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接過名刺一看,卻見上面寫道:“大順吳王世子拜會錢先生。”
“吳王世子。”這四個字,錢謙益一看,頓時呼吸有一些急促起來。
之前,大順吳王是誰,錢謙益根本不在乎,但是如今不行了。羅汝才攻下南京,可以說名震天下,讓天下人重新認識曹營,以及曹營之中的諸將。羅玉龍的名頭也隨之名揚天下了。
錢謙益的關係網極廣,在南京城之中少不了熟人,太過機密的東西打聽不到,但是曹營在南京的種種作爲,卻是瞞不了人的。
錢謙益與阮大鋮其實是同一類人,功名之心,極強。
故而他看見之後,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機會,雖然又忐忑起來。畢竟這個選擇之大,讓他不得不猶豫,這個關係到他的政治生涯,以及錢家的存亡與否。
“老爺,客人還在外面等着。”家丁有一些怕了。
這些家丁哪裡見過這麼凶神惡煞的人馬。羅玉龍身邊的親衛,打的仗未必比張軒親衛打得少,爲首的幾乎個個手上有幾條人命,自然是殺氣凜然。下面的家丁唯恐老爺一個不答應,外面的人就殺進來了。
“請。”錢謙益終於說道。
不多時,一行人都走進來了。
最先進來的並不是羅玉龍,而是羅玉龍的親衛,羅玉龍的親衛一個個冷着臉,誰也不忍,將絳雲樓周圍全部給圍得死死的,即便是絳雲樓裡面,也站着不少親衛。
一時間錢謙益有一種,自己纔是客人,而羅玉龍纔是主人的感覺。
隨即羅玉龍也到了。
錢謙益眼睛一眯,他認出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阮大鋮。頓時明白阮大鋮已經投了曹營,心中不知道怎麼送了一口氣,隨即心中暗恨道:“定然是此賊將我推薦給吳王世子的。”
阮大鋮出面介紹說道:“錢公,這位就是吳王世子,這位是吳王駙馬張將軍。”
“羅玉龍拜見先生。”羅玉龍抱拳行禮說道。
錢謙益連忙還禮。
幾個行禮之後,紛紛落座。
羅玉龍說道:“早聞先生大名了,只是一直不得一見,今日此來,就是請錢公出山,救民於水火。”
錢謙益心中一動,立即被壓抑下來,說道:“世子錯愛,我本江南一閒人,以文章自娛,以此終老,再無功名之念。世子還是請回吧。”
羅玉龍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拎刀砍人容易,但是讓他說服一個人,卻是不容易了。
羅玉龍這邊一示意,阮大鋮立即說道:“錢公此言差矣,皇明無道-----”
兩人辯論的聲音傳到了張軒的耳朵之中,張軒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來了,並沒有多在意。錢謙益不是一個硬骨頭,張軒此刻不用歷史上的參照也能看出來,真正的硬骨頭,根本不會開門。
閉門不納,羅玉龍還真能殺人不成。
畢竟現在對羅汝纔來說,一個穩定的,能提高錢糧的江南,要比一時意氣重要多了。
連阮大鋮也看出來,錢謙益有幾分動搖。
但是阮大鋮翻來覆去的說,錢謙益只是搖頭不答應,張軒注意到兩人說話的時候,錢謙益老是向後面的屏風看過去,而張軒看過去,卻見屏風之上,隱隱約約有一個人影。
一個人名猛地冒出來。
張軒忽然笑道:“錢先生,何不請錢太上夫人出來一敘?”
此言一出,錢謙益臉色忽然有些不好看。
張軒繼續說道:“錢大人屢屢受屏風後之人所指示,何不請她出來。大家也方便一點。”
“出來就出來。”錢謙益還沒有做決定,卻聽見後面一聲冷哼,一個女子走出來,這女子白色衣裙,身材並不算高挑,但是站在哪裡卻有一股玉山累累之感,英氣勃發,雖然是女子,但卻有一股男兒英氣。
張軒說道:“可是河東君。”
“正是。”柳如是面如冰霜,說道:“可是在揚州辣手摧花,棒打鴛鴦的,張辣手。”
張軒聞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辯解,他不知道怎麼的,他又掛上一個如此難聽的外號,說道:“揚州之事,不過是下面要獻殷勤,卻不是我有意的。小宛在我哪裡過得很好,有時間河東君可以去看看。”
“哼。”柳如是冷哼一聲,也不知道是信與不信,她也不糾纏這種小事,說道:“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事二夫,諸位美意,我代外子心領了,不過各位還是請回吧。”
柳如是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將話給說絕了。
張軒聽了之後,再看看錢謙益,心中頓時有了決斷。長身而起,說道:“河東君倒也痛快,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廢話了。”傖啷一聲,張軒拔劍在手,放在錢謙益脖子之上,說道:“今日,錢公只有兩個選擇,活能臣,而是死忠臣。還請錢公一言已決。”
錢謙益臉色煞白,他養尊處優半輩子,哪裡有今日的待遇,眼見明晃晃的劍刃放在他的脖子下面,上面似乎要血腥之氣,撲面而來,可見張軒這佩劍決計不是樣子貨,是殺過人的。
錢謙益瑟瑟發抖,說不出一句話來。
“錢公還請速速決斷。”張軒說道:“還請錢公放心,我張軒行事素來說話算說,說殺你就殺你,不會株連其他人。如果錢公有意殉大明朝,我也會派人天下宣揚,知錢公今日之作爲,不會讓錢公之忠義之舉,埋沒於百草之間。”
柳如是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突然變化。
但是柳如是倒也硬氣,雖然臉色有些發白,猛地上前幾步站在錢謙益的身邊,抓住錢謙益的一隻手說道:“夫君殉國,我殉夫君,不過一死而已。”
“但是我不想死。”錢謙益心中暗道。
有的人會在生死關頭明悟己身,有的人會在生死關頭亂了手腳,而錢謙益自然是後一種人,在劍鋒之下,他幾乎不能獨立思考,結結巴巴的說道:“放下劍,我答應了,我答應了。”
錢謙益此言一出,柳如是頓時感到失望之極。身子一搖,甩手離開了。
同樣失望的還有羅玉龍。
說實話,今日錢謙益在羅玉龍一進來就答應下來了,或者說硬挺到底,羅玉龍對錢謙益的印象都要比現在要好,而羅玉龍最不喜歡的就是這樣貪生怕死之輩,對錢謙益的評價下降了不知道多少。
張軒聽錢謙益如此說,心中暗喜。
也只有錢謙益,張軒敢這樣對待,如果別人的話,到底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還真說不清楚。有人或許以爲是侮辱,當場自盡也說不定。這也算是後世的歷史知識又幫了張軒一把。
“錢大人受驚了。”張軒連忙收劍,說道:“小子剛剛無禮,還請大人見諒。請錢大人在家中休息三日,三日之後,從軍南下,好立下功勳。”
羅玉龍也代張軒道歉道:“我這妹夫,不知道輕重,但也是好意,還請錢大人見諒。”
事到如今,錢謙益還有什麼不見諒的可能嗎?
只能見諒了。
不過也沒有將他們送出門去。
羅玉龍在路上,問張軒說道:“錢謙益這樣貪生怕死之輩,有什麼用處啊?”
“不管怎麼說,這錢謙益在江南的威望還是很高的。”張軒說道:“而且真正的忠臣也不會爲我們所用的。二哥也就想開一點吧,”
“哎。”羅玉龍長嘆一聲,似乎在可惜,真正有本事有威望而且還忠心的人爲什麼不能爲自己所用。
人總是如此貪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