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貴交界地。
有一夥殘軍安營紮寨於此。
作爲大西殘軍,在孫可望及李定國等將領的帶領下。
一行人雖說邊打邊逃,可比起清軍各地明軍皆可謂不堪一擊,一頓劫掠之下比起從川地逃亡那會兒。
這夥大西殘軍的人員、物資反倒有所增加。
李定國與孫可望二人,也逐漸從衆將之中脫穎而出,隱隱成爲了領頭人。
可一軍無二帥,二人之間摩擦在不經意間已經出現了。
就像想在,大西軍擺脫了清軍的威脅,可一個新的問題也擺在了帶頭的幾人面前。
往東?還是往西?
東邊明廷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雖然稍稍恢復了些許元氣,而明廷是內部紛爭不斷,各地軍頭遍起。
但就兵力而言,各地軍頭絕難容忍有人與其分權,到時候定然會奮起抵抗。
何況就算慘勝明廷,可清軍就在臥榻之旁,到時豈不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李定國等人大多秉持此等想法,比起在廣西被趕下南海,不如直接往西奪取雲南,扼守天險,進退自如。
可……
孫可望卻有些猶豫。
雲南山多民少,比不得廣西富饒,且一旦敗退,從廣西還可退據南海。
從雲南敗退,只能退往緬甸等國,那可就不是漢地了。
況且,雲南沐府怕也不好惹,尤其是最近在軍中傳得稀奇古怪的那位兇惡的沐二爺。
“可有人知曉,那沐家二爺到底是何人物?”
衆將互望皆茫然。
孫可望暗中嘆氣,他只是隨口一問,本也沒做指望。
大西軍中多是粗糙漢子,打仗不馬虎,可論起分析利弊,探討大事之時就是一問三不知了。
滇地方興內亂,可眨眼之間平息。
他們遠道而來,滇貴之地大山連綿,消息難通,對方具體生平,有何實力,可謂一蓋不知。
“報,有一行商高嚎,他從昆明來,有要事求見諸位將軍。”
正所謂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
不過,事情真有這麼巧嗎?
孫可望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定國,見對方也點頭,便揮揮手令人將那商人帶進帳來。
未過多久,兩士卒押着一身穿粗衣麻衣之人,但卻身顯富態之人進了帳。
那人進賬之後,不似普通百姓那般誠惶誠恐,反倒高聲問道:“敢問諸位將軍,哪位是孫將軍。”
大西敗亡後,殘軍不由一人主事,而是幾人共同執掌。
大賬之中,不設首座,而是同排分設四座。
四人同掌大軍,卻只問一人之名。
孫可望覺得此人有些意思,恐怕不似表面那般是個普通行商。
“此處唯有我姓孫,你言有要事稟報,速速報來,若有不實可知謊報軍情爲何罪?”
那人毫不慌張,也不管自己的無禮之舉,已然觸弄到旁邊幾位將軍,反倒梗着脖子質問孫可望:“吾聞大西也曾立國,即立國,便復禮,將軍不問在下姓甚名誰,便要軍情,可謂無禮。無禮之國,當滅。”
“嘭!你個混球,來人……”
孫可望沒動,可他旁邊的其他人卻忍不了。
“在下爲人,若是混球,那諸位又是何物?”那人不懼反而繼續出言嘲諷。
“唉~”孫可望出手制止了那名動怒的將領,面無表情瞪着對方:“你不怕死?”
那人聞言,話語間更多幾分譏諷。
“失家之人,豈敢苟且偷生!”
此言一出,滿座皆怒目。
按此人的言論,他們這些大西殘軍,可不就是苟且偷生之輩。
“你……”
“嘭!領三軍之將,豈能輕易動怒。”此次不是孫可望發飆,而是一旁的李定國。
“不論你爲何而來,都算勇氣可嘉,是孫某失禮了,不知閣下尊名?”孫可望與李定國二人是唯二面色平常之人。
“本家江陰吳氏,世代行商,萬曆年間移居昆明,將軍若是不嫌在下出身卑微,喚在下吳復禮即可。”吳復禮同樣面色平常,言語間不卑不亢。
“出身卑微?”孫可望聞言笑了:“那閣下可算來對地方了,我大西軍中盡是如我這般的卑微粗鄙出身。”
“那倒是,與沐府那位二爺比起來,將軍確算出身卑微……”吳復禮說着,話音一轉:“可如今神州陸沉,高貴如大明福王,不也成了鍋中肉,反倒是出身卑微的將軍與在下還能在此……”
吳復禮話未說完又停了,只見他眉頭一皺便嚷嚷着:“在下本想說與將軍暢談,但見帳內無酒無肉,何來暢談一說。”
“那得看閣下要和我談何事了。”孫可望神情不變,輕言相問。
“呵呵。”吳復禮乾笑兩聲,一雙小眼仰視座上諸將,毫不露怯。
若給他把羽扇,此情此景,就是妥妥的諸葛孔明舌戰江東羣臣。
“豎子……”若是手上沒有稱手的傢伙,那魁梧大將定要給這故弄玄虛之人開開眼。
“咳~”孫可望輕咳一聲,那魁梧大將不好在造次,見吳復禮毫無懼色,他不留痕跡的瞥了一眼李定國,而後令人上了酒肉。
酒肉上席,卻見吳復禮輕蔑地看了一眼,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
“酒肉即到,爲何不食?”
一而再再而三的戲弄衆人,別說一旁的易怒的衆將,即使是孫可望也起了殺意。
大西軍營可不是讓人肆意妄爲之所。
“呵呵~”吳復禮輕笑一聲,夾起一塊肉,就當衆人以爲他服軟之時,他卻搖搖頭,將高高夾起的肉,隨意的丟到地上。
“閣下此乃何意?”孫可望的眼皮往下低拉了點,若是熟悉他的人,定會知曉,這是他即將發怒的前兆。
在場衆人都在等着這狂妄之徒被拖下去受刑。
“將軍莫慌,在下並無他意,只是軍中肉食烹飪過於粗糙,不巧,在下載昆明城中有一食府,不知將軍是否願與在下同往。”
孫可望自然能聽出眼前之人的言外之意。
他又不留痕跡的瞥了一眼李定國,對方的表現,實在讓他很難不聯想到之前他與李定國的東行、西行路線之爭。
“將軍若是不願,就當我昆明士紳看走了眼,只可惜昆明士紳二百餘年的財富,都便宜了沐天澤那小子了……”說罷,吳復禮起身往帳外走去。
“且慢,閣下費心費力買通我部下,想必不是爲了來此擺通架子吧。”孫可望一出言,兩名衛兵便攔住了對方,同時帳外傳來動靜。
只見三名士兵被剝去衣甲押進帳內,身上還有鞭撻所殘留的傷痕。
其中一人,赫然是方纔進帳稟報之人。
孫可望眉眼一橫,對那被押三人怒聲道:“軍中早有禁令,不可擾民掠民,爾等私收賄賂,知法犯法,軍法嚴明,來人啊,拖下去軍法處置!”
一聲令下,三名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士兵,一轉眼的功夫,丟了性命。
“早聞將軍治軍嚴明,如今一見方纔知曉傳聞不虛。”直到此時,吳復禮才拱手行了遲來的一禮:“方纔多有得罪,還請將軍見諒。”
“無妨,閣下膽識過人,有何軍情儘管報來,若有功,我當以軍師待之。”
二人突然間一唱一和,着實似那戲中的將相和戲碼。
李定國等將未多作聲,只是他們目光已在二人身上來回打量好幾回了。
“定不負將軍念想,請看。”
吳復禮乾脆利落地一把拉下身上的麻衣。
只見其身上那白白胖胖的肉上,赫然畫着一副城防圖。
“此乃曲靖城防圖,可助將軍奪城。”
衆將都是行家,城防圖自是看得懂,只是對其真實性,未免感到可疑。
吳復禮將衆將的作態看在眼裡,突然眼露兇色,狠狠地說道:“衆位將軍不知,沐天澤那惡賊本是沐府罪人,如今與土司勾結,佔了昆明,一不尊禮法,肆意凌辱昆明士紳搶奪錢財。二則欺辱婦孺,惹得天路人怨。如今滇地漢民苦不堪言,UU看書 www.uukanshu.net 還請將軍念在我等同爲漢人的情份上,出兵撥亂反正,復我漢土,滇地百姓必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啊。”
剛纔還在問沐家二爺的消息,這轉頭就上門了一個送消息的,難道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
孫可望與李定國二人對視一眼,心思各異。
此人雖有古怪,但毫無疑問,若此事爲真,在內有接應的情況下,以他們的實力,那麼曲靖可謂是唾手可得。
一旦拿下曲靖,那麼昆明門戶大開,而昆明向來不是一座堅城。
身經百戰的他們,在外無援兵內有接應的情況下拿下昆明,不要太簡單。
昆明一下,那麼整個雲南無異於是任由他們予取予奪。
吳復禮一雙小眼睛在二人臉上來回打量,見其神色不定,穿衣轉身一氣呵成,直接往外走。
只留下一句憤憤不平的話。
“有言道,大亂臨頭各自飛,將軍若是不願,就當在下未曾來過。”
“且慢!”說出此話之人,並不是孫可望,而是他身旁的李定國。
“同爲漢人豈能坐視同族受辱與異族。”斬金截鐵地一句話,極爲振奮人心。
“將軍好魄力,在下未曾想到大西軍中還有將軍此等雄才……”吳復禮瞬間放下了剛纔的身段,轉變之快,讓衆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在下愚昧,敢問將軍大名?”
“李定國!”
“原來是李將軍,久仰久仰……”
二人聊得火熱,卻沒看到一旁被突然遭遇冷漠對待的孫可望,眼皮正呼呼的往下聳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