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左良玉不得不想這一點,是曹營實力大進,還是左營不能打了。
其實左良玉心中已經有答案了。
正是這個答案讓左良玉心驚,他才陰沉着臉不說話。
自然是左營不能打了。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左良玉的老底子是遼東兵,不過時間長了屢次征戰下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死戰亂之中,特別是朱仙鎮大敗之後,左良玉就知道他的左營已經不堪再戰了。
只好拉虎皮嚇唬朝廷。
於是就有現在的八十萬左營。
其實有多少人,左良玉並不是很清楚的。
無他,這些人大多都是流寇土賊出身,幾乎有一半都是招降的,各自有各自的班底,除卻左良玉的嫡系人馬,左良玉都不好插手。左營嫡系人馬,與這些人混在一起,能有什麼情況。
學好可能需要一輩子,但是學壞只需一天。
左營的軍紀也慢慢變得潰散起來,於是就有了今天的結果。
很多事情,都能作假,但是戰鬥力這東西卻無法做假的,一場大戰打下來,自然知道誰高誰下,誰勝誰負。
沒有戰鬥力的左營,會是個什麼樣子?左良玉越想越頭疼,他覺得他弄出來一個大而無當的怪物,只是他能改嗎?不能。只能用威望來壓制下面的將領,左良玉混跡天下幾十年,這一點威信還是有的。
“大人。”黃澍帶着幾分拘謹說道:“大人可是爲前日之戰而生氣,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人又何必如此上心。”
“兒郎們不爭氣。”左良玉說道:“讓黃大人見笑了。”
“大人。這是北京來的公文,督促大人南下的。”黃澍說道:“北京那邊已經很着急了。大人要不我們順流而下吧。”
乘船直下,直抵南京城下。召集南京城中的士紳,一舉攻克南京城。
這就是北京那邊的希望。但是左良玉卻不敢這麼做,無他,太冒險了。
曹營的水師雖然不多,但並不是沒有。左良玉兵力雖然多,但也沒有專門的水師。如果在這一戰之前,左良玉心中還有幾分大敗曹營的希望,但是此刻,卻沒有這個心思了。
左營已經爛成了這個樣子,左良玉不敢保證自己大軍東進,被曹營一舉拿下,到時候,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個時候,他寧可吹着左營的老虎皮,也不願意冒險了。
左良玉當然不能用這個說法給黃澍解釋,說道:“如今長江水道之上,我軍水師並不佔優勢,還是等黃將軍到了之後,再做突擊南京之舉,這個時候。我只需步步爲營,打到南京城下營便是了。”
黃澍也知道左良玉現在跋扈勁,也不多說,就告辭了。
出了大營之後,他心中暗道:“江南那邊催促日急,需要想一個辦法,讓大軍快進軍纔是。”不去說左良玉步履蹣跚的東征。只說羅玉龍與張軒的東征。
大軍東出之後,鎮江常州不過一兩日的功夫,就紛紛攻下來了,地方官根本沒有抵抗的之心,也沒有抵抗之力,在河南,如果有作爲的地方官,還能徵召民夫上城。
但是在江南,地方官不過是世家大族之奴僕而已,哪裡有什麼權威可言,能指揮的動的不過是麾下的數十個衙役而已,能濟何事。
倒是民間鄉下卻有不少反抗大軍的義士。
只是這些人不過是讀書讀傻了而已,他們徵召起來的義兵,都是一些什麼人,不過些是民夫而已,至於兵器,不過是尋常農具而已,這樣的人,幾乎是幾十年前。陝西義軍的水平,遇見大軍根本都是不堪一擊,甚至幾個衙役都能拿下這些義軍。
不過,曹營畢竟不是清廷。
故而江南士大夫,多做不抵抗不支持的冷暴力。隨着大軍東進,也將分兵佔領了不少府縣,至於鄉下可就沒有多大的控制力了。
畢竟曹營一兩年之間,先勝過這些士大夫家族,在本地幾百年的影響力簡直是不可能的。
僅僅是這樣也就夠了。
打下常州之後,張軒立即拜見羅玉龍,卻不是說戰事,而是要與羅玉龍一起拜見當地一名宿老,不是別人,而是錢謙益。
羅玉龍對張軒的意見還是比較尊重的,雖然阮大鋮有些不滿,但也不敢說出來,畢竟錢謙益文章宗師的名頭,要遠遠的勝過阮大鋮。只是阮大鋮對羅玉龍的影響力,還不如張軒。而且阮大鋮也覺得錢謙益是一個死要面子的人。恐怕不會那麼容易答應下來。
羅玉龍抽出一點時間,在數千士卒的護衛之下,往虞山而去。
虞山在常州西北方向,古稱烏目山,也是當地的一處名勝所在,而錢謙益就在虞山之中。
說錢謙益不得不說柳如是,錢謙益好容易將柳如是娶回家,就在虞山之中,設別院,他與柳如是居之,已經有數年之久了。
即便是常州被義軍攻下的大事,錢謙益也不想理會。
當然了錢謙益之所以留在家中不走,不是因爲別的,一來是人離鄉間,錢家吳越錢氏一脈,在此處也有數百年傳承了,錢家在鄉間說一句話,比官府還管用,離開常州錢謙益可就沒有這一分權力。再者,義軍從南京過來,一路之上殺戮並不算重。
一來,義軍的軍紀嚴明,二來是各處紛紛投降,可以說想殺,都無處可殺。
很多少士大夫都沒有被騷擾,於是乎錢謙益也起了在家中觀望風頭的意思。
只是這一日,錢謙益的算盤卻打錯了。
數千鐵騎下鄉,幾乎將鄉間的道路給堵滿了,所過之處,只能看見騎兵,看不見鄉民了。百姓見狀也都不敢上街,紛紛躲在家裡,看這大隊騎兵往哪裡去。
錢家在當地潛勢力極強,故而大軍還沒有到了虞山,錢謙益就得到消息了,只是他不知道是找自己的,當他發現這鐵騎直衝他家而來的時候,他已經跑不了了。
被硬生生的堵在家中了。
絳雲樓之中,錢謙益臉色蒼白,來回踱步,不住的說道:“這當如何是好?”
柳如是倒是有幾分英氣,說道:“夫君又何必如此,賊人到此,不過兩個意思,要麼是來殺夫君的,要麼是請夫君任僞職,不管怎麼樣,不見即可,他們還能殺進門來不成?”
“賊人可不與你講理。”錢謙益苦笑說道。
“不過一死而已。”柳如是說道:“名節爲重。”
柳如是左右看看,從一邊抽出一塊白布來,伸手一撕,刺啦一聲,白布從中間撕開,露出不少線頭來,將白布兩頭一綁,扔過放房樑。綁好之後,用力一拉,覺得能掛住一個人,就將凳子搬過來。說道:“妾身絕對不會有如錢家家風的。先走一步。”
“撲通”一聲,凳子被柳如是踢翻了。柳如是整個人掛在白綾之上,不住的掙扎,這是人的本能,誰也避免不了。
錢謙益這才如夢初醒,立即上前抱住柳如是,大喊道:“來人,還不將夫人放下來。”
幾個丫鬟與錢謙益一起動手,將柳如是從白綾之下,摘了下來。
柳如是雖然只是掛了一下,但也覺得呼吸不暢,猛烈的咳嗽起來,錢謙益抱住柳如是,一邊拍他的背,一邊說道:“你這是何苦,事情還沒有到這一步。”正當錢謙益安撫柳如是的時候,卻聽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一個家丁進來說道:“老爺,外面賊人將家裡給圍上了,有人敲門送上來這一副名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