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說道:“我意救援滁州,將曹營擋在長江以北。”
劉肇基想了一下,說道:“只是如今江北無兵,即便守住滁州,賊人繞道南下,恐怕也擋不住。”
史可法說道:“而今能拖延一分是一分了,本官已經寫信給左將軍,命左將軍即可南下,從武昌順流而下,也不過十數日光景,算起來今日,這書信就已經到了武昌,只需拖住曹賊十數日,江南就可以保全了。”
“既然如此。那麼末將聽令。”劉肇基說道。
劉肇基固然行伍經驗。但是拘於這個時代,文官對武將的歧視與壓制,那種文武雙全,能在戰略戰術上都精通的將軍,反而不受歡迎,在文官眼中最好的將領是什麼樣的?
就是如同黃得功一樣。
敢打敢衝,聽話,忠心耿耿,至於其他的事情都是文官來做,無須那些武將來操心。
而文官這樣的取向,自然也導致了武將的異化,武將自然變得重視家丁,蓋因戰陣之上,敢打敢衝,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如同黃得功一樣,如果沒有黃得功的武勇,就必須有強悍的親兵護衛,否則在戰場之上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劉肇基雖然有戰爭經驗,但他也習慣於上面的文官大佬佈置下任務,他帶着兄弟們衝陣殺敵就行了。
故而史可法已經決定了,劉肇基自然不會說半個“不”字。
“事不宜遲。”史可法說道:“就立即出發吧。”
“是。”劉肇基轟然應答。
立即下去佈置了。
劉肇基也算是得力之人,半個時辰之後,就準備的差不多了,史可法帶領之下,他收刮出來大概有萬人左右的軍隊,出了揚州府,向西而去,支援滁州城。
不過,畢竟是新練之軍,即便在劉肇基的督促之下,行軍速度也不是多快的。
史可法也是知道,再加急督促也是無用。
他只好以身作則,不騎馬乘轎,步行行軍。在路上,士卒沒有飲水,不管再渴,史可法也沒有喝一口水,吃飯的時候,如果士卒沒有吃飽,史可法再餓也不吃一口。
身邊除卻有幾個親兵跟隨,所有的用度,都與尋常士卒無異。
新成之軍,還沒有怎麼訓練,本來都有所怨言。但是見史可法如此,一個個都安靜下來。
史可法是進士出身,是大官,在尋常士卒看來,那就是文曲星下凡,卻能做到與士卒同甘苦,而今官軍將領之中,能做到的能有幾個。這卻是史可法的一慣作風。
這也是史可法雖然在兵事之上,並不是太精通。但是能安撫戰亂,保護黎民的原因所在。
如此之人,士卒都願意爲之效死。
只是事情的發展,卻急轉直下,讓史可法措手不及。
“什麼賊人進犯天長縣?”史可法說道。
“大人,這是天長縣令的求救信,還請大大速速救援。”這個求援使者聲音之中帶着幾分哭聲說道。可見天長縣的情況也不是很好,只是現在的情況,他手中不過是萬餘人馬,即便是聚兵一處,也未必能敵得過賊人,分兵救援的話,恐怕也是一處也救不下來。
史可法此時也有幾分亂了方寸。立即請劉肇基過來,說道:“劉將軍你看當如何?”
“大人,此刻只能選一處了,是天長還是滁州。”劉肇基說道:“決不可能兩者兼顧。”
史可法身形短小,臉色有些黑,此刻更是顯得疲憊不堪,說道:“劉將軍你以爲當如此?是去滁州,還是天長?”
劉肇基沉吟一會兒,說道:“天長,滁州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個府城,應該能堅持一段時間,天長縣卻是一個小縣,想來堅持不了多久,而是賊人分兵攻天長,分明是意在揚州,而軍中卻有不少揚州人。”
史可法明白,軍中揚州人多,如果史可法棄揚州不顧,恐怕軍心大亂。
“那就去天長縣。”史可法咬着牙說道:“希望滁州城能多堅持一段時間。”
本來大軍出了揚州城是向西走的,但是此時一聲令下,大軍立即轉向向西北方向。
到了下午時分,卻聽前軍一陣喧譁。史可法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聽前面大聲喊道:“賊人來了,賊人來了。”
這萬餘士卒畢竟是新兵,一時間慌亂非常。
劉肇基連斬數人,纔算是將騷亂安定下去。再加上史可法威望還可以,軍中才緩緩的平靜下來。不過,即便是這樣軍中也有一種緊張的氣氛,臨戰之時的緊張氣氛,解決方案殺幾個人就能緩解的,特別對新兵來說。
史可法在陣前看去。
卻見數十騎在外圍環繞,有人在騎馬向這邊眺望,有人乾脆下馬吃乾糧,讓一邊的戰馬吃草。好生悠然自得,根本不將一邊的萬餘大軍放在眼裡。
“劉將軍,可令馬隊擊殺此輩。”史可法說道。
雖然這萬餘大部分都是步卒,但是史可法手中並非沒有馬隊的,他手中的馬隊不是別的,就是劉肇基的家丁,大概百餘騎。是劉肇基最後的本錢。劉肇基聽了史可法的話,苦笑道:“大人,不行,非是末將愛惜這些馬隊,而是末將馬隊的馬匹都是從江南蒐羅的,比起對面的馬兒,差了不止一籌,即便是衝過去,也是勝負難分。而且這是賊人精銳的夜不收。末將派人進攻,他們定然一轟而散,在四周監視大軍,這些人不足爲慮,要擔心的是後面。恐怕天長縣已經凶多吉少了。”
史可法一聽這話,心中陡然一沉,也明白劉肇基爲什麼這樣說,這裡還沒有出揚州地界,距離天長縣還有幾十裡之遠,賊人小隊騎兵都已經放到這裡,可見天長的情況一定很不妙了。
“我們該怎麼辦?”史可法說道。
劉肇基的臉色也相當不好,說道:“我軍都是新編之卒,如果賊人有大隊騎兵的話,在野外不是一擊之敵,而今只有憑城據守了。”
曹營以什麼成名,就是曹營精騎。
而曹營此來,來勢洶洶,不遠處就有幾十騎在,說曹營沒有大隊騎兵在,劉肇基自己都不相信。
“只有回揚州了。”史可法臉色陰晴不定的說道。
憑城據守,周圍有什麼城池?揚州也算是古今征戰之地,南北交鋒之所,有很多遺留下來的古城,但是揚州也是天下繁華之地。這些古代遺留下來軍事建築,時間長了不得到維護,早就不行了,要麼都被各式各樣的民居所侵佔。
能憑城據守的地方,也只有揚州了。
“是。”劉肇基說道:“而且要快,否則等曹營大隊馬隊來了,我們想走,就走不了了。”
史可法說道:“就依將軍之見吧。”說這一句話的同時,史可法就好像被抽了骨頭一樣,史可法雖然軍略上水平不高,但是眼光還是有的,他豈能不知道,他這個命令,就是放棄了千里江防禦不顧。對江北的地界失去了影響力,只能在揚州坐視而已。
但是史可法此刻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劉肇基聽史可法答應下來,頓時鬆了一口氣,立即傳令下去,後隊爲前隊,前隊爲後隊,向揚州而去,劉肇基親自帶着百餘騎兵斷後,讓這幾十騎兵不能騷擾大隊人馬。
就這樣,史可法早上帶兵出城,折騰了一整天之後,在傍晚時分暮色沉沉之際,又回到了揚州城之中。而所帶的士卒,經過這一次折騰,不管是體力還是士氣都跌到谷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