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漸漸黑下來,揚州城如同一個千蒼百孔的漏水大水桶,往外泄出一股股的水流,毫無準備的清兵左支右拙,堵不住那麼多的水流。
跟在楊光身後的幾百人是其中的一股水流。
“快跑!”楊光撒腿拼命向前,後面跟着的人都氣喘吁吁的,一些體質比較弱的人走着走着,一頭倒下便再也起不來了,但繼續瘋狂往前跑的人羣中沒有人敢停下步伐來看個究竟。
突然,大家聽到身後一片轟隆隆的馬蹄聲,回頭一看,發現是清軍騎兵持着火把追來了。
“這裡離湖邊有多遠?”楊光聽張大安說北邊有一個較大的湖泊,便率衆人超那裡跑去。
“還有三四里吧!”
“清兵不會游泳的,大家快跑,跳進湖泊潛水就可以避過一劫了!”
聽說可以跳進湖裡躲過劫難,這一大羣人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跑,可是人的兩條腿哪裡能跑得過四條腿的馬匹。
楊光停下打量了一下敵騎與己方的速度,覺得肯定來不及跑到湖泊便被敵騎追上了,於是再問張大安:“除了北面這個大湖泊,附近還有沒有其他河流湖泊?”
“有,西面五里左右,是一條河流,寬兩三百步左右,是和北面湖泊連接的,東面也有一個大湖泊,但有七八里遠。”
“好吧!大家不要往同一個方向跑了,分散逃命吧!”
“這不是最好的辦法,我是軍人,我留下來回頭衝擊引開清兵吧!”說話的是劉永宏,他是個純粹的大明忠誠軍人,明白必須要有人留下阻擊清軍,纔能有讓大多數逃脫,而且他不熟水性,於是對楊光施禮道:“兄弟,你足智多謀,在必死之地都能帶大家逃出來,來日方長,前途不可限量,如果我戰死在這裡,請給我報仇。”
“你一個人去,這……”一個人衝擊清兵,能有效果嗎?楊光一心逃出去,怕他一個人沒起到阻擋敵人的作用,反而還白白犧牲了。
“我朱阿大全家都被清兵殺沒了,我早就應該死了,我不逃了,我要去和清兵同歸於盡!”黑暗中,有一個人響應劉永宏。
“我章德平是軍人,與滿清打了半輩子的仗,不知有多少弟兄死在清兵的手上,不知多少大仇無法報了,今日我就死在這裡算了!”
“我陳三光與清軍有不共戴天之仇,要回去和清兵拼命……”
“我歐七也去……”
黑暗中,竟然有三十多人願意去阻攔清兵。
讓一羣連武器都沒有的人去阻擊清兵,可以說必死無疑的,楊光想到竟然連他們的名字都來不及記下來,鼻子微微一酸,但時間太緊,只好拱手說道:“好,各位都是我的好兄弟,請大家記住我姓楊名光,日後若能找到我,我必定重重與諸君痛飲一杯!如果諸位殉難,我必定爲大家報仇!”
劉永宏正要回頭帶三十多人阻擋清軍,被徐瑤徽叫住:“江南的江陰縣城有個悅來客棧,是我徐家的祖傳產業,大家如果失散了,可以到那裡會合!”
“好,如果我沒死的話,我們就到江南江陰縣城再見面吧!”劉永宏毅然決然地轉身,率三十多人隱入黑暗中。
楊光一回頭,發現已有三四百人往北邊湖泊而去,也有兩百餘人往西面而去,東面湖泊距離較遠,願意往那裡去的人不過百餘人,於是要張大安、桓智、徐瑤徽三人跟着他快往東走。
三人都見識了楊光的本事,知道他腦子轉得快辦法多,跟着他走就沒錯了,於是不假思索,便跟着他往東走。
四人往東沒走出多遠,便聽到後面傳來劉永宏等人大聲呼叫酣斗的聲音,於是加快腳步拼命跑起來。
黑暗中,四人很快跑散了。
突然楊光聽到徐瑤徽“哎喲”一聲,便聽不到她的腳步聲了,回頭一看,只見她已摔倒在地上,便問道:“怎麼樣?還能不能走?”
“不用跑了,你快走吧。”徐瑤徽昨日受過蛇傷,今晚能跑到這裡已是她體力的極限了,她跌倒在地上,香汗淋漓,心想何必再受這人間之苦,今晚就死在這裡算了。
黑暗中,楊光瞅見她拿出自己送給她的瑞士軍刀在比劃着喉嚨,急忙一把搶過來:“你這樣就放棄了?你們徐家在江南不是還有很多產業麼需要你去打理,你怎能這麼不忠不孝?”
楊光一把抓着她的手,將她拉起來就跑。
徐瑤徽只覺得一個溫暖的大手抓住自己的柔荑,一咬牙,也跟着跑了起來。
又跑了一陣,後面的打鬥聲音消失了,在清軍的精銳騎兵面前,劉永宏等人很可能已經全部戰死了。
接着,隆隆的馬蹄聲直往北邊而去,很快北邊傳來了激烈的慘叫聲,很顯然,清兵已追上逃難的人羣,開始大肆殺人了。
徐瑤徽實在體力不支,又摔倒了幾次,楊光頗爲無奈,乾脆將她背在背上,氣喘吁吁地跑了一陣。
由於路上坎坷不平,楊光厚實的肩膀不停地摩擦着徐瑤徽胸前的兩個玉兔,徐瑤徽滿臉羞紅,小心臟呯呯地狂跳起來。但楊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跑動得更快,摩擦得更厲害了,徐瑤徽又氣又羞的說不出話來,她很想用騰出雙拳來狠狠地擂打他一番,但清軍的馬蹄聲似乎往這邊而來了,心想他也許是無意的,只好作罷了。
不知被什麼絆倒了,兩個人一起摔倒了,楊光抱住徐瑤徽在斜坡滾了幾下,才停下來,徐瑤徽抓住他的手,似乎想說什麼,但楊光現在哪裡有什麼閒情說話,一跳起來拉着她又跑。
在兩人站起來時,聽到背後馬蹄聲滾滾而來,清兵點着無數火把,將他們兩人腳下照得透明通亮,有清兵在大叫:“前面的兩腳羊別跑了,停下受死吧!”
看到清兵追來,兩人體內的潛能都被激發出來了,跑得飛快。
“嗖嗖”清兵放箭了,好幾支箭矢掠過他們身邊落在前面。
“嘩啦”一聲,兩人都覺得腳下有什麼東西阻擋着了一下,低頭一看,原來已衝到水邊了。
“快進水裡面了!”楊光拉着徐瑤徽衝進半人高的水裡。
當水淹過脖子時,徐瑤徽提醒楊光:“我不熟水性。”
楊光爲難起來:不游到深水區,在這淺水區,必然被清兵的弓箭射死。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楊光看到前面似乎有一支木頭,便游過去,拉回來,要徐瑤徽抱住,他也抓住一邊,兩人一起蹬水,往深水區游去。
“水裡是不是有一個名叫楊光的英雄?”此時岸邊響起一個粗壯的聲音。
楊光微微一驚:怎麼有清兵知道我的名字?但一想到自己在揚州的房屋頂說的話語,便釋然了,清兵顯然是在那裡聽到的。
岸上的聲音繼續響起:“楊光,敢不敢上岸來與我鰲拜大戰三百回合?”
楊光一聽,覺得有意思,這鰲拜不知是不是那號稱滿洲第一勇士的那個鰲拜?
“楊光,你躲在水裡算什麼英雄?我鰲拜號稱滿洲第一勇士,都是靠打出來的,從來就不曾像你們漢人的英雄勇士那樣,躲起來做縮頭烏龜孫的!”鰲拜說完,岸上一片鬨笑之聲。
楊光見自己離岸邊已有一定距離,估計弓箭射不到了,忍不住開口說:“鰲拜,你有膽量就下湖水裡,我與你大戰三百回合,如何?”
岸上頓時一片靜默,楊光繼續說道:“怎麼樣,鰲拜,你要躲在岸上做不敢下水嗎?”
岸上還是一片靜默,楊光有點得意地說:“鰲者,烏龜王八也,你既然是烏龜王八,怎麼不敢下水裡?”
鰲拜氣得哇哇大叫。
突然,有清兵把一把火把扔上空中,呈拋物線狀落下水中,將湖面照得通亮,嗖地一聲,楊光覺得胸口一震,整個人在水中往後一彈。
楊光心想,壞了,又中箭了。低頭一看,不由得大喜,由於距離較遠,那支箭沒能穿透在胸口護甲上,只是釘穿在護甲裡,並沒有插進皮肉內。
嗖嗖,又是幾支箭射來,但在黑暗中,距離遠,離楊光遠着呢。楊光見狀大怒:“鰲拜,你算個屁滿洲第一勇士,只會玩那些偷襲的伎倆。”
剛說完,楊光想既然清軍盯上了自己,必然不會善罷干休,不如干脆裝死躲一陣再說,心計一定,楊光大叫一聲:“哎喲,鰲拜你是隻會偷襲的奸猾小人,老子到了陰間也不放過你這狗東西……”
徐瑤徽大驚,以爲楊光真的中箭了,楊光伸出手擺擺,示意她不要聲張,快點將頭潛入水中,向深水區劃去。
鰲拜令人扔了好些火把往空中照亮湖面,發現湖中真的有好些逃難的人躲在其中,便令弓箭手射殺,一直弄到天亮,湖面再沒發現活人了,才令將湖裡屍體的人頭割下來,回去揚州覆命了。這割回去的人頭中間有沒有楊光的人頭,鰲拜說不清楚,所有滿洲八旗都說不清楚,因爲誰也不認識楊光。回到揚州,多鐸也無法判斷一堆人頭中有沒有楊光的,鰲拜似乎就這樣糊里糊塗地保住了滿洲第一勇士的稱號。
楊光到哪裡去了?
楊光與徐瑤徽經過一夜的往東遊去,天亮時分已登陸了。
正要找個地方晾乾衣服時,他們又遇險了。
“啊!想不到這裡還有兩隻兩腳羊!哈哈!”
兩聞聲大吃一驚,回頭一看,只見離湖岸不遠的地方,出現六個清兵。
是不是那鰲拜陰魂不散地還在這裡佈下埋伏?
楊光一把抓着徐瑤徽,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進湖裡,因怕清兵立即放箭射來,來不及推動昨晚一直伴着他們的那個木頭進深水區了。
“這南蠻子兩腳羊還跑得還挺快啊!”清兵滿以爲此兩人會乖乖的束手就擒的,卻不料一下子跳進湖裡去了,但他們是北方人,不會游泳,不敢衝進水裡去抓人。
“放箭!”一個清兵醒悟過來,六個清兵中但只有兩人攜帶着弓箭,那兩名弓手聞言便取出弓箭,各自往河裡嗖地射了一箭。
楊光早料到清兵會射箭,跑進河裡便以之字型的奔跑模式躲避弓箭的射擊,兩名弓手竟無一射中。
隨着往河中心走去,湖水越來越深,很快就沒過人頭,徐瑤徽喝了幾口水。
楊光想如果自己強行憋住氣,並按住徐瑤徽氣潛入水中並拖向深水,由於水中的光線折射,弓箭很難準確射中目標,但不會水的徐瑤徽可能就此被淹死。
難道就這樣命殞於此?
如果不這樣又該怎麼辦?
楊光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起來。
正當楊光絕望之際,突聽到背後的河岸傳來喊殺聲、兵器格鬥聲,他扭頭一看,只見不知哪裡衝出來九個穿着明朝捕快服飾的人正在圍攻那六個清兵,不一會兒,便有兩個清兵被殺,剩下的四個清兵也無力反擊,很快便會被格殺。
楊光頓時被這突如其來的救兵幸福得暈過去了,已深水沒過脖子的徐瑤徽此時已吃了好幾口湖水,正在死命掙扎,一會伸手向天空亂劃,一會死死抱着楊光的雙手和腰肢,把楊光都拉着喝了一口湖水。
“我們回岸去!”幸好楊光穿越後似乎體力出奇的好,水性也好,沒有被徐瑤徽拖着沉進深水區裡,而是強行將她拖出來,向湖岸走去。
當楊光和徐瑤徽走上湖岸時,最後一個清兵已被格殺。
一個捕快模樣的人踢了一腳一個清兵屍體,感嘆了一句:“傳說中的韃子都很厲害,但這些韃子並不怎麼樣啊?”
“這些不是什麼真韃子,而是新投降的新附軍,戰鬥力還差得遠呢!”
“清兵的兵器還有用,要把其全部收起來帶走。我們要趕快走,要不然時間來不及了!”
“各位救命恩人慢走,小生這裡還沒致謝呢?”楊光見衆捕快要上馬離去,急忙衝上湖岸。
“路見有難撥刀相助,這是應該的,別客氣!”
“請教恩人高姓大名?”別人救了自己的命,也許無法報答,但知道對方的名字於情於理是必須的。
“在下閻應元,其餘人都是江陰縣的捕快!”
閻應元!楊光聞言大震,擡頭一看,發現那爲首的人是馬上坐着的是一位中年人,身材高大魁梧,留着長長的鬍子,他是不是自己讀史書時非常景仰的英雄?想不到竟然在這裡見到他,而且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楊光不由得興奮起來:“您就是那個通州人,字號麗亨的那個閻應元?”
“麗亨正是在下的字號。你怎麼知道的?”閻應元有些奇怪,站在楊光身邊的徐瑤徽則更是奇怪地默默看着楊光。
“江湖上都在傳說江陰典吏閻應元的大名鼎鼎,誰人不知?”
“在下後日就不是江陰典吏了,現在是卸任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情,現在要去緝捕一個幾個月前在江陰製造了多起命案的兇手!”
楊光恭恭敬敬地向他拱手施禮:“閻大人,在下名叫楊光,也許後會有期的。在下有一日如有能力的話必定報答您救命的大恩大德!”
“好,我記住你的名字,我們後會有期!就此別過了!”
八個捕快隨閻應元翻身上馬,疾馳離去。
待捕快們遠去,徐瑤徽纔想起來問楊光:“你怎麼不讓他們再給你一把清兵手上的鋼刀?”
昨日楊光時拖着一把鋼刀跳進湖裡的,不過後來嫌太重了,最後扔到湖水中去了,只是死死揹着那穿越帶來的揹包不放。
楊光搖搖頭沉聲道:“我又不是三頭六臂,我一個人拿再多的武器也沒有用啊!”
徐瑤徽滿是怨恨,咬牙切齒地說:“怎麼沒用呢?你在揚州不是說過當清兵衝來時,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
楊光伸出臂指向天空道:“一把鋼刀算什麼?殺一兩個清兵算什麼?我要的是一支大軍,一支打敗滿清橫掃寰宇的大軍?”
一支大軍?
打敗滿清橫掃寰宇的大軍?
昨晚還在拼死逃難,現在湖岸附近說不定隨時會出現清兵殺來都說不定,小命隨時會丟掉,怎麼就會擁有一支大軍?
徐瑤徽眼中滿是疑惑,她想伸手去摸摸楊光的額頭是不是昨晚一晚被湖水泡得發燒了,但想到現在不是緊急逃難時間,男女還是授受不親爲好。
楊光說罷一屁股坐在地上,閉上眼睛像個老僧入定似的,也不知在想什麼。
怎麼樣纔可以擁有一支無敵的大軍?
楊光坐在地上就想這個問題,他的大腦高速運轉起來,發現有效方式還真多的很:……可是現在自己手中一點資源都沒有,那還需要什麼切入點呢?需要什麼樣的時機呢?需要什麼條件呢?
楊光除了眼珠偶爾睜開轉動一下外,像個雕塑木偶似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都不知過去多久了,喃喃自語道:“……喚醒沉睡的民衆?……發動羣衆?……人民戰爭?”
徐瑤徽聽他說出一些聽不懂的名詞,估計他也許是在思考對付滿清的方略,不敢打斷他的思路,只好站在一旁靜靜等待,並警惕地向遠處遊目四望,以防有清兵再來。
想了很久,楊光突然想起現在還身處險境,不管有什麼大略方針,都必須先脫離險境保住性命再說,於是緩緩站起來對徐瑤徽道:“走吧!”
“想到辦法了沒有?”
“什麼辦法?”
“打敗滿清大軍的辦法?”
“還沒有呢?”
“你不是說你要一支大軍橫掃寰宇嗎?”
“以後會有的,但現在還沒有。”
“你剛纔不是說什麼喚醒民衆嗎?大明有億萬民衆,都被喚醒起來,能組成一支有多少人的大軍?”
“我想去喚醒那些沉睡的心啊!但如何喚醒?喚醒後如何組織?”
“昨日在揚州不是很成功嗎?”
“唉,昨日是鼓動沒路可逃的人去拼命和逃命,這跟要主動去打仗是不同的!還有個大問題,就是如何籌集糧餉?總不能讓大家餓着肚子去衝鋒陷陣吧?先別說了,這個問題將來一定能解決的。快走吧!沒準一會兒又有一隊清兵殺來,我們連命都保不住了!”
徐瑤徽站住就是不願走,語氣堅定地說:“剛纔你不是說要籌集糧餉嗎?現在我們徐家就剩我孤零零一個人了,徐家在江南幾個地方還有一些世代積蓄下來的田畝和其他產業,我願意捐出徐家所有的產業,以充作抗清大業的軍餉!雖然徐家的產業不算多,但希望能由我這裡開一個頭,開一個好頭……”
楊光停下腳步,雙目注視徐瑤徽的雙眼,只見這個年輕美貌的女子那瑩瑩動人的雙目中,充滿着決絕,彷彿給她一片森林就能用眼睛點起大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