佈局裡散發出來。定都京城,是不是離我們的勝利更進一步了?
我昨日自己一人出去隨意走了走,差一些就迷路了。不過後來我還是自己一個人找到了回家的路。我這裡天都黑了,你那裡呢?
看完了信,王子青隨手合上信紙,他顯然猜着了新的開頭,卻無法猜到喬木箇中的思緒?她,已經隨同王爺前往京師,已然不在偏遠的盛京了。就連她一個女子,都明白京城對於稱霸天下的重要性。他沒想到,她如此坦蕩地在信裡問他,是否見到了那個她?
儘管他已經爲江浸月做到這個地步了,還是無法換來他們之間安然的相處。究竟他還要做到哪一步,她纔可以同對待她的王大哥一樣,對待現今的他?
正想着,聽見有人走上城樓的聲音。王子青警惕地回頭去看,卻見是他念及的人身後帶有幾個丫頭提着食盒上來了。
沒料到東城門是王子青鎮守,江浸月明顯一愣。青荷看到江浸月見到王子青在場時的神色有些不大好,意欲領着丫頭們上去分派食物,讓江浸月在原地等待。
誰知江浸月卻提腳上了城樓,對王子青低身做了萬福,才轉身對守兵們道,“大家守誠辛苦了,宜人夫人擔心你們餓着了,命廚房做了些吃食分發給各個城門守兵補充體力。”
衆人嘴裡說着“多謝宜人夫人。”卻沒有人擅自離開自己駐守的崗位。江浸月心下欣慰,示意青荷帶着丫頭們過去分派給守兵。
見到青荷帶着丫頭過去,急得王子青放眼看過去,確定她們即使走過去也踩不到他們設下的點,才放了心。
一時只剩下王子青和江浸月兩人站在城樓的入口處,王子青最先開了口,“今夜是王府分散鎮守各個城門,我正好巡視到東城門來。”
江浸月也不接話,低頭接過菊靈遞來的食盒,拿出一小碟糕點,“菊靈,剩下的這些你拿到前面去分給大家吃。”
菊靈得到江浸月的吩咐,沒敢多看王子青一眼,提起食盒撐了傘向前去了。
江浸月擡頭望一眼王子青,很是客氣地遞給他手上的糕點,“王大公子辛苦了,快用些糕點充飢吧。”
看到江浸月的那些動作和神情,王子青顯然意會得到是待客之道。她手上端着的糕點,是粉色的,看着晶瑩剔透,該是極其好吃爽口的吃食。
可看到江浸月,竟對他這樣客氣,一如陌生人。王子青哪裡還有食慾,只是被動地接過江浸月手裡的糕點道了謝。即使他再不情願,他如今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而她的身份,也變成了任府少夫人。他只能改了稱呼,一字一聲都透着只有他可知的艱難,“多謝任府少夫人關切。”
王子青垂袖感受到他在看到江浸月時藏到袖口裡的信,那信紙質感極好,藏在袖口裡,也沒有被弄皺的趨勢。城樓上掛着的燈籠偶爾晃動一下,裡面的燭光也微微地搖曳起來。那些燭光映襯下,他和她的影子離得那樣近。低頭見到地上的兩道影子,王子青稍微動了動腳下,然後他看到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在一起了。
沒想到江浸月就好似感應到了王子青的心思一般,往後退了一步,與他隔開一段距離。王子青就算是她對他和對別的守兵並無特別,王子青也願意自欺欺人地認爲,她在他面前做了停留。她親手端給他好吃的糕點,同他說了沒有和別人說的話。
青荷派發完糕點,領着菊靈她們回到江浸月身側,“小姐,都分發好了,我們該回去了。”
這就要離開了嗎?她纔來了沒有多久啊?王子青捏着一塊粉色糕點,味道很是清香。江浸月又領着丫頭們朝他行了萬福,轉身走了。
王子青站在城樓上,看着江浸月離開的背影,只覺得眼前展現出來的畫面太過完美,以至於讓他分辨不出真僞來。他這樣繁雜的經歷,以後會在他的眼角鐫刻出些深深的紋來,銘記他們那些相遇的時刻。而她轉身離去的歲月,也會輕輕地雕下了一朵花的姿態。
聽到江浸月嘴裡的所謂守兵不停地稱讚糕點極爲好吃,王子青也沒有想要低頭咬上一口,他只是一味地低頭看手上的粉色糕點。擡眼看見雨勢不知何時變得小了,細如牛毛一樣的雨絲密密麻麻底下着。幸好,雨下得並不大,那她一路走來,一路歸去,也不至於被淋得狼狽。
終於是低頭咬了一口手上的糕點,王子青細細地嚼着,卻品嚐不出任何好吃的味道來。想來,味同嚼蠟,說的就是他如今的狀態吧?
原來他就算已經一路跌跌撞撞,一路兜兜轉轉,到頭來,與心裡的那個人不過還是換來了一個水流花謝,兩無情。他此生最不希望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他們就這樣迷散在陌生的風雨裡。即使從此天各一方,也不能做到,兩兩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