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醫妙手,將爹爹的病治得差不多了。”羅玉嬌提起這件事情,心中很是高興,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爹爹身子骨如常人無異,只是上了歲數,上不得陣了,不過現在也不需要他上陣了。”
“李神醫還說了,只要爹爹按他的方子療養,不敢長說,但是延壽三年五載卻是可以的。”
“因爲這一件事情,李神醫被封爲太醫正了。並加了五品銜。”
張軒聽了羅玉嬌一說,心中先是一愣,隨即一種淡淡的喜悅涌上心頭。
說實在,他已經習慣在羅汝才麾下打仗了,就想不管崇禎多麼無能,但是崇禎始終是大明的主心骨,崇禎一死,大明對地方控制,就下降了不知道多少。羅汝才也是曹營的主心骨。
那麼羅汝才什麼事情也不管,就在南京養病,曹營的各級將領也不敢起別的心思。
也包括張軒。
張軒忽然心中生出一絲惡趣味,暗道:“我那大舅子,這一下子可就不好過了。”
權力這東西,是容不得別人分享的。
羅汝才既然病好了一些,自然會想拿回權力,而如今整個曹營的行政體系,幾乎是羅玉龍建立的,羅汝才能容忍嗎?能容忍幾分,羅玉龍與羅汝才之間,會不會起矛盾。
一想起了張軒心中就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不過,他有自知之明。
兒子畢竟是兒子,女婿畢竟是女婿,在羅玉龍沒死之前,張軒是想都不要想了。
而且,張軒也不是爲了權力六親不認的人,現在的位置,對張軒來說,已經不錯了。似乎人都以爲開國功臣不得善終,卻不知道那來的偏見。跟着劉邦的沛縣老兄弟,大部分都榮華富貴。至於韓信,抱歉,他不是劉邦嫡系。
劉秀就不用說了。
曹魏,曹家與夏侯家的將領,也沒有見被殺多少。唐朝開國時的宗室將領,如李孝恭最多被閒置而已。宋代杯酒質釋兵權更不用說,即便朱元璋手辣,但也有如湯和等善始善終的。
而且徐達烤鵝之事,大半可能是訛傳而已。
以張軒的地位,只要本分做人老老實實的,那個皇帝會動他。
從龍之功飛黃騰達,纔是古代政治的常態,屠殺功臣,乃是政治的非常態,否則哪裡有那麼多人捨生忘死,爲一個從龍之功,開國爵位,難道大家都傻子嗎?
隨即張軒又與羅玉嬌聊起了南京城之中的事情,比如張質與錢謙益之間的矛盾,甚至錢謙益與張應元之間的矛盾。
張應元雖然是外系將領,但是很得羅汝纔信任,身負鎮守南京之任,在南京之中,也算是位置比較高的武將了,除卻張應元之外,就是羅玉龍的嫡系將領了。
“他們怎麼鬧矛盾?”張軒問道。
“好像是一批士卒。”羅玉嬌說道。張軒又不在家,羅玉嬌幾乎一直住在宮中,伺候羅汝才,羅汝才也想這個女兒在身邊。即便羅玉嬌不去打聽各種消息,也如流水一般的流入羅玉嬌的耳朵之中。
“王龍哥哥鎮守江南的時候,得到了不少人幫助。”羅玉嬌說道:“好像什麼烏龍會,鎮江一帶,也有什麼削鼻班首先投降我們,因爲擴軍厲害,各級軍官缺少,張質建議將烏龍會的頭領,如顧慎卿,削鼻班的首領,潘家兄弟升爲軍官,千戶,營官,哨官不等,但是這一件事情,在錢謙益哪裡被打回去了。張應元就與錢謙益打官司。”
一說到這裡,羅玉嬌忽然笑了,說道:“當日張叔大怒,叫錢謙益老狗,你沒有看錢首輔那一張臉。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位錢大人臉色如此難看。”
張軒先是一笑,隨即笑容漸漸消失了。
羅玉嬌僅僅看看熱鬧,但是張軒卻看到別的了。
比如,奴變。
所謂烏龍會,削鼻班都是各地奴僕組織在一起的民間反抗組織。這樣的組織並不少見,其實與白頭軍的性質差不多,唯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白頭軍在山區活動,如果不是逼反了許都,也不會鬧出什麼大事來。士紳並沒有切膚之痛。
而削鼻班與烏龍會可就不一樣了。
他們可以是各地撈了不少好處。
別的不說,夏家父子之死,就有烏龍會的影子,沒有本鄉本土的人投靠,羅玉龍打崩官軍容易,但是將夏家父子一舉擒拿卻不容易。這些人支持曹營,但是趁亂吞併了不少士紳的田產。
不過,這些士紳的田產來路不明,有些不好在明面上說。但是烏龍會,削鼻班所做的事情,也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幾乎是強制士紳給抄家了。
其實,白頭軍在金華也做過這樣的事情,只是金華不比江南,到底是偏遠了一些。而削鼻班,一個鎮江金壇,一個松江府,一個距離南京很近,一個在經濟發達,衣被天下的松江府。
事情就大了。
隨着錢謙益坐穩內閣首輔之位,將錢糧從各地收上來了,他也有些權威了。想插手更多的地方。向以首輔的權力向兵部插手。
張質虛晃一槍,並沒有接招,將張應元引來了。
在亂世之中,握刀把子的人才是真正有權力的人,曹營也是如此。
張應元決計不會讓錢謙益將手伸到軍中的,在大明自然而然的事情,在吳王麾下,卻是想都不要想,想來錢謙益被張應元這個丘八大罵老狗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這自然是好笑的。
但是張軒不得不多想一層。
“文武之間的矛盾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張軒心中暗道。
張軒卻不知道,之所以如此,少不了他廢衛設縣建議,他給了各地將軍光明正大洗劫衛所的權力,各地士紳可以損失不少,錢謙益與張應元這麼對上,不是巧合,而是積怨所至。
羅玉嬌所看到的,其實僅僅是一個片段而已。
張軒僅僅是想了想而已,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張軒並沒有將這一件事情放在眼裡。畢竟武力纔是曹營的根本,如果錢謙益不識相,張軒不介意讓錢某人嚐嚐什麼是雷霆手段。
而且曹營坐穩了江南,錢謙益的權力擴大,但是同時可以替換錢謙益的人也多了起來。
錢某人雖然名聲大,本事也不過爾爾,恐怕將吳之屏弄過來,放在錢謙益的位置上,他也能做得不錯。
畢竟曹營現在直轄的地方,未必比南直隸大上多少,不過一省而已。
不過,顧慎卿與潘家兄弟卻引起了張軒的注意。畢竟他構思廢奴策,已經很長時間了,但是很多事情都是道聽途說,並沒有真正深入瞭解過,他說道:”明日,你給我下帖子,請顧慎卿與潘家兄弟過府一敘。”
“你要見他們?”羅玉嬌說道:“他們未必在南京?”
“不在南京?”張軒問道:“真的嗎?”
羅玉嬌想了想,說道:“明日遣人問問便是了。”生活越來越安定,羅玉嬌想得就越來越少,纔不會注意區區兩個小將的在不在南京。
羅玉嬌躺在張軒胸膛之上,想了好一陣子,臉都紅了,低聲說道:“張郎,我們要個孩子吧。”
卻不聽張軒的動靜,她擡起頭來一看,張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着了。
張軒舟車勞頓,一回來就參與議事之中,又與羅玉嬌好生親熱,交足了公糧,不管是體力還是心力都疲憊之極,自然就睡去了。羅玉嬌好像想到什麼,輕輕一笑,將頭埋在張軒的胸膛之上,輕輕聽着張軒心臟跳動聲。
頓時覺得天下間,最幸福的事情莫過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