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一陣強勁的風從草原深處吹來,已經發黃了的牧草一層層的伏倒,平地彷彿掀起了一層層草浪,一圈圈的擴散,一直漾到天邊。湛藍的天空中,鴻雁成隊飛過,清亮的嘯聲響徹雲霄,這些美麗的精靈在草原上度過了整個夏天,現在已經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了。它們將飛越草原,飛越雁門關,一路南下,到南方去尋找一個溫暖的地方過冬,直到明年春天冰雪消融了纔回來。估計現在生活在雁門關的人會看到成羣鴻雁從遠處飛來,從那一線天一般的關口中飛過,消失在羣山之中吧?雁門關流傳着一首民謠:“八月十五雁門開,孤雁頭上帶霜來”,描寫的就是這一幕。
雷時聲用力吸了一口氣,感覺乾冷乾冷的,都還不到中秋呢,天氣就變冷了。他望着那一直盪漾到天邊的層層綠浪,由衷說:“好美啊!草原的風光總是令人沉醉!”
祖大弼嘿嘿一笑,說:“我倒看不出這有什麼好看的。”
雷時聲翻了個白眼:“老祖,你的審美觀有待加強!”
祖大弼說:“老子就這姓子,對這些觀花賞月的雅事一概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土默特部那幫兔崽子到底躲在哪裡,什麼時候才能撞上他們的主力!我的馬槊已經有大半年沒有嘗過腥了!”這傢伙整一個戰爭狂人,一天不殺人就手癢癢的,來到宣大之後都有大半年沒有發過市了,現在領兵出征,怎能不讓他興奮萬分?他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早點碰上土默特部,跟他們狠狠的幹一仗了!
然而,令他鬱悶的是,離開邊牆已經三天了,土默特部居然連影子都找不到,真是奇了怪了!
雷時聲笑:“給點耐心,那幫韃子打仗的本事不怎麼樣,躲貓貓的本領卻厲害得很,想找到他們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祖大弼鬱悶的說:“那幫韃子真不利索,想打的話就點齊人馬過來跟我們狠狠的打一仗,不想打的話趁早滾粗,這樣躲着既不打又不撤的有什麼意思?無聊!”
雷時聲深有同感。那幫蒙古人的職業道德真不怎麼樣,秋收剛結束他們便大張旗鼓,大有大軍壓境狠狠的幹一票的勁頭,現在天雄軍進入了草原,他們反倒找不到影子了,真是見了鬼了。
這兩位嘴裡抱怨着,手腳可不慢,大軍快速前進,直撲察哈爾右翼前旗。
林丹汗被皇太極擊敗後,察哈爾部大多數部衆都選擇了歸順後金。後金將他們安置在烏蘭察布一帶(也就是集寧),一分爲三,分別是右翼前旗、右翼中旗、右翼後旗,前旗與後旗隔着烏蘭察布成一條直線,而中旗則更靠近歸化。可以說,察哈爾右翼是土默川的門戶,想將戰火燃到土默川,必須先過察哈爾右翼這一關。天雄軍在蒙古籍騎兵的帶領下以每天六十里的驚人速度朝察哈爾右翼前旗猛撲過去。由於並不打算在草原上跟蒙古人打一場持久戰,因此整個軍團並沒有帶上太多馬車,倒是駱駝帶了不少,這些性格溫和、忍耐能力極強的馱獸帶的彈藥和給養足夠整個軍團在草原上停留大半個月之久,萬一糧食吃完了,還可以把它們殺了吃肉,可謂一舉兩得。沒有輜重的拖累,大軍自然行動神速,短短几天便接近了察哈爾右翼前旗。
與此同時,在銀川平原那邊,額哲率領五千騎兵經阿拉善草原,撲向那些不願意依附大明的蒙古部落。同行是冤家,大家都是在草原上長大的,對彼此都知根知底,儘管那些蒙古人先知先覺般遷走了,可是小王子仍然通過一些蛛絲馬跡判斷,那些部落並沒有走遠————也走不遠,這個時候每個部落都儲備了大量乾草,這些乾草是牛羊過冬的口糧,數量衆多,想把這些乾草一併帶走幾乎是不可能的,不帶走……你就等着牛羊大批餓死好了。果然,追蹤了兩天,穿過一片樹林後,他們便驚喜的看到很多牧民正趕着大羣圓滾滾的羊羣在草原上放牧————好小子,原來你們躲在這裡!
包克圖望着那滿山的牛羊直流口水:“好多錢,好多糧食!”
一衆蒙古騎士無不眼冒綠光,口水直流。在他們眼裡,羊就是糧食……不對,現在羊毛也相當值錢了,天雄軍不是辦了紡織廠,專門紡織羊毛嘛,大量原本沒多大用處的羊毛送進去,變成柔軟精美的羊毛襖、羊毛衫、羊毛大衣、羊毛圍巾等精美的織品銷往關內關外,供不應求,所以在這幫傢伙眼裡,那滿山亂跑的羊就是一羣會走會叫的銀子啊!
天雄軍制式的火紅軍裝一大缺點就是非常顯眼,打老遠對方就能看到他們了。他們都還沒有行動,那些牧民就陷入了慌亂,那些小孩趕着羊羣沒命的跑,邊跑邊拿出牛角嗚嗚的吹,一彪蒙古漢子騎着駿馬朝這邊呼嘯而來,準備用馬刀和角弓迎戰。然而,實力也太懸殊了,這邊足有好幾千人,而他們只有兩百餘人,還沒打勝負便已經分曉了,隔老遠都能看到一張張扭曲的臉上那絕望的表情。
額哲大笑:“我們也別人多欺負人少了,包克圖,你帶兩百人上去收拾他們!”
包克圖叫:“遵命!”舉起手中的複合弓一揚,帶着麾下兩百名騎士呈牛角隊形狂飆而上。
兩隊騎兵飛速接近。
大概還有百步距離左右,包克圖便射出了一支響箭,兩百名騎士紛紛挽開滑輪複合弓,瞄準目標,當接近到六十步左右的時候,隨着一聲嘯響,兩百弓滑輪複合弓同時發出震響,兩百多支利箭激射而出,在空中拉出一道道短促的拋物線,罩向那幫由牧民客串的騎兵!
那幫牧民驚駭地瞪大了眼睛————這個距離他們的角弓是無法對對方造成太大傷害的!然而這幫紅衣騎士的滑輪複合弓卻可以輕鬆做到,利箭破空而來,箭鏃撕裂血肉的悶響讓人渾身發冷,毛骨聳然,慘叫聲大作,二十餘騎連人帶馬被射成刺蝟,滾作一團!
沒有喘息的機會,第二波箭雨又罩了過來!這一次距離拉近了二三十米,精確度也就更高了,給這些倒黴的牧民造成了更大的殺傷,箭雨掃過,又有三十餘騎割麥子似的倒下。
那幫牧民終於按捺不住了,在族長的連聲怒吼之中反手一抹,從撒袋中抹出三支箭,角弓拉成滿月狀,嗖嗖嗖一連三聲,三支箭連成一線射了出去,這是蒙古騎兵的拿手絕活:連珠箭,一些優秀的弓騎兵射出的箭甚至比半自動步槍的射速還快,一張弓能當幾張弓用,只是一百多張弓同時拋射,硬是製造出一片綿密的箭雨。可惜沒什麼屁用,事實上那些騎正在絕望地抵抗着的騎手也知道沒什麼用,因爲那幫紅衣惡魔都披着鋥亮的胸甲和圓頂鋼盔,甚至還有面罩,他們射出的箭釘在鋼盔、胸甲上,火星四濺,四下彈開。射向那些馬的箭同樣沒有起到什麼作用,這些駿馬都披着厚厚的紙甲,以他們的騎弓那可憐的張力,想要在五六十米遠的距離射穿紙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包克圖捱了一箭,不過沒事,這位悍將二話不說,複合弓拉成滿月狀,瞄準一名貓在馬背上的騎手,嗖的一箭,激射而出的利箭長了眼睛似的從馬頸處擦過,正中那個倒黴蛋的左胸,那個倒黴蛋慘叫一聲,角弓拋出老遠,從馬背上栽了下來。包克圖的部下們同樣拉開復合弓,又是一陣箭雨傾泄過去,箭雨交錯間,人仰馬翻,不過人仰馬翻的大多是包克圖的對手們。一通箭雨傾泄過去,這兩百名騎兵已經死傷過半了,包克圖大呼痛快,收起復合弓,抽出橫刀,他麾下的騎士們同樣經驗老到,接近到三十米後就不再放箭,紛紛拔刀或者挺起長矛加速猛衝!而按照蒙古人慣用的戰術,這時候大家應該折返迴旋,引誘對手追擊,然後用回馬箭不斷給予敵軍殺傷,給敵軍放血的!包克圖的野蠻衝撞出乎對手的意料,他們甚至來不及撥轉馬頭,一片火流便捲了過來,橫刀揮起,落下,血漿四濺!
迴旋奔射?我奔你奶奶,大家都是千年狐妖,你跟老子講什麼聊齋啊?直接豬突撞死你!
沒有任何懸念,這道火流輕而易舉的吞噬了那幫遊牧騎手,橫刀削甘蔗般斬斷彎刀和手臂,長矛前胸入後胸出,甚至連人帶馬釘在一起,兩百名紅衣騎士席捲而過,雞犬不留,只剩下一地死屍。包克圖還嫌殺得不過癮,解決了對手之後一聲呼哨,帶着這幫渾身浴血,殺氣沖天的部下衝向那些趕着牛羊沒命逃竄的牧民。草原上的戰爭是沒有什麼溫情可講的,一旦落敗,往往整個部族都會從草原上消失————至少這個部族肯定是要從草原上消失了。包克圖放聲高呼:“高過車輪的男子一律斬殺,把女子全部搶回去!”
兩百騎士大笑着應和:“好!”
也就兩句話的功夫,他們便截住了放棄牧羣沒命逃竄的牧民,絲毫不理會對方的哀求和哭泣,沾滿鮮血的橫刀狠狠的照着一顆顆頭顱劈了過去。
如此輕鬆便取得了一場勝利,蒙古騎士們無不振奮,然而額哲卻擰緊眉頭,喃喃自語:“就這麼一點人趕着滿山牛羊遷徙?有問題,有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