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嘯心下算得很清楚,如果能從黃縣與招遠兩地中,整理出25萬畝能種糧食的荒地,以及8萬畝桑田和13萬畝經濟作物田的話,將可安排大量的流民。
按李嘯軍原先的授田規則,種糧荒地每戶授田20畝,那25萬畝荒地就可以安排12500戶流民,以一戶家口最少3人計算,則可以安排3萬7千5百人。
而8萬畝由輕鹽鹼地改良成的桑田,以每戶承包30畝計算,則可至少安排2660戶人家,最少可安排8000人成爲桑蠶戶。
至於13萬畝由重度鹽鹼地改良而成的經濟作物種植地,也與先前一樣,以每戶人家承包60畝計算,可至少安排2160戶人家,人口數爲6480人。
這樣一來,可以算出,這些荒田全部開發出來的話,總共可以至少安置51980人的流民人數。
李嘯心下喟嘆,如果朝廷早點將黃縣與招遠兩縣,賞賜給自已的話,也許,自已根本就不會去想在武定州安排俘虜種植菸草一事。畢竟,現在已有足夠的土地安排自已那4.5萬名俘虜了。
“這樣吧,本官令金湯城總管安謙,將聚集在金湯城外大批的健壯流民,招攬到赤鳳衛來。若土地仍有富餘,再從河南與山東本地招攬流民,努必要在開春化凍前,備齊人手,從而整治土地,早日安排生產。”
李嘯想了想,又對陳子龍與許秀清二人說道:“流民招攬後,具體如何改良與分拔土地,便由你二人,以及桑蠶課課長鄭如寶,三人共同負責,要儘快將荒地與鹽鹼地整治好,不可耽擱。”
陳子龍與許秀清二人站了起,向李嘯應聲領命:“請大人放心,我等一定儘快辦好此事。”
荒地之事談完,許秀清以一種說笑的語氣,對李嘯說道:“李大人,近來在黃縣與招遠兩地,多有謠言傳出。說大人打算兼併沒收地主鄉紳的土地,並要把這樣土地分給流民與貧農,卻不知,大人真有此心思否?”
許秀清說完,看到李嘯的眼神,驟然變得深沉。
“哦,竟有這般流言傳出,以本官看來,應是有人爲了特地挑拔本官與鄉紳的關係,才說這般無稽話語吧。”李嘯淡淡地說道。
“以學生看來,確是有人存心與我軍作對,方傳出這般挑唆流言,大人可要徹查此事?”陳子龍在一旁說道。
李嘯搖了搖頭:“這等流言,查之無益,只要我軍並不真正沒收那些地主鄉紳的土地,這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李嘯頓了頓,眼中卻是凜光一閃,他緩緩說道:“不過,既有這般流言傳出,我軍卻可正好借勢發力,好好整治一下那些佔據了膏腴之地,富得流油的地主鄉紳們了。”
陳子龍一驚:“莫非李大人,真打算就此沒收鄉紳土地麼?我軍力量尚是有限,這觸犯衆怒之事,恐怕不好吧。”
李嘯笑道:“臥子多慮了,本官當然不會傻到與這些鄉紳硬碰硬的地步。不過,本官有一計,名喚請君入甕,卻可讓他們,將土地乖乖交出。”
陳子龍與許秀清二人驚愕相視。不會吧,這李大人,竟有這般手段?!
“請大人詳言之。”兩人齊聲道。
於是,李嘯微笑着,將心中的計策說出。
陳子龍許秀清二人聽罷,皆大笑起來,紛紛連稱好計。
“二位既皆贊同,那麼這事,就這般處理吧。”李嘯笑着一錘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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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兄,顧兄,赤鳳衛李總兵下了通告了,說市面上所傳揚的,要沒收鄉紳土地一事,純屬子虛烏有,乃是有人惡意造謠,還要我等勿要輕信呢。”
王升桐手中拿着一張從街面上偷偷撕下來的佈告,一臉笑容地來到了顧之道府上。纔剛進門來,便急急地對正在抽水煙的大地主顧之道大聲嚷道。
王升桐竄到顧之道面前,正欲將手中的佈告遞給他,卻被顧之道一把推開。
顧之道斜了他一眼,淡淡地笑道:“管家早已將此事稟告於我,王老弟得到消息,卻還晚了些。”
王升桐訕笑道:“看來,當初我等杯弓蛇影,倒是自個嚇自個了。也不知哪個亂嚼舌頭的傢伙,編排出這等流言來惑亂人心,實是可惡。”
顧之道臉上亦泛起得意笑容:“我就說嘛,那李嘯,也不會是個完全不計後果的愣頭青,定要這般強橫與我等鄉紳地主作對,現在此事官府既已出佈告說明,便算是揭過了。”
王升桐點點頭,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又輕聲問道:“顧兄,不過這佈告後面,說甚官府要各家出示田土地契,以覈查登記土地,卻爲何故?”
顧之道笑道:“咳,這還看不明白麼,以小老兒看來,這定是李嘯當日來招遠剿匪,讓我等上交糧草供應,嚐到甜頭了。現在黃縣招遠皆歸其下,他必定還想如上次一般,讓我等根握各人所據的田畝數額,上交軍糧。這傢伙,這算盤打得好啊。”
王升桐急道:“那這樣一來,豈不是我等地主鄉紳,要與那些平頭百姓一樣,上交大批賦稅了麼?”
顧之道嘆了口氣:“正是如此。李嘯這廝,從來不是什麼善類,只不過,相比全部上繳土地,他這般收取賦稅,卻已是從輕之舉了。”
王升桐連連搖頭道:“若是這般,那老弟我可就虧大了。我聽說,那赤鳳衛中,每家農戶,按每畝二斗收稅,一年分夏秋兩季收取,在下那家傳的5000畝地,可就一年就是2千石米糧啊,這般上繳,可要心疼死我了。”
顧之道冷哼一聲:“你這傢伙,慌什麼,古話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有政策,我們自然也會有對策。”
“顧兄你的意思是?”
“王老弟,你怎麼這般傻,他要你上報土地田契,你難道就不會少報瞞報麼,這樣一來,要繳的糧稅,自然要少得多。”說到這裡,顧之道陰陰地笑了一聲。
聽了顧之道的話,王升桐頓覺眼前一亮。
“顧兄真是老謀深算,端的好辦法。這下,李嘯想打咱們的主意,算是狗咬豬尿泡了。”王升桐嘻嘻而笑。他想了想,又壓低聲音對顧之道說道:“那顧兄打算瞞報多少?”
顧之道微笑着伸出了一根指頭。
“哦,顧兄只瞞報一成?”王升桐有些驚訝。
顧之道搖搖頭:“一半。”
“啊,一半?”
“嗯,我家一萬二千多畝地,若只報一半,一年可就少交2400多石糧食呢。”顧之道笑道。
“好,顧兄好算計,那老弟我,也瞞報一半。”王升桐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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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後,黃縣、招遠、以及原赤鳳衛內的地主與自耕農們,將土地田契,全部在農牧司備案覈查。
那些農牧司官員,根據各人提供的田契,給各人劃定了土地田界,並重新換髮了蓋有赤鳳衛官印的新的土地田契。
與此同時,李嘯將新劃入赤鳳衛的黃縣,下分爲5個鄉,招遠縣,下分爲6個鄉,分別派出民政司分所,負責各鄉的政府運作。
然後,諸如村長、里正之類的基層半官方人員,也均指定了一批當地素有名聲的老者擔任。從而實現了對各鄉鎮的徹底管控。
至於黃縣與招遠縣城,李嘯則分設爲黃鎮與招遠鎮,分別派出官員管理縣城,管理縣城收取商稅。商稅額度也與赤鳳衛一樣,取每個月的銷售額數的八分之一。
果然,在以上諸事皆辦妥後,赤鳳衛官府隨後下令,以各人所定的田畝數,與赤鳳衛一樣,按每畝二斗的標準,分夏秋兩條上交田稅。
大地主顧之道,中等地主王升桐等人,見李嘯的伎倆不過如此,皆心下慶幸暗喜,爲自已早作了防備而高興。
其中顧之道在官府的備案,只有5000畝土地,比他原定的6000畝還要少得多,足見其爲人之貪婪。
而王升桐膽子小,他思來想去,還是猶豫着報了3000畝土地。儘管他剛與官府覈查完土地就開始後悔,不過亦是無可奈何了。
最終,土地清查的結果出來了,竟然有一大半土地畝數,與原先李嘯讓人統計的土地數額對不上。
原先,赤鳳衛登計的地主與自耕農土地有18萬畝,結果核查後,卻只有10萬畝土地得到確認,另8萬畝土地屬於無主之地。
而新納入赤鳳衛的黃縣與招遠縣二地,原先統計的59萬畝土地中,竟只有27萬畝土地確認下來,竟有多達32萬畝的土地,屬於無主之地。
這樣算起來,共有40萬畝的土地,屬於沒有確認的無主之地。
得到這個結果,李嘯大笑起來,具體統計的陳子龍與許秀清等人,同樣是滿臉的笑容。
“大人,你這請君入甕之計策,果是妙極,這樣,我軍收回那回無主之地,那幫地主鄉紳,可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陳子龍捋須而笑。
“最啊,李大人這般好計,足足多出一個縣的土地出來,而且,那些鄉紳瞞報的土地,多爲上田與中田,這樣一來,這樣精於算計的傢伙,損失可就大囉。”許秀清亦是一臉喜色。
李嘯一臉笑容地嘆道:“人心不足蛇吞象。這般傢伙,費盡心思想偷報賦稅,現在卻正好自縛其身,亦是可嘆。”
李嘯沉吟了一下,便陳子龍說道:“這樣吧,臥子,這段時間,由你與農牧司人員一起,並由我派遣軍兵,配合你等工作,將那些無主之地,全部收歸公有。如有反抗鬧事者,就地擒拿,決不輕饒!”
陳子龍笑着大聲應諾。
李嘯笑道:“等這批土地收歸公有後,再如先前一樣,將我軍有功將士家庭,優先每戶授田40畝,若還有土地剩餘,再授給當地的貧農與流民們,這樣一來當可又安置不少的百姓下去了。”
陳子龍一臉昂奮之色,他拱手大聲道:“大人,在下定會爲大人放好此事。大人您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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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
顧之道正悠閒地在院中吃水煙之時,管家從外面帶着哭腔跑了進來。
“看你這慌張模樣,什麼大事不好了?”
看到管家這哭喪着臉的樣子,顧之道皺起眉頭。
“老爺啊,外面來了大隊官兵,要將我府上那些瞞報的土地,統統沒收呢。小的連忙派手下阻攔,卻被那些如狼似虎的軍兵一舉擒下,小的好不容易,才跑回來報信啊!”管家一臉悽惶地喊道。
“啊!”
顧之道五雷轟頂,有如被蛇咬了一般,從藤椅上彈地站起。
“快帶我去看看!”
顧之道扔下水煙,扯着管家衣襟,便往外急奔而去。
饒他這般年紀,卻是跑得飛快。可見,當他知道自已要失去這多達7000多畝土地時,估計所有的身體潛能都在這瞬間爆發了。
方跑不遠,顧之道便遠遠地看到,大隊的官兵,與農牧司的官員,正在丈量那些所謂無主之地。
顧之道頓時臉如土色。
很快,越跑越近的他看到,一名身着玄色布衣書生模樣的人,正指揮着農牧司的人員覈對土地,而他顧之道府中的幾名家丁,則是垂頭喪氣地被一羣面色兇狠的官軍抓着,一動也不敢動。
“陳贊畫,陳贊畫,且聽小老兒一言啊!”
顧之道看得清楚,這名書生,便是當日在赤鳳城官署中見過的,李嘯的幕僚陳子龍。他遠遠地便朝陳子龍大聲地喊了起來。
“哦,原來是顧鄉紳,卻是何故跑得這般急切呀。”陳子龍見到喘着粗氣跑近的顧之道,故意以一種驚訝的語氣問道。
顧之道心下暗恨,孃的,裝什麼大頭蒜,什麼事你小子不清楚麼!
只是他心下雖這般想,臉上卻是硬硬地擠出笑容:“陳大人,你等誤會了,這些土地,乃我家祖傳之地,非是無主之地啊。”
“哦,這樣啊,待我先看看田契。”陳子龍裝模作樣地打開一份副本樣式的田契冊子,細看了一番,便以一種驚訝的語氣說道:“不對呀,按田契所示,顧鄉紳你家的土地田界,不是在那邊麼?本官沒有搞錯啊。”
顧之道心裡苦極,卻臉上還硬陪着笑:“陳大人,這些土地,確是我家的。估計是當日上報土地有錯,顧某家中還有原先存下的老田契,還請大人過目。”
聽了顧之道的話,陳子龍臉上卻是一沉:“顧鄉紳這是什麼話!當日,官府重新頒發田契時,便專門提出,爲恐有錯漏,准予爾等五天時間內,前來官府重新報備。現在時間已過近十天,也未見顧鄉紳前來官府,提出土地劃分有誤,要重新堪測之請求。且當日丈量土地之時,顧鄉紳也親自前來確認過田地邊界,怎麼今天卻說出這等話來!”
陳子龍說到這時,故意加重語氣冷哼一聲:“莫非,顧鄉紳心存不良,竟欲與官府作對,吞沒這無主之地不成!”
見得陳子龍裝糊塗還給自已臉色看,顧之道肚中的腸子都悔青了。
後悔啊,要知道當時爲了少交點田稅,卻是要把自已祖傳的土地給斷送的話,顧之道說什麼也不會瞞報土地了。
“這,這。。。。。。”顧之道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抓耳撓腮,卻無有對策。
“顧鄉紳,若無他事,請自回吧。我等丈量土地事情緊急,卻無閒暇與你細談。”陳子龍冷淡地說道。
顧之道嘴脣哆嗦着,臉色漲如豬肝,大冷的早春天氣裡,臉上竟有冷汗滲出。
他一急之下,再也不顧體面,竟如一個無賴一般,一下子衝到那些農牧司官員前面,就地撒沷打滾:“天地良心啊,各位大人,這些土地確是我的!你們不能這般使詐拿走啊!”
見到身爲招遠數一數二的大地主顧之道,竟這般不顧身份地當衆放賴撒潑,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