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魏國公的投降,南京城幾乎不戰而下。大軍接管了南京城防。
但是隨即面對一個大問題,南京城是一座人口超過一百萬的的城市,對於如何治理這麼大的城市,義軍沒有一點準備。隨即以張質爲南京知府,管理南京一切,而張樸也成爲南京府推官。負責清理南京城的刑獄。
張樸一連忙了數日,將南京城之中所有的囚犯全部重新審理一遍,隨即將南京城中的牛鬼蛇神,地痞流氓,全部清理了一遍。乃至於於南京各級衙門全部的衙役都清洗了不少。
但是張質與張樸私下裡商議,卻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那就是即便義軍之中的人手,決計不能完全接管南京城。很多事情,比如南京城的垃圾運輸,下水道的管理。這些東西還要之前的人負責。
於是乎魏國公世子,徐文爵被任命爲南京府同知,做一個過渡人物,畢竟魏國公府在南京城數百年,潛勢力絕對不是簡單,縱然改朝換代,有魏國公的幫助,很多事情也都好辦一些。
徐文爵代表的也不是他一個人,他走馬上任的同時,帶了不少人手,他一上任就立即恢復了南京城的秩序。
解除了戒嚴,纔有今日之事。
畢竟南京這樣的大城市,很多百姓都可以被成爲市民了,他們手中的生活物資,不足以讓他們在戒嚴的南京城之中生活太久,不得不出來賣東西。而很多被困在南京城中的達官貴人們,也想乘着這個時候溜走。
纔有今日的盛況。
“徐文爵。”張軒心中默默想着。
單單一個徐文爵不算什麼。張軒揣摩着是徐文爵這一件事情後面的意味。
“徐文爵任命爲同知,是不是代表,曹營與江南士紳的合作的開始。”張軒心中暗道。
對於這樣的傾向,張軒來之前就有所揣測了。
他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只要江南士紳肯老老實實的聽話,未必不能和平相處,只是魏國公雖然位高權重,但是在士林之中的地位並不高。徐文爵如何還不能說明問題。
“到了。”張樸說道。
此刻張軒才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了皇宮附近。
遠遠的看見斑駁的紅牆,很多地方,都看不出紅色來了。一扇大門開啓,一些太監將張軒迎了過去。
一個太監說道:“奴婢見過駙馬爺。”
張軒還沒有真得見過太監,看了兩眼,只覺得眼前這個太監,並不像影視劇之中那般花枝招展,只是身上有一股濃郁的香味,讓張軒的鼻子都有一點不舒服了。
張軒跟着這個太監走在皇宮之中,看見得幾乎是滿眼的荒涼,他說道:“這個公公,這裡一直都是這樣嗎?”
“從前朝成祖北遷之後,只有正德帝來過南京,之後再也沒有一個皇帝來過南京,這南京宮城破敗已久了。唯有幾個常用的宮殿,還像樣子,其他的宮殿根本不成樣子了。不過,奴婢們都很用心,已經開始修葺了,畢竟根基尚在,修一修也就好了。”這太監畢恭畢敬的說道。
“你如何稱呼,是南京宮中的老人嗎?”張軒說道。
“奴婢李國輔,乃是韓贊周韓公公的養子,是從北京來的,不過在南京也有數年了,駙馬爺有什麼想問的,問奴婢便是了。”李國輔說道。
張軒記住李國輔這個名字了。
他很明白一件事情,就是讓羅汝纔不用太監,大抵是不可能的。太監固然是一種惡政,但是一時間想要消除,也是不行的。
既然不能改變,那就利用吧。
張軒想要作爲將來新朝的大佬,在宮中沒有自己的眼線,那怎麼能行?
當然這一件事情不能操之過急,此刻只需下兩三枚閒棋便是了。
張軒到了羅汝才的寢宮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在了。
張軒一眼看去,羅戴恩,羅岱,羅玉龍,王龍,頓時覺得不對,楊承祖,張應元,李汝桂這些外系大將都沒有在,在這裡的都是所謂的羅家自己人。
“就等你了。”羅玉龍說道:“爹已經等你很久了。”
一行人一起進去,張軒一進去就聞到一股藥味,羅汝才已經臥牀,身邊墊着幾個枕頭,李正方就在牀頭爲羅汝才診脈。
羅汝才的臉色瘦削多了,骨頭都突兀出來,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幾歲。張軒看了又是心疼,又是傷心,又是感到無助,更是心中去了一塊大石頭。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張軒有今日,如果沒有羅汝才的提攜,他就是有千般本事,也未必能在短短數年之內,身居高位。見羅汝才如此悽慘,張軒心中怎麼能沒有感覺。
傷心卻是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英雄如羅汝才,不過之前何等英雄,大限一來,即便是一稚童也能欺負,時間半點不饒人,張軒恍惚之間,也過了二十五歲了。
將來的張軒難免有今日之情,心中不由有幾分悵然。
至於無助。卻是指現在的局面。
張軒習慣了有羅汝才當主心骨,有羅汝纔在,張軒什麼事情都敢去做,反正一旦有所偏差,還有羅汝才爲張軒兜底。但是現在這個兜底的人,已經不行了,很多時候,張軒根本沒有依靠了,只能靠自己了。
至於鬆了一口氣。
張軒一步步走到現在,更是拿下了史可法,心中的自信也蓬勃而出,有一種天命在我的感覺。
自信這東西,嘴裡說說。其實都是虛的,唯有從一個勝利走到另一個勝利才能滋養出來,此刻張軒對當世任何人,都可以毫不畏懼,是勝是負,也只有打過才知道的。
但是唯有對羅汝才心中才有幾分懼怕。
無他,張軒手中所能依靠的力量,並不是完全屬於自己。即便是張軒最信任的一批將領,其中鄧和也是羅汝才的親兵出身,可以說,張軒軍中有相當一部分軍官,深受羅汝才的恩德。
除卻臨潁營,南陽營,張軒根本不知道,一旦羅汝纔要拿下自己,其他各營頭到底是聽自己的,還是聽羅汝才的,或者是中立?
但是羅汝纔此刻病成這個樣子了。張軒如何不覺得輕鬆多了。
這複雜無比的心思一瞬間充滿了張軒的心中,一時間張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內心到底是傷感多一些,還是輕鬆多一些。
“咳咳。”羅汝才咳嗽幾聲,看到幾個人都來了,說道:“都來了,坐吧。”
幾個人坐在一邊,而羅玉龍坐在羅汝才的牀邊。
羅汝纔看過幾個人。
張軒是他女婿,王龍是他外甥,羅戴恩,羅岱是羅家人,可以說整個曹營之中,羅汝才覺得最可以相信的人了,他說道:“我的身子骨不行了,李神醫說道。也只有一年左右了。”
羅汝纔此言一出,衆人沉默。
張軒眼睛的餘光看過去,發現大家僅僅是傷心,並不驚訝,想來之前,也已經知道了。
“生生世世的,我都見多了。”羅汝才說道:“比起很多人,我也算是活夠了,現在就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只是放不下玉龍,也放不下曹營,現在在江南纔剛剛打開局面,正是乘勝追擊的時候,卻因爲大軍停在南京不能動。這也不是辦法。我今日就叫你們過來,就是想爲玉龍,爲曹營,找一個出路。”
羅汝才雖然很虛弱,但是目光卻依舊很銳利,他掃過很多人,在張軒的身上停留一陣子,說道:“玉龍,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