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時敏睡得很沉。
不過,睡的多沉,也被這樣的動靜驚醒了。
袁時敏整衣推門而出,只見天還矇矇亮,卻發現城中所有的百姓都已經出門了。
袁時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
他並不是沒有看見百姓大規模聚集。恰恰相反,他見過太多了,不過那個時候,都是百姓沒有飯吃了,聚集在一起,向官府討一口飯吃,之後要麼演變成暴亂,或者演變成屠殺。
但是這麼多百姓,在官員的指引之下,僅僅有條的做事,袁時敏還真少見。
在他記憶之中,即便是黃河之上的河工,也少不了監工的皮鞭。否則這些百姓,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這位老兄,這是怎麼回事啊?”袁時敏問道。
“昨天晚上,老天爺不給面子,地裡的麥苗都霜凍了,張將軍命令所有人都去地頭點火,驅逐霜神,昨天晚上,軍中就出動了。”一個百姓說道,他還要上貢,故而說完之後,就急匆匆的過去了。
袁時敏聽了心中大受震撼,暗道:“如果前幾年受災的時候,有這樣一名父母官,我袁家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條路來。”
古代農業的脆弱,是現代人無法想象的。
現代人從來不在乎的一些氣候變化,對古代人來說,就是無法承受的天災。
現代人穿上幾件衣服,就能了事的事情,在古代就是不能承受之重。
張軒的形象在袁時敏的心中迅速高大起來。
“不好。”好一陣子,袁時敏纔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暗道:“出了這樣的事情,張將軍還能出兵救援夏邑嗎?”
一想到這裡,袁時敏頓時慌張起來。立即起身去找張軒,聽說張軒在城外。就立即上馬而去。
汝寧城外。
田間地頭,到處有篝火點燃,千萬條煙柱沖天而起。將藍天都薰得灰濛濛的。
放在現在就是嚴重的霧霾天氣。
“咳咳咳。”張軒帶上十幾個人穿行在一堆堆篝火之旁,時不時的有濃煙罩頭而來。張軒也忍不住的咳嗽起來。眼睛之中火辣辣的,是被煙給薰着了。
張軒看見一個老頭在地裡抽着旱菸,看着田裡的莊稼。上前去蹲在地頭,說道:“老人家這收成能有幾分啊?”
這個老人臉上溝壑橫行,一時間看不清楚有多大的年紀。而張軒也知道,這年頭並不是後世,後世是老齡化嚴重,而在這個時代,根本沒有多少老人能活到壽終正寢。真正能活下來的老人,都有幾分絕活。
而這個老人,張軒之前見過,是汝寧一帶有名的田把式。
老頭年紀大了,看過各式各樣的官家,但是還很少見張軒這樣的。
張軒從來不覺得問老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不像其他官員似乎覺得與這個老人說一句話,都嫌髒。還有衙役傳話。
他抽了一口旱菸,吐了出來,風一吹整個打在張軒的臉上,張軒猛地咳嗽兩聲。
老人說道:“你不會自己去看。”
張軒看過去,地裡的莊稼沒有他在現代看得那麼密集,沒有化肥,即便是種那麼密集,也沒有什麼用處。而且麥苗也低矮多了,沒精打采的,幾乎所有葉子之上都一層白霜。
他細細看去,看來生火取暖的辦法,也有一點效果,最少距離火畢竟近的麥苗,上面似乎沒有這一層白霜。
不過,放火也不能太近,太近了,也會將麥苗給烤枯了。
“因爲生火及時。”老人說道:“火邊的麥子保住了。”他揮着旱菸杆,說道:“但是中間這一部分,卻不好辦啊。”
的確,生火也需要空間的。
只能在田間地頭,總不能將麥苗上面生火吧。
所有每一堆篝火能護住的麥苗也是有限的,至於田地中間的一些,抱歉,無能無力了。
“能保住多少?”張軒帶着幾分忐忑,說道。
其他這個問題,誰也不敢給張軒打包票。說的都是模棱兩可的話。
老頭抽了好一陣子旱菸,久得讓張軒幾乎都以爲老人都不會回答了,他才說道:“五成,最少五成。”
ωωω▲ t tkan▲ ¢ o
張軒猛地鬆了一口氣。暗道:“至少沒有顆粒無收。五成糧食雖然有一些缺額,但是想想辦法,還是能熬過去的。畢竟是夏天,不是冬天。”
“多謝老丈。”張軒起身行了一禮說道。隨即走上大路上馬,說道:“走,去別的地方看看。”
“是。”張元海說道。
一行人都走遠了。老人看向張軒遠去的身影,說道:“真是奇怪的官。”
在路上,張元海說道:“將軍,你回去休息了吧,你已經一天一夜都沒有合一下眼了。”
“無妨。”張軒說道:“當年在網吧大戰的時候,連續兩天不合眼也是有的。”
張元海也沒有聽明白網吧是什麼,想來是一個地名,說道:“將軍,那是在打仗,而如今不事,這裡都有負責,您回去合一下眼睛,也沒有什麼事情。”
“這也是在打仗啊。”張軒說道:“從老天爺的嘴裡奪食。就是讓我回去,我又怎麼能睡得着。”
“報,將軍。”一匹快馬奔馳過來,一名親兵翻身下馬,在張軒的馬前彙報道:“袁時敏一直在找將軍,將軍見不見。”
“不見。”張軒說道:“就說,在這一件事情結束之前,我不見任何人。”
“是。”這親兵答應一聲,立即回去說道。
不一會兒,張質騎馬過來了,說道:“將軍,今天夜裡看來,是不會結霜了,我們是繼續放一夜火,還是今天就收了。”
對此張軒其實也有感覺。
畢竟已經是陽春三月,春暖花開的時節,即便是忽然有氣候反常,也持續不了多久。
張軒就感受今天雖然是陰天,但是卻沒有了昨天那一股冷勁。
但是這個時候,還是謹慎一些好,都放了一天一夜火了,也不差這一夜裡,如果老天爺再殺一個回馬槍,豈不是前功盡棄。
“繼續。”張軒說道:“讓所有士卒分班休息,百姓也要留人守夜,總之,今天還要繼續。那麼多勞累一天,也要將這糧食給守住了。”
糧食就是人命,這個等式在這個時代,是可以劃等式的。張軒不敢有絲毫大意。
“是。”親兵立即回去彙報。
張軒從昨夜開始,後半夜,與一個白天都在外面巡視,將汝寧附近的冬麥種植區全部給檢查了一遍,當然這也與汝寧去年戰亂,冬麥種植本就並不是太多的。
張軒索性也不當初亂走,在一處田間停了下來。
他與親兵坐在篝火一邊。由於整整一個白天張軒都在外面,喝得是冷水,吃得是乾糧。如果將張軒巡視的里程算出來,大抵也在百餘里以上的。昨夜又通夜沒有睡,坐下來沒有多久,眼睛微微眯起來,頭一栽一栽的。釣起魚來了。
張軒只覺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過了多少,感覺好像腳下一空, 墜入無底深淵之中,他猛地一擡頭。頓時醒了。
一擡頭,發現漫天星辰低垂,似乎都從天下探下了身子。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放晴了。
張軒頓時大喜,猛地站起身來。
一邊守候的張元海立即過來,說道:“將軍,這裡有我們守着,你要不多睡一會兒。”
張軒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張軒在古代這麼長的時間,唯一一個一直學不會的生活技能,就是古人似乎一擡頭,就能判斷出現在是幾點了。
“大概剛剛過了子時了。”張元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