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畫
“今日你知我知,又不外傳,又有什麼影響啊?”羅汝才說道。
“大帥。”吉珪上前一步,義正言辭的說道:“何爲你知我知,大帥當知道,此事既然已經出了大帥之口,就不可能完全保密,我倒是可以守口如瓶,但是大帥真覺得可以不露半點口風嗎?”
“這---”羅汝才心中一動,他暗暗後悔,前日酒後失言,恐怕賀一龍能猜出他幾分心思。
吉珪見羅汝才眼光有一點猶疑,心中大喜過望,繼續說道:“當然,屬下也知道,張軒乃大帥愛婿,我說的處置,也不會傷他的性命。而今大軍要南下攻左良玉。汝寧之地,沒有人鎮守,大帥何不與闖王商議一二,讓張軒留鎮汝寧,如此不是可以兩全。”
羅汝才目光一凝,說道:“此事到此爲止。無須再言。記住今後外面有任何流言,我都拿你試問,去吧。”
“是。”吉珪說道,乖乖的退了下去。
不過,這一件事情,哪裡有那麼容易結束。
張軒從賀一龍那裡得到長江防禦的第一手資料,結合自己手中的種種資料,連夜做出了一個計劃,立即去見羅汝才。他見了羅汝才也沒有多說話,將一副地圖鋪開了。地圖上面寫着:“江山社稷圖。”
羅汝才眼前陡然一亮。
張軒心中暗道:“果然不枉我花費如此大的功夫。”
這一副地圖,是張軒幾個月的心血所繫。
張軒不會做圖,也沒有將整個中國地圖都默背下來的本事。不過,他上學的時候,牀頭就有張中國地圖,他日日相對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早已將大致輪廓記在心上。
這一副地圖,是張軒對照心中的印象,收羅各種各樣的書籍,朝廷的文書,乃至黃冊檔案,等等文件一點點的填補起來的,當然了也有張質三兄弟,已經張軒營中的一些文人蔘與進去。
不過,他們的見識實在不廣,這地圖在河南的一帶還算是有一點譜,出了河南,很多地方,根本就只有大致輪廓而已。
但是不要小看,這個大致輪廓。
古代地圖是國之重器,雖然不是能說藏之深宮,但也不是一般級別的官員可以看到的。
羅汝才縱橫南北,也繳獲過不少官軍的地圖,但是那些地圖都是局部的,一省,或數省,從來沒有一副範圍如此之大,幾乎將整個大明朝廷,與小半個東亞全部給包擴進去了
。
羅汝才幾步走上前去,細細品讀,時而點頭,時而搖頭。
羅汝才轉戰天下,可以說是活地圖。自然能看得出來,這地圖之上繆誤不少,但是大體上來說還是正確的。即便有這樣那樣的錯誤,但是這一副地圖對羅汝纔來說,也是無價之寶。
“爹。”張軒靠近說道:“你看此處,而今左良玉坐鎮襄陽,馬士英已經北上鳳陽,宋一鶴兵馬正御黃河,長江從安慶廬州一帶,千里長江官兵不可盡守,我營數萬將士,橫渡長江,直掏江南,至於南京京營拿些爛兵,根本不是大軍的對手。到時候大事可定。”
張軒所言有不盡之處,首先,張軒沒有說,馬士英北上鳳陽,是從什麼地方北上的,就是從安慶,廬州一帶,張獻忠與革左五營在此蹂躪一番,馬士英協盧九德所督的勇衛營,從下游而來,雙方略有交鋒,但是戰事並不是多大,反而好像是有默契。
時間,就是在闖曹大軍圍攻開封府的時候。
張獻忠退入湖廣之後,馬士英留兵鎮守之後,才拔營北上保護中督鳳陽。
不過,張軒卻沒有騙羅汝才的意思,曹營數萬精銳,對付馬士英留守的兵力,絕對是綽綽有餘的。
只要過了長江,明朝在江南有什麼兵力?至於那些只在紙面上的操江水師,與南京京營?根本不值一提。
張軒對打破長江之後,江南傳檄可定,信心十足,無他,就是參照,清軍下過長江之後,順利的簡直不像樣。江南士大夫之中,固然有很多人鐵骨錚錚,寧死不降。但是更多都被江南的暖風都吹軟了。
“果然是江山如畫。”羅汝才長嘆一聲,他心中暗道:“我如何再年輕十歲,不,五歲。不,那麼上天再給我五年壽命,這江南我就打了。可惜天不假我。”
羅汝才一輩子的經驗,告訴他,打下江南,並不是戰事的結束,而是開始。以張軒的計劃,立足江南,南征北戰,一切順利的話,十年之內,能平定天下,就已經是往短裡算了。
一想到,如果他打天下打到一半,一命嗚呼,羅玉龍能鎮得住那些驕兵悍將嗎?能與李自成,張獻忠,朝廷,乃至東虜爭鋒嗎?所謂知子莫若父,如果他平定天下,將這天下傳給兒子。羅玉龍大概能守住,但讓他接着自己打下去,結果如何,卻不是羅汝纔可想了。
“將此策呈給闖王吧。”羅汝才手靜靜的地圖之上撫摸着,說道。
張軒大吃一驚,心中立即反應過來,說道:“
爹,你這是何意?以爲孩兒是吃裡爬外之人嗎?”
不管怎麼說,張軒已經是羅汝才的女婿。他的立場只能站在羅汝才這邊,決計不能首尾兩端。敢與騎牆的人,敢與在三個雞蛋之上跳舞的人,都是手腕非同一般的人,而張軒自認沒有這分能耐。
再者,即便張軒不想承認,他有現在都是羅汝才一手提拔的。沒有羅汝才,他或許能在義軍之中混下去,但是決計不可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之中,擁兵萬餘,成爲義軍之中的一個不大不小的軍頭。
他即便想投李自成,即便不去想如何同羅玉嬌交代,單單說他麾下羅岱,鄧和等人是從哪裡來的。當初羅汝才當成陪嫁給張軒的人手,現在可是張軒所部的中堅力量之一。
他們固然忠於張軒,畢竟在羅汝才身邊,他們不過是區區親衛而已,但是在張軒這邊,他們就是統兵數百的軍官。不過說,羅汝纔對他們沒有一點影響力,就是瞎扯了。
不管是從利益上,從感情之上,張軒都不能背叛羅汝才。
所以不管羅汝纔是真說也好,是試探也好,張軒都要毫不猶豫的給出反應。
“我老了,沒有爭雄天下的雄心壯志了。”羅汝才說道:“你的謀略,我只能辜負了。”
張軒臉上一白,他最害怕的時候發生了。
張軒既然成了羅汝才的女婿,最擔心的莫過於襄陽之變,李自成火併羅汝才。他自己也會成爲李自成清洗的對象,而身死異處。
他想盡一切辦法,讓羅汝才自立,就是因爲這個。
眼看大軍進攻襄陽的時間,越來越近,張軒也只記得李自成是在襄陽火併羅汝才,但是是何時張軒卻是記不清楚了。
“爹,爲什麼?”張軒說道:“李自成不是成事之人?將來李自成兵敗,豈不是我們都要牽連?”
“李自成不是成事之人,誰是成事之人?”羅汝才問道。
“---”張軒一下着僵住了,他總不能說天下最後的勝利者是東虜,勸羅汝纔去投東虜吧。這麼無恥的話,他說不出來了。
“總之,你不想在李自成麾下效力,我給你一個獨立一支的機會。”羅汝才說道:“你只要將來記得我們翁婿之情,好生照顧好玉嬌便是了。即便闖營火併曹營,也不要來救,帶着玉嬌好好的活下去。如果有機會記住我羅家的恩情,將來我和玉龍有什麼不測,你和玉嬌的兒子過繼一個給玉龍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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