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便門外,轟轟烈烈的練兵一直持續着,已經成了一景,城牆上的官兵們三五成羣,聚攏在一起,對着城外訓練的家丁們指指點點,肆意談笑着。
“一日三操,陳家的小子傻了嗎,他想把那些半大小子累死不成?”一個明軍百戶滿臉憐憫的看着城下訓練的家丁,搖頭道。京營官兵十日一操尚且有人喊着受不了,也不知道這陳家小子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把家丁僕人往死裡操練。
“也許人家志向遠大,想搏個馬上封侯也說不定。”另一個穿着總旗服飾的軍官酸溜溜的說道,同是京營總旗,現在陳江河已升爲了把總,現在人家兒子又立下大功,眼看着會再次升官,而自己卻一當總旗十多年,想想就讓人心酸。
“哎,老陳人不錯的,這次他家小子確確實實立下大功,聽說連萬歲爺都知道了,陳家復興有望了!”陳江河雖然不善逢迎,卻急公好義,在軍中人緣不錯,另一個試百戶軍官爲他說話道。
“唉,誰知道呢,振興家室、馬上封侯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八旗兵是那麼兇惡,滿桂、曹文詔那樣的勇將都折損在八旗兵手中,戚家軍、白桿兵,大明那麼有名的軍隊都全軍覆沒,盧象升、洪承疇、祖大壽,那麼多名帥或死或降,想立戰功那是那麼容易啊。”百戶嘆道。
“這次陳家小子立了大功,大夥說說朝廷會給什麼封賞?”一個軍官道。
“只不過斬首四級,算什麼大功?頂破天了官升一級,陳江河由把總升爲千總罷了。”那個總旗酸溜溜的說道。
嗯,衆人點點頭,按照軍中制度確實如此,可是由把總升爲千總也是一個了不起的飛躍了,很多把總一輩子也跨不過這個門檻。
“那陳家小子呢?四枚清兵首級可都是他帶人斬獲的啊!”那個軍官繼續問道。
“估計會被任命爲總旗吧,他現在連正式的軍士都不是,不可能升的太快的。”那總旗撇撇嘴道,想想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竟然職位和自己齊平,他的心裡更加的不舒服了。
衆軍官點點頭,對他的分析表示贊同。
然而五天之後,陳家父子升遷的消息傳來,卻着實讓大家吃了一驚。陳江河不負衆望的被朝廷任命爲千總,依然駐守西便門,成爲了在場軍官們的頂頭上司。可是陳越卻沒有被任命爲總旗,而是被吏部下文,任命爲西山巡檢司巡檢!
陳越可是軍戶出身啊,怎麼會被任命爲巡檢?西便門上衆軍官不禁大爲不解。從來都是文武殊途,巡檢雖然只是個九品不入流的官職,可也是有編制的朝廷文官,直屬於吏部管轄,一般而言至少要舉人出身的有功名着才能擔任,最次也得是個秀才。而陳越只是一個軍戶,竟然會被委任爲一個文官,真真是讓人不解!
同樣迷惑不解的還有陳家父子。當得知兒子被任命爲巡檢時,陳江河簡直要發呆了。陳家祖祖輩輩可都是軍戶,世襲百戶的出身,從來沒想到家裡會出個文官。巡檢雖然只有九品,按官階遠比不上百戶的六品,可是一個文一個武,地位遠在百戶之上,從這點來說陳江河應該爲兒子感到驚喜。可是那西山一帶從來都匪患橫行的地方,現在外面又有清兵入關肆虐,想到兒子遠離京師去那樣一個地方做官,陳江河不禁爲兒子的安全擔心。
巡檢,竟然是一個巡檢!看着手中被城頭吊下的任命文書以及那枚小小的官印,陳越苦笑着。
他想過會被任命爲小旗總旗,或者乾脆正式加入錦衣衛,卻從來沒想過會被任命爲巡檢這樣的文官,還要去西山那樣的匪患之地爲官,這不是坑爹嗎?其中必然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內情和貓膩,畢竟這種任命太不符合常理了,陳越暗暗的尋思道。
可是,不管是內情和貓膩,自己都無從探知,一道城牆隔絕了所有,既然任命已然下達,那就只有前去西山赴任了!不過巡檢這個職位倒是很合陳越的胃口,有着官方的身份,又遠離城市官場不受官方的約束,倒可以趁機發展自己的勢力,磨練自己的家丁隊伍。趁着清兵入關,天下動盪之際,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清兵在大明的境內橫衝直撞,朝廷的軍隊呆在城池厚牆之內龜縮不出,京畿河北一帶已經成了沒有官府管理的真空,正是自己馳騁的戰場。看着手中這枚小小的官印,陳越臉上的微笑越來越盛。
內城之中,棋盤街一處官邸之內,一個六十餘歲的老者默默的看着西邊的天空,心中隱隱有些不忍。
姓陳的小子,這次是老夫對不起你,咱們素不相識,你立下了戰功,我卻把你打發到匪患之地爲官。可是玉不琢不成器,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我絕不會讓你在京營這個大染缸裡同流合污,京外廣闊的天空是雄鷹展翅的地方,希望你能淬鍊自己,成爲大明的棟樑之材、中流砥柱!
城內煤場之中,吳婉兒呆呆的坐在椅上,久久不發一言。他安全歸來,立下戰功,可卻又被委任爲巡檢,遠離北京去那兇惡之地任職。
這一去不知道何時能再回返?世道那麼亂,清兵是那樣的窮兇極惡,他要是遇到大隊的清兵怎麼辦?外面匪患橫行,要是遇到大股的土匪怎麼辦?還有自己的弟弟阿平,他纔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啊,卻要天天從軍作戰!
“你不用擔心他們,阿越是個男人,男人就要頂天立地,做男人該做的事情。阿越的武藝是我親自教的,十個八個的土匪近不了他身,身邊又有楊正平這樣的好手輔佐,只要不遇到大股的清兵,沒人能奈何得了他們。”看着吳婉兒呆呆的樣子,陳江河不得不安慰道。
“老爺不用安慰我,奴家自然知道好男兒當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怎能苟安於家中呢。”吳婉兒回過神來,笑着對陳江河道。
既然你在外闖事業,家裡就交給我吧,我不僅要把陳家煤場支撐下去,還要一統整個北京的煤炭市場,打垮其他所有的煤場!吳婉兒兩眼放出堅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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