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熟,天下足!
作爲重要的糧食生產區域加上連接南北的優越地理位置,湖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惜,自從李自成兵敗九江亡於通城九宮山以及左夢庚率領所屬部下降清之後,整個江西大部以及湖北大部均被清軍佔據,剩下的湖南湘地則由接收了李自成大部分殘軍的湖廣總督何騰蛟佔據。
不同於瞿式耜是在甲申之變京師淪陷福王繼位後才飛黃騰達巡撫一方,何騰蛟是正兒八經的在崇禎年間就是巡撫一方的封疆大吏。
作爲一位長期經營湖廣的封疆大吏,何騰蛟一直想要揮兵北伐清軍,奪回長江以北的區域。
爲此他甘願冒着大不韙的風險,在福京朝廷懷疑之中招安了李自成的大部分殘軍。
只可惜,李自成的部下精銳大部分都已經隨他一起敗亡,剩下的殘軍與其說是軍隊不如說是一羣肆意猖狂的流民,根本不服從管理。
在這羣流民的襲擾下,整個湖廣的秩序都極爲混亂,他們打着如糧草不濟等各種口號,肆意劫掠百姓,尤其是在武昌及岳陽之間的王進纔等人,焚殺殘暴,致使屍橫數百里。
許多百姓只要一聽聞明軍來臨,便棄家逃竄,甚至不少人乾脆跑到了清軍管控的區域。
長沙城中,收服了大批李自成殘部的何騰蛟還沒高興多久,一則消息出現在他的公案上。
“黔國公入廣西挾桂王稱監國,派兵自桂林入永州府,陷寧遠衛後沿瀟水一路北上進抵永州。”
“嘭!”何騰蛟拍案而起,憤怒地吼道:“就沒個消停,一個個的就只知道在背後捅刀子。”
“部堂大人,正值北伐準備關鍵時刻,是否派人和黔國公的人談談,若是就此打住,倒也並無大礙。”
冷靜下來的何騰蛟仔細考慮了幕僚的建議,當下他身在長沙,所屬部下也大多在長沙附近,對於湘南等地實在有些鞭長莫及,若是他想揮兵南下驅逐沐氏的人,那他苦心準備的北伐豈不是要功虧一簣。
“就按你說的法子先試試。”經由何騰蛟的決定,一隊使者自長沙順着湘江一路南下而去。
就在何騰蛟惱怒之際,永州城外已經被岑權等人被圍得水泄不通。
永州城城牆不高,城中守軍也不多,加上兵甲不利,根本不敢出城迎戰,就是守城那也是因爲岑權等暫時沒攻城,不然怕也只是幾輪攻勢就能解決的問題。
至於爲什麼不進攻,岑權也想知道,所以找到了胡老二。
“胡二哥,爲何停止攻勢,我只需要一天,不!半天的功夫就能攻下永州城。”
胡老二正在吃飯,見岑權來到,於是放下碗回道:“岑護法,在軍中應該稱呼我的職務。”
岑權吃癟,卻又無可奈何,誰叫自己沒有對方大,只得憋屈地認慫:“胡科長,爲何不攻城?”
胡老二沒有回答岑權的問題,反而問道:“岑護法忘了臨走前二爺交代的話了嗎?”
“不敢。”岑權低頭忙稱不敢:“二爺說要我等闖出一條活路來。”
胡老二點點頭,拿起飯碗說道:“人要是端不住飯碗沒糧食吃,就沒得活路,現在我們飯碗在手,腹中有糧,活路那就有了,還急什麼。”
說起飯碗,胡老二等人率軍一路前來,與其說是行軍,不如說是劫掠,只是相比於那些胡搶一通的亂軍,他們劫掠的對象則很專一。
他們只搶當地的士紳土豪。
有時還會發一部分糧食給當地貧苦吃不上飯的百姓。
這也是永州的士紳土豪聽到他們來襲的消息後,明知守城守不住卻還寧願做困獸之鬥的緣由。
“可糧食總會吃完,等到糧草見底了再攻城可就來不及了。”岑權仍不死心繼續勸說胡老二攻城。
就在此時大帳外傳來動靜,胡老二帶着岑權到帳外查看,原來是負責劫掠寧州城周圍士紳的人滿載而歸。
“看樣子一時半會這糧食是吃不完了,先讓寧州城的豬再養幾天肥膘,過幾天再宰也不遲。”
岑權無奈,卻又無力反駁,只好灰溜溜的離去。
胡老二望着岑權離去的背影,回到大帳中拿出了一份信件,信上是一連串頗有些難看的字,很顯然寫字之人不是什麼飽有學問的儒士,其書法,不!就以信上面的字來說,根本不配與書法這兩個字掛邊。
不過胡老二倒不在意信上的字跡潦草,他本來也不是什麼有學問的書生,能認得幾個字還多虧了沐天澤強壓着學習,也正因此,他對於沐天澤的字跡實在是太熟悉了。
信上的字也許讓別人來認,估計相當費勁,但他能很輕鬆的認出來:“徐徐前行,不可冒進,圍而不攻,靜待變化。”
收起信件,胡老二皺了皺眉,其實他和岑權看法是一致的,即永州是個大肥肉,趁着鍋下火正猛,一起下鍋煮得了。
不過多年的相處下來,他清楚了一件事,要聽沐天澤的話,不然會死得很慘。
“二爺可不是什麼心胸寬闊的人啊。”胡老二感嘆一句,隨後繼續端起碗與米飯做起了鬥爭。
“啊啾!”廣州城中的沐天澤突然打了個噴嚏,他突然來這麼一下,可嚇壞了對座的鄭餘慶。
“鄭大人慌什麼?打個噴嚏而已,說不定是天上的哪路神佛想我了。”說着,沐天澤往身前的清水鍋裡倒下一盤魚生:“鄭大人,知道何爲食在廣府?其中的要點就在一個鮮字!”
“小人瞭然瞭然。”鄭餘慶沒有說謊,見其的體型就知道此人是個老饕,當廣州知府這些年,他在民間得了個諢號——三好知府!
即好事沒做過、好物沒少食、好處沒少收。
只不過縱使他愛吃,也不會在大夏天打甂爐,天氣已經夠熱了,熱上加熱他這一身肥膘可受不住。
沐天澤無視對方勉強的神情給他夾了一塊魚生到碗裡:“吃啊!怎麼不吃?是不好吃還是鄭大人看不起我?”
“小人不敢。”這幾日連連被沐天澤恐嚇,鄭餘慶都有些習慣對方不按常規出牌的招式了,只是他搞不懂沐天澤既不真把他怎麼樣,但又偏偏要把他抓在身邊,實在想不通。
“別想太多,世事如沸,你我能在此地享受片刻安寧,可是許多人求而不得之事。”沐天澤笑着又夾了一塊魚生放在了鄭餘慶碗裡。
“多謝二爺。 ”
“別急着謝,說來我還有事要求你。”
鄭餘慶見到沐天澤臉上帶笑,心裡就會不自覺地發慌:“小人哪敢讓二爺用求字,二爺有事儘管吩咐,小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沐天澤拍拍手讓人拿來一份聖旨隨意地丟了過去。
鄭餘慶哪敢像沐天澤這般放肆,連忙跪地接旨。
“鄭大人別慌,且打開瞧瞧。”
鄭餘慶打開聖旨一看,上面的字不多,其中主要的就是一段話:“茲廣州知府鄭餘慶,功勳卓著,特提爲右金都御史,巡撫廣東,主稅務相關事宜……”
“巡撫廣東?”鄭餘慶不可置信地反覆看了看聖旨,確定上面的名字沒錯,又看了看上面職位,確認是巡撫廣東,頓時喜不勝收,也不謝什麼皇帝、監國了,對着沐天澤就是一頓磕頭謝恩。
鄭餘慶怎麼也沒想到本以爲大難臨頭,卻不想峰迴路轉,自己轉眼竟成了廣東巡撫,想到此,之前受到那些驚嚇和委屈也都不算什麼了。
要說有什麼還覺得奇怪的,那就是……
“敢問二爺,這主稅務相關事宜是何意?”
沐天澤笑着拍了拍鄭餘慶的肩膀:“政事嘛,在於一個詞,用人得當!我瞧你貪銀子挺有一套的,可不能浪費了,日後稅務一事可得多操心,咱的飯碗可得靠你端住了。”
鄭餘慶滿臉錯愕,什麼叫自己貪銀子挺有一套的,難道貪銀子就能升官……好像也沒什麼問題,只是總覺得有那麼點古怪。
眼前的這位爺,可不是什麼按常理出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