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程世傑應該不會拒絕
第357章
“大帥!”
聽着楊芸孃的略帶着疲憊的聲音,侯肆的八卦也講不下去他,他躬身告退。
程世傑不用看楊芸孃的臉色,也知道她撞了一個釘子。人性不僅僅有善的一面,也有惡的一面。人性最大的惡,莫過於,恨你有,笑你無,嫌你窮,怕你富!
楊芸娘恰恰遇到了所有惡的一面,一直以來,雖然楊芸娘對馮三娘這個師傅,亦師亦母,可是她一直渴望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
然而,找到以後,卻讓她感覺如同置身冰窖之中。
馮三娘曾經告訴過楊芸孃的身世,楊芸娘出身商賈世家,後來家道中落,不得已只能將楊芸娘賣給了馮三娘。
程世傑當時還奇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楊芸孃的家族再沒落,也不至於賣兒賣女,在古代可不像後世,商人都習慣了後世的金融體系,註冊皮包公司避險,在明朝的時代,一般人做生意是不會借高利貸的,都是用自己的錢做生意,因爲再賺錢的生意也沒有高利貸的利息高,就算經營不善,或者生意破產,很難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了不起就是大不如從前。
“怎麼了,心情不開心?”
“大帥是不是早就知道奴的身世?”
“不知道!”
程世傑淡淡的笑道:“你師父沒有告訴你嗎?”
“她說她是在我六歲的時候,收養我的,六歲之前,我幾乎沒有什麼記憶,只知道當時,我是住京城的一座大宅子裡,有很多人,有好幾個哥哥!”
程世傑道:“他們現在過得不如意?想問你要錢嗎?你現在也不差錢,如果想給就給吧,反正錢財這個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楊芸孃的臉上出現淚痕:“大帥,我……”
楊芸娘突然捂住臉哽咽起來。
“莫哭,莫哭,有什麼問題,可以解決問題,哭能解決問題嗎?”
楊芸娘咬咬牙道:“大帥,芸娘姓楊,你恐怕猜測不到,芸孃的生身父親是誰?”
“是誰?”
“前左副都御史,贈兵部尚書,太子太保楊文孺!”
“楊文孺?”
程世傑微微一愣:“東林六君子之一的楊漣?”
“正是!”
程世傑搖搖頭道:“這怎麼可能?當時楊漣只是慘死獄中,並未被抄家,崇禎元年就被平反了,你可能會被賣給馮三娘?”
“因爲我娘只是正室夫人的侍女,機緣巧合有了身孕,後來張夫人病故,繼室夫人容不下我娘,我娘又生了我弟弟楊之環,詹氏見我娘母憑子貴,就誣陷我娘與僕從私通,我娘也是一個傻子,她爲了自證清白,自縊而亡……”
程世傑隱隱約約明白過來,那些人這個時候找到楊芸娘是爲了什麼,畢竟楊芸娘掌握着程世傑的錢袋子,可以操作的空間太多了。
“你想怎麼做?”
“我想歇歇……我太累了!”
“在你心裡我算什麼?”
程世傑並被問得一頭霧水:“什麼意思啊?”
楊芸娘道:“我就是想知道在你心裡我是個什麼樣的地位……你該不會想一直這樣下去,把我吊在半空中吧?”
程世傑其實何嘗不知道楊芸娘真正的用意是什麼?他猛拍胸口保證:“怎麼會呢?回頭我就給你舉辦婚禮,八擡大轎把你娶過門去!”
“八擡大嬌,你真敢想,你已經有了妻子,我過去算什麼?”
“怎麼會!我會讓皇帝下一道聖旨,封你爲誥命夫人!”
楊芸娘撇嘴:“鬼才稀罕什麼誥命夫人,我還是處子之身,你不會想讓我一直老死都這樣吧?”
“你看,我身上的肉都沒了!”
“是啊,大帥要儘快好起來!”
楊芸娘喃喃地道:“大帥,我們回遼東吧!”
“也好!”
程世傑淡淡的嘆了口氣道:“現在九邊局勢穩定下來了,誰也翻不起什麼浪來,但是遼東那邊瑣碎雜事一大堆,你又過來了,永言只怕應付不過來。”
程世傑要想回去,但是寧海軍卻在天津衛留下了一千多名士兵,常駐要天津,負責移民工作,京畿糧慌不可能一時半會解決,在天津港聚集一船人,就開往大員或呂宋,遷入大員和呂宋的人口越來越多。
天津就成了一箇中轉站,來自遼東的鐮刀、斧頭、鋤頭等農具,還有種子、被褥和藥品,直接在天津分發給移民百姓,並且將移民百姓編製成屯田百戶所,只要抵達大員以後,就讓他們一家老小齊上陣,砍伐荊棘,挖掉樹根,平整土地,清理石頭,開挖水渠……
爲了吸引移民安家落戶,大員和呂宋管委會開始了搶人,原本大員提出只要移民過去,開墾的土地歸他們個人所有,這讓很多移民想要前往大員。結果呂宋直接複製大員的管理模式,並且給移民分發房屋。
就在程世傑啓程前往遼東的時候,錦州的祖府也迎來一個神秘的客人。穿白色鬥蓬,斗笠壓得很低,看不清面目的男子走了進來,爲首那人拱手一揖,朗聲說:“祖帥,別來無恙?”
祖大壽聽到這個聲音,彷彿受到雷擊一般,他一把扯開斗笠,果然,看清了祖大成的那張臉,祖大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你還活着?” 祖大成是崇禎四年大淩河之戰中,他與祖大壽一起被俘虜,一起降金,後來,祖大壽詐稱要做內應幫後金拿下錦州城,帶着十幾個心腹逃了回來,祖大成則留在後金那邊。
皇太極並沒有因爲被祖大壽放了鴿子而加害他,相反還對他多加重用。後來被皇太極委任爲禮部參政,相當於禮部侍郎。這也是言官對祖大壽大加攻擊的原因之一,你口口聲聲說要爲大明鎮守國門,卻把自己弟弟留在後金那邊擔任高官,你到底想怎麼樣?
其實祖大壽的想法也不難揣摩,當時後金如日中天,八旗勁旅所向無敵,搞不好真的有橫掃六合一統天下的可能,把祖大成留在那邊,萬一將來後金真的得了天下,他就是開國功臣,祖家兩百年富貴可保,而自己繼續鎮守錦州,萬一將來後金失勢,祖大成也可以充當內應,在滅金之戰中撈取大大一份戰功,這叫兩頭下注,不管哪頭輸哪頭贏,祖家都是贏家。
本來這樣安排也無可厚非,兩千多年來,但凡亂世,那些世家士族不都是這樣做的麼?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大淩河之戰後,後金國勢衰落得這麼快,這種兩頭下注的做法也變成了臭棋,讓他飽受攻擊。
“大哥,你這是哪裡話?難道你還希望三弟我死掉不成?”
“少廢話,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大哥,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
祖大壽滿臉冷笑道:“我何須你救?你別以爲本帥不知道,那寧海軍已經連續攻克瀋陽、開原、撫順,整個遼東,還有建奴的容身之地嗎?”
“大哥,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祖大成道:“大金與大明不一樣,大明需要大量的城池,也需要大量的耕地,可大金是遊民民族,現如今漠北蒙古三部已經被滅,其殘部皆被大金一口氣吞下,從科爾沁至呼倫貝爾、就連當年成吉思汗的出生地,都被大金拿下來了……”
“可笑否?”
祖大壽冷笑道:“顛倒黑白,歪曲事實,巧言聲色,在某面前又有何益?你們還不是被程世傑打得連瀋陽國都都沒了?你還能糊弄住誰?”
“大哥,大成要送給你的,可是從龍之功!”
祖大壽眉頭一皺,悚然動容:“你這是要將整個祖氏送上絕路!”
祖大成道:“大哥,這些天發生在事情,你恐怕也聽說了,我大金汗王雄才偉略,足智多謀,英勇善戰,有上皇之資。如今明廷晦暗,奸臣當道,君王昏庸無能,天災頻發,百姓民不聊生,可見天意已不在明!而我大金朝政清平,兵強馬壯,猛將如雲,謀臣似雨,國勢蒸蒸日上,如今上天更是降下吉兆,帝王氣象已成,舉國上下無不翹首以待,盼着汗王登基然後順應天命,起兵伐明!”
祖大壽滿臉冷笑:“夾着尾巴僥倖逃得一命,竟然妄圖逆天?真是大言不慚。”
“大哥此言差矣!我大金天命所歸之兆早已顯現,大淩河之戰,有青光穿透濃霧將明軍軍營照得纖毫畢現,使我軍不費吹灰之力便獲得一場大勝;今年長城之戰,我軍全師而退,這不是天意又是什麼?”
祖大成嘆了口氣道:“大哥,什麼祥瑞,什麼國運,那都是虛的,暫且不提,就像這一次力挽狂瀾的程世傑,他率領寧海軍浴血奮戰,滅土謝圖汗部,又大敗車臣汗部,特別是在蘭州,他的兩萬精銳精銳,幾乎拼光,可是,你看看朝廷給他了什麼?這麼大的功勞,怎麼也要賞賜一番吧?至少入閣夠了吧?”
祖大壽點點頭道:“朝廷也有朝廷的困難?”
“困難,什麼是困難?正如大哥所說的那樣,顛倒黑白?”
祖大成道:“大功於程世傑一樣,尚且得不到一個公平,這樣的朝廷你效忠他做甚?大哥,自天啓三年開始,你也領着祖家軍跟建奴一次又一次的拼命,可換來了什麼?換來的是重用嗎?不是吧?你換來的只是猜忌,只是被冷落,就像這一次,如果崇禎小兒讓大哥率領關寧軍入關,我們大金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可是結果呢?寧願錯失戰機,也不讓大哥斬獲寸功,這就是你效忠的朝廷?”
祖大壽其實也非常反感朝廷的某些人,某些做法,自從大淩河之戰中他被坑了以後,他就坐鎮錦州不挪窩,朝廷如果想要調關寧入關,他也調關寧軍,不過調入關內的關寧軍,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先是曹文詔以及麾下慘死,孫顯祖改換門庭,先後派入關的九千關寧軍騎兵,現如今不足四千。不是陣亡,就是被吞併。
“這一種種,一樁樁,無不說明天命在我大金而不在明!如今汗王準備順應天命,登基伐明,明廷闇弱,豈能抵擋我十幾萬八旗勁旅?橫掃六合,一統神州,等閒事耳!汗王愛惜大哥之才,希望將軍能順應天命,助我大金完成伐明大業,得天下後,汗王願以兄弟之禮相待!”
祖大壽嗤地一笑:“一統神州?好大的口氣!你們纔剛剛丟了瀋陽,撫順和開原,吃了一場大敗仗吧,這麼快就忘記了?大明擁有兩百多萬精兵強將,豈是他這幫化外蠻夷吞得下的?”
“大哥,您熟讀兵書史記,應當知道,兵貴精,不貴多!明廷號稱擁有百萬雄師,其實能入汗王法眼的,無非也就寧海、天雄兩支新軍,十來萬人而已,這兩支新軍一去,剩下的不過是土雞瓦狗。”
祖大成道:“項霸王才八千江東子弟,孫策僅七千人馬,結果一個破釜沉舟攻滅大秦,一個虎據江東,三分天下!我大金擁有十幾萬八旗勁旅,親附的蒙古部落不計其數,動員三十萬大軍等閒事耳,闇弱明廷,在我大軍面前不過是一堆朽木,一推即倒!汗王所忌者,不過是關寧軍所據守的山海雄關,山海雄關一開,我大金鐵騎縱橫天下,再無抗手!天意如此,相信大哥這麼聰明,應該不會做逆天而行的蠢事吧?”
祖大壽冷然道:“我身受皇恩,自當爲大明盡忠,怎會爲虎作豺,助紂爲虐?大成,人各有志,你想效忠皇太極,自管效忠皇太極,至於勸我,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祖大成也不生氣,只是陰惻惻的一笑道:“大哥,難道到了這一步,你還想當大明的忠臣麼?”
祖大壽麪色微變:“你什麼意思?”
祖大成悠然道:“汗王是一個賬目分明的人,每次與關寧軍交易,銀兩糧秣交易的數量,經手人的名字,都會鉅細無遺的記下來,每次作戰殲敵的數字,毀壞的工事,同樣也要記清楚,這些年來,已經積累了厚厚一大本了,大哥,你們說,如果汗王將這本賬本送給朱由檢小兒,讓他知道他費盡心血,不惜逼反天下,逼死衆多地方官吏徵收上來的軍糧最終至少有六成是進了瀋陽的糧庫,他會怎麼看你們?”
祖大壽駭然變色!這些年遼西將門實在是做了太多見不得人的事,排斥異己、貪墨、資敵、吃空餉、虛報戰功……這一樁樁,一條條,通通都是死罪!
尤其是在西北大飢、人相食的時候把軍糧賣給後金,這更是罪無可恕,一旦這些醜聞被公開,先不說崇禎怎麼看他們,全天下的百姓就先一人一口口水淹死他們!更別提崇禎出了名的刻薄寡恩,暴躁急切,有了這個藉口,他豈能容得下關寧軍!
“是又如何?程世傑也向建奴賣糧了,從去年冬天到……”
“這是不同的,寧海軍雖然也向大金賣糧,可是他們突然襲擊沈陽,並且奪下瀋陽,這事根本就是死無對證!更何況,寧海軍已經崛起,論戰鬥力,他們比關寧軍,比天雄軍更強,就算朝廷再不滿,也只能忍着!”
祖大成苦笑道:“大哥,你沒有退路了!如果寧海、天雄這兩支新軍還沒有崛起,朱由檢小兒就算知道了這些事情,恐怕也只能裝聾作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而現在這兩支新軍已經成爲大明鎮國柱石,隨便一支拎出來都比關寧軍強出百倍!”
祖大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雖然祖大成沒有說,他也知道,現在崇禎自從有這兩支強軍在手,朱由檢恐怕不會再容忍他了!
祖大成接着道:“就算他現在不會動你們,一旦大金被擊敗,也會秋後算賬,嘿嘿,到時候只怕將軍就算想放下權柄,告老還鄉當個富家翁也不可得了!”
祖大壽的手微微發抖,勉強穩住心神,盯着范文程,一字字問:“大成,你……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祖大成滿臉苦笑道:“大哥,你就別天真了,現如今關寧軍實力不如寧海軍,寧海軍光明正大殺掉監軍李國輔,朝廷只能忍。可是他們正愁着這股火沒有地方發呢,大哥,你府上就有錦衣衛,那些錦衣衛剛好又對這場從龍之功感興趣,如果我死了,他馬上會將你我會面的消息送回京師,同時將他所知道的一切,或許還有一些他原本不知道的,都通通上報上去,大哥,你真的做好身敗名裂的準備了嗎?”
祖大壽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他沒有,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都是爲了祖氏一門的榮耀!一旦風聲走漏,別的不說,光是往報紙上一登,他馬上就會身敗名裂,整個家族都會跟着完蛋,永世不得翻身!
兩頭下注,有時候只會兩頭虧個清光!
沒得選了,不想身敗名裂,不想被那個刻薄寡恩的天子誅連九族的話,只能跟後金合作……而且以後金八旗勁旅那恐怖的戰鬥力,再加上十幾萬關寧軍,沒準真的能攻下北京,席捲華北呢?
萬一不能成事,退回遼東,有關寧防線在,明軍想奈何他們也沒那麼容易,不管怎麼說,祖家都是可以保全的……
這個危險的念頭如同管涌,甫一出現,整個心理防線全垮了,再也不受控制了。
“可寧海軍?”
祖大成道:“程世傑對二哥還不錯,趁着這一次寧海軍損失慘重,大哥可以讓二哥出面,向程世傑求購一些火炮,想必程世傑應該不會拒絕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