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軒擦擦眼淚跟着羅汝才走了出去。
羅汝才並沒有回大帳,而是走在大營之中,在大營的一座望樓之下停了下來。羅汝才斥退左右,帶着張軒登上了望樓,遙遙的看向了南方。
那是襄陽城的方向。
一路走來,張軒已經調整好心緒,雖然還有些傷心,但是已經按下去了,說道:“闖王那邊基本答應了。曹營與闖營和平分手。曹營大軍向東,闖營大軍向西。”
“我給闖將低了頭,闖將又怎麼不答應啊。”羅汝才冷笑說道:“而且我現在不往東,向哪裡啊?張獻忠準備攻南邊,我難道去南邊與張獻忠合營?我算是看透了,他們兩個都想當皇帝,我羅汝纔不想當都不行了。”
張獻忠從東向武昌挺進,此刻兵鋒直指武昌,而且軍隊擴充的數量極大,甚至有一半以上都是官軍的降兵。
當然了張獻忠的進軍如此之順利,也是借了李自成的東風,李自成大敗左良玉,打得左良玉不敢回顧,而湖北各地都對朝廷失去了信心,李自成要整頓一下地方,修整一下兵馬,張獻忠乘機在李自成未進攻之前,搶先進攻這些地方,根本沒有遇見多少堅定的抵抗。
而且左良玉纔不肯爲朝廷拼命,而且他的軍隊還沒有整合之前,左良玉堅決不肯與義軍主力作戰。
而且李自成將很明顯將湖廣當成自己的根本地盤來經營了。
如果曹營南下,李自成估計還不放心的。
至於西進,更不可能了。
有孫傳庭。
孫傳庭雖然有前次的柿園之敗,但是孫傳庭這個名字,就可以抵得上數萬雄兵。
羅汝才雖然自信,但是讓數萬大軍獨自與孫傳庭對陣,他也有些發憷,而且襄陽與陝西太近了。估計李自成也不放心羅汝纔在陝西。
所以往東。
返回淮河流域,纔是羅汝才僅有的選擇之一。
“大帥,闖王也讓我帶兩顆人頭,說是用來賠罪的。”張軒說道。
“哦。”羅汝才說道:“誰的。”
“一個李振聲,一個丘之陶。”張軒說道。
“兩個無名小卒,不過一個臺階而已。”羅汝才冷笑道:“如果他將牛金星,和李信的人頭送過來,還有幾分誠意。”
這兩個人,羅汝纔有所耳聞,一個前巡按,一個大學士之子,但是在闖營之中的分量,還真是無名小卒而已。
張軒也不在意,畢竟他也不記得這兩個人在歷史之上做過什麼事情,也就不去提了,說道:“闖王還送來一批糧食,不過要等登基大典之後,才能送過來。他想邀請大帥去觀禮。”
“不去。”羅汝才說道:“我給他低個頭也就算了,還想讓給他磕頭,想都別想了。只是聽你的意思,我們還不能立即離開嗎?”
“是。”張軒說道:“按闖王的意思,他即將籌備登基大典,當時候會封大帥爲王,並掛徵東大將軍,總督南直隸戰事。開府建衙。”
“好吧。”羅汝才說道:“不過要小心一點,說不定是闖將的緩兵之計。”
張軒心中一緊,他從來沒有在這裡方面想過,說道:“還是大帥英明。”
“登基大典,在何時?”羅汝才問道。
“不知道。”張軒說道:“還沒有定下來,說要選一個吉時,不過我已經與闖王商議好了,最多四月中。”
羅汝才冷笑一聲,不知道再笑誰,忽然說道:“憑之,我老了。”
張軒不知道羅汝才爲什麼忽然說起這個,說道:“大帥何處此言?劉邦起兵的時候,也不過大帥現在這個年紀。”
“我老了。”羅汝才長嘆一聲,帶着索然說道:“你之前是不是一直覺得,我是一個老糊塗,怎麼勸都不聽。以至於有前日之禍,命懸一線。”
“小婿不敢。”張軒立即說道,他還想解釋,但是被羅汝纔打斷了。
“不敢,不是沒有。”羅汝才說道:“我怎麼不明白李自成的心思,只是我無力與李自成爭了,我老了,李神醫說放下所有事務,在他的調理之下,還可以頤養天年,但是如果不放下營中事務,短則三年,長則五年。必然一命嗚呼。”
“什麼?”張軒說道:“李神醫真的這麼說的?”
一瞬間,張軒想了好多好多,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也都有一些名目了。
“老天爺對我從來沒有好過?”羅汝才說道:“三年,五年我不在乎,張軒你在曹營之中最有智慧,你現在告訴我,三五年後,能平定天下嗎?”
張軒沉默了。
現在是崇禎十六年,明年崇禎十七年,後年弘光元年也是隆武元年,然後是隆武二年,再然後是永曆元年。
不說別的,單單看這年號,就可以知道,這天下能平定嗎?
沉默也是一種態度。
“我老了,只能支持這幾年了,今後的曹營,也就交給玉龍,你,王龍,戴恩叔也老了,估計支撐不了幾年,今後就看你們的了。”羅汝才意味深長的說道。
張軒忽然覺得頭皮發麻,似乎有一絲若隱若現的殺氣不知道從何處而起,他立即躬身行禮說道:“小婿定然會好好輔佐大哥平定天下。”
“好。”羅汝才拍拍張軒的肩膀說道:“曹營之中別的人我都信不過,你們三個人今後要互相扶持,我會在這幾年給你機會,能不能有所成就就看你自己了。”
“小婿多謝岳父厚愛。”張軒說道。
“今天你也累了,好好的回去休息吧。”羅汝才說道。
“是。”張軒躬身下去了。
安安分分的走回自己房間,張軒喝了一壺涼茶之後,才覺得後背冷颼颼的,都是旱。
羅汝才言語之中誰都不相信,只相信羅玉龍,他,與王龍,其中有幾分可信的。張軒半點都拿不準。
這種領導與屬下單獨談話,做推心置腹狀,讓你以爲分享了核心秘密,成爲嫡系下屬的手段,張軒也常用。
對於羅汝才的話,只能信一半,甚至羅汝纔是不是隻有三年壽命了,張軒也不信,如果張軒信了,做了好些計劃,三年之後。羅汝才忽然老當益壯怎麼辦?
“不過,我是羅家女婿,王老是羅家外甥,與羅汝才關係親密,想來也不完全是假話,恐怕今後羅汝纔會開始培養羅玉龍。”張軒心中暗暗推敲。
心中忽然有一陣不甘心。
有人說每個中國人心中都有一個皇帝夢,或許有些絕對,但不能說不對。曹營最高權力就在眼前,不管羅汝才真的天年將至,還是假的,羅汝才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卻是真的。
“張軒啊張軒,不要想那麼,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就行了,再說大舅哥對我也不錯,即便是大舅哥登基之後,我也是一方重臣,國家元勳,在後世絕對有葬入八寶山的資格,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這不是前三排,這是第一排。而且以羅汝才的手段,我只要起了心思,說不定在他臨死之前,將我帶走。”
“夠了,夠了。不要多想了。”張軒暗暗安撫自己內心,將生出來的一絲野心給消磨掉。
只是一絲遺憾一直在張軒的內心深處環繞,怎麼也消失不掉。
“張將軍在嗎?張將軍在嗎?”外面有人在輕輕敲門,張軒一聽聲音,就想起了是誰?不是別人,正是袁時敏,心中暗道:“我怎麼把他給忘記了。想來他已經等急了。”
“袁將軍請進。”張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