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不可能,不是你決定的。”張素說道:“請你轉告鄭總兵,國朝新立,寬大爲懷,以招遠人,但如果鄭總兵以爲的曹營沒有雷霆手段,就大錯特錯了,還請鄭總兵不要自誤,爲方國珍第二。”
鄭彩深吸一口氣,準備說什麼。張素已經拂袖而去了。只留下他的聲音渺渺道:“生意上的事情,一切照舊,只是戰守大事,還請鄭芝龍來談。”
鄭彩心中無數心思沉澱,最後臉色平靜如水,說道:“我們也走。”
蛟門山之事不歡而散,張素回來之後,立即向張軒說明,只是他有一些忐忑,說道:“將軍,這態度未免太強硬了一點吧?萬一---”
“凡是因人而異,對付不同的人,就用不同的手法,鄭芝龍現在坐鎮一方,看上去很是厲害,但是他本質上還是一個商人,一個海賊而已,脫不了盜賊習性。盜賊習性是什麼,自然是欺軟怕硬。你越強硬,他反而越擔心,你如果軟了,他反而覺得你不行。”張軒說道。
張素表面心服,但是心中卻有一絲懷疑,心中暗道:“鄭芝龍此人,看上去也是梟雄情形,張軒是如何認定鄭芝龍會撐不住服軟的?”
卻不知道,張軒所有判斷都來自已經改變的未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鄭芝龍僅僅在與清軍交戰失敗兩三次後,就投降,就知道他可不是什麼硬氣的人。
張軒其實也看出來,張素與曹宗瑜都並不是太服氣的。覺得張軒太過冒險了。
只是礙於張軒一戰戰打出來威信,不敢硬頂而已,此刻張軒恍惚之間才發現,他才發現,他在後世學過的歷史,纔是他最大的財富,縱然現在歷史已經被自己改變了。
但是歷史之中的人卻不會改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很多人在歷史的選擇,固然有情勢所逼,但也有他們性格上的必然。
唯一讓張軒感到擔心的卻是,他所瞭解歷史,真的是歷史原貌?
張軒搖搖頭,不再去想了。
很多事情,多想無益,反正他已經下注了。
同時做出決定的,還有鄭芝龍,不過半日之後,定海方面就告急,阮進派人來報道:“舟山幾乎全軍而出,船隻有千艘之多,士卒大概有三四萬之衆,下官在海上與官軍先鋒施琅交戰,戰敗,折損戰船三艘,將士三百,已經回到定海,定海唯有新卒三千,還請大人速派援軍。”
張軒微微一笑。此刻他身邊將領都已經準備好了。
鄧和,王進才,沈萬登,賀虎頭,張元海等秦猛跟着曹宗瑜攻閩了,並不在身邊。
他麾下汝寧主力,臨潁西平兩營,再加上他的親兵隊,只有七千左右。其他各部都分佈在其他府縣之中。
張軒說道:“傳令給阮進,讓他統領定海士卒,堅守定海五日。”
“是。”立即有人領命去傳令了。
王進才小聲說道:“大人,新編士卒恐怕不堪爲用,定海城堅守不了多長時間。我們是不是快些出兵?”
“我知道。”張軒說道:“傳令下去,全軍士卒除卻必要的警戒之外,全部休息。”
張軒徑直走進內室中,合衣而臥,休息起來。
打得仗越多,張軒越明白什麼是慈不掌兵。
打仗以少勝多,都是邪道,以多打少纔是正道。
不管鄭芝龍的軍隊多麼爛,超過張軒數倍的兵力,就已經證明了實力。
張軒雖然看上去信心滿滿的,但是獨處之時,心中未必沒有忐忑。讓他只能選擇勝率最大的辦法。而不是傷亡最小的辦法。
只要讓官軍相信,寧波城不會救援定海。讓他們奮力攻城。
攻城戰從來是最消耗體力與士氣的戰事,讓官軍在定海城下疲憊,纔是張軒的可乘之機。
至於定海城能不能守住?抱歉,張軒沒有心思去考慮,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定海城被攻下來,效果可能更好。
定海城中新卒都是家裡分了田,授了地。而這些土地都是從衛所軍官之中弄出來的,而官軍之中有大量的衛所軍官,比如張名振就是其中之一。雙方談不上血海深仇,但是絕對不友善。
以官軍對部下的控制能力,城破的時候不大加屠戮纔怪。
如果撇除其他觀念,單單以軍事觀點來看,屠城這種軍事行動,是軍隊實力最弱的時候,無他,在屠城的時候,大隊人馬都分散開來了,不管有多少人,不能集結在一起的軍隊,就等於沒有軍隊。
這個時候進攻是最容易取勝的時候。
當然,張軒也沒有想做這麼絕。
“三日。”張軒心中暗道:“三日之內,寧波不發兵,鄭芝龍大概就會鬆懈了。三日之後,夜間發兵。一日直撲定海城下。”
至於定海城能不能守住三日,張軒努力不去想。
定海城下炮火連天。
如果說,張軒有意讓定海城中士卒去送死的話,的確是有些過了。定海在寧波下游,有姚江相連,如果從海上進攻的話,定海乃是寧波門戶,是再重要不過的地方了。
故而,定海城的城防張軒是有意加固過的。
這一段張軒在寧波鑄造的一批火器,大多都是加固在沿海各城之上,其中定海城更是重中之重。
張軒敢讓曹宗瑜幾乎帶走所有機動軍隊,並不水師沒有做任何準備的。
但是這些火器是王大炮督造的,比官軍的火炮好上了不少,但是那也要看與誰比了。
與鄭氏比火器,鄭芝龍就笑了。
鄭芝龍主力的火器,幾乎是清一色的西洋火器,小部分是從西洋販來的,大部分都是在東亞鑄造的,不少是出自澳門炮廠。而且都是艦炮,定海城下的第一日,鄭芝龍督促王之仁所部進攻。
王之仁所部被城頭的火炮所傷,傷亡慘重。
第二日,鄭芝龍就將船頭的艦炮卸下來不少。
官軍的炮火頓時猛烈多了。
其實雙方攻防的要點,並不在定海縣,而是在定海城東北的威遠城。
這威遠城乃是嘉靖年間所造的城池,乃是嘉靖年間的名將盧鏜修建的。原因就是定海縣東北有招寶山,山與縣城相距很近,一旦倭寇佔據招寶山,以大炮居高臨下轟擊城池,則定海必不可守。
守定海必守招寶山。
於是胡宗憲下令在招寶山上修建城池,這個城池就是威遠城。城並不算太大,小而堅,但是地勢險要,用大炮可以直轟江面,不拔招寶山,官軍大隊人馬,就不能逆流而上。
再加上城池有山勢的加持,官軍進攻都必須仰攻,自然困難重重。
此地,張軒也親自考察過的,也是張軒有信心讓阮進的堅守的原因所在。
只是張軒忽略了大炮。
或者說,張軒打仗多用小炮,沒有見識過這個時代被明朝倚爲干城的紅夷大炮。
明朝的所謂的紅夷大炮,就是艦炮。這樣的大炮鄭芝龍雖然不多,但並不是沒有,否則鄭芝龍如何與西洋人海上爭鋒。故此,打到第二日,十幾門艦炮一出現,頓時壓着城中士卒擡不起頭來。
這威遠城也沒有想過防備這樣的城池,大片大片的包磚崩飛,其中的夯土也搖搖欲墜,人站在上面就有一種要倒的感覺。
不過,城池就是城池,縱然大炮犀利,但也不是一炮兩炮能砸開的,阮進更擔心的卻是城中士卒的士氣。
數萬大軍圍城,重炮轟擊,就是阮進也沒有見識過這個局面,更不要城中的士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