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藏軍兵力實在太多,在這面密集而強力的衝擊面前,唐軍的盾牆亦終於開始鬆動,出現了越來越大的縫隙,唐軍的盾兵與槍兵,亦不斷地倒下,只不過剛有人戰死或倒下,便立刻有新的軍兵補充其位,保證了整個戰陣的完整。
在這樣純粹的冷兵器搏殺中,極其考驗軍隊的膽量、勇氣、組織度、紀律性等等關鍵因素,而在這幾樣上,唐軍遠比藏軍要強得多。
更何況,唐軍有大盾爲堅實防護,又有前面的柵欄作爲阻擋,藏軍要越過柵欄與大盾,去攻擊後面的盾兵與槍兵,那是相當困難。因爲這個重要因素,加劇了藏軍的戰損與死亡。
饒是如此,藏軍兵馬畢竟極多,在唐軍僅僅能依靠冷兵器作戰的情況下,他們不斷上擠,漸漸開始佔得上風,就連唐軍用鐵鏈鎖緊的柵欄,也有多處,開始被他們慢慢擠開。
危險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就在這時,令這六萬餘衆的藏軍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們背後,又有微弱的喧譁聲傳來。
達延鄂齊爾下意識地扭頭回望,臉色頓是變成煞白一片,嘴巴更是張成了一個圓滾滾的O型。
他清楚看到,從左邊方向那遙遠的地平線處,彷彿有一條黑線一躍而出,開始極細極淡,漸漸地越變越粗,最終這條黑線有如變魔術一般,變幻出無數的兵馬與旗幟,刀槍耀目,戰馬嘶鳴,呼嘯吶喊着,向自已的方向洶涌衝來。
此時已近深夜,天氣開始變得十分涼爽,達延鄂齊爾身上,卻是如火焚身般難受。在朦朧的月色下,這些衝來的兵馬,呈現出扭曲而怪異的形狀,看上去十分不真實,彷彿夢幻般的存在。
達延鄂齊爾的臉色,瞬間變成一片慘白。
唐軍的援兵,竟在這個關鍵時候,以這樣從天而降的方式出乎意料地到達,倒是徹底地打了自已一個措手不及。
可恨啊,噶瑪這廝的情報,根本就不準,他只看到了前面的這隻突前佈署的唐軍,卻不知道唐軍還有另外的兵馬潛伏的他處,以成犄角之勢來互相拱衛。
也怪父汗與自已,立功心切,一心想吃掉前面這股唐軍,卻不知道,他們乃是誘餌般的存在,正是存心要引自已上鉤的。
更可恨的是,也許他們早就發現了自已要來趁夜偷襲,才故意在自已即將攻入營寨之時,復從他處對自已發動進攻。從而反過來將計就計,來打自已一個措手不及。
萬萬沒想到啊,唐軍竟然還有這麼一手。
唐軍的兵馬此番前來,現在正好給自已來個前後夾擊。看這架勢,這兩部唐軍倒是要前後合擊,將自已這六萬兵馬,全部消滅於這以巴薩通拉木山這塊空曠之地呢。
豆大的汗珠,從達延鄂齊爾臉上滾滾而落。
當初汗王與自已,輕信那噶瑪之情報,犯下了想當然的錯誤,終成了現在無可挽可的惡劣局勢。
怎麼辦?
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不過,就在他心急如焚一片迷茫之時,遠處滾滾而來的唐軍軍陣,已然越行越近,充滿了一種無可言說的壓迫感。
眼見得後面的唐軍軍陣,越行越近,冷汗直落的達延鄂齊爾知道,自已再不作決斷已是不行了。
“傳我軍令,全軍速速均分成兩部,分別迎敵,以抗敵軍!”
“得令!”
分兵迎敵,是現在達延鄂齊爾所能想出的最佳之策了。
趁你病,要你命。
見到敵軍進退失據,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原本在穩穩迫進的唐軍戰陣,當然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好機會。
首先出動的,便是有三千餘名有如潛伏猛獸一般,跟行在戰陣後面的唐軍騎兵。
一聲尖銳的號令聲起,三千騎兵分成兩部,分別從戰陣的左右兩邊兜出,隨即分從左右兩邊疾突而出,向那些正紛亂一團,正在重新結陣準備迎敵的藏軍先頭軍兵,猛撲而去。
馬蹄隆隆,槍指刀橫,那三千名甲冑森森殺氣凜冽的唐軍騎兵,見到前頭紛亂的敵軍,頓時有如野獸聞到血腥一般,興奮無比戰意高昂。
他們縱馬疾馳,嘴裡發出野曾般的嘯叫,迅速地從左右兩路,近乎一齊衝到了敵軍陣前。
一路高速衝來的唐軍騎兵,整體陣形整齊而鋒利,那突擊的黑色鋒利的箭頭,有如一隻兇猛的拳頭,以十分凌厲之勢,瞬間衝入了正在急着重新組隊的藏軍先部精銳之中。
這些藏軍精銳兵馬,人數雖有一萬餘人,但他們一邊要急於與柵欄內的唐軍脫離,一邊又要重新結陣,根本就無法有效防備猛衝過來的唐軍騎兵,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衝入陣中。
人馬俱着重甲,重達半噸的玄虎重騎的唐軍騎兵,作出唐軍突擊的箭頭,他們衝擊凌厲,有如一輛輛飛奔的坦克一般,把原本散亂一片,又士氣低落的藏軍先頭軍兵,衝得有如紙片般漫天飛起,無數藏軍士兵在空中劃過或長或短的弧線,慘叫着掉了下來,非死即殘。
在唐軍騎兵的暴力衝擊下,原就混亂不堪的藏軍,頓時愈發散亂不堪。
唐軍一擊成功,立即又對馬陣面前那些奔逃不及的敵軍,大砍大殺,刀光過處,頭顱紛飛,血肉橫濺,慘叫連連。
這樣單方面的無情屠殺,不要太爽。
刀劍相砍的叮噹聲,砍斷骨頭令人牙酸的卟卟聲,捅入人體的沉悶噗噗聲,人瀕死的慘叫與馬匹的鳴叫混在一起,有如死神的歡歌。
這一萬餘人的藏軍先頭部隊,登時崩潰,殘餘的藏軍軍兵,有如無頭蒼蠅一般毫無目標四下潰散逃亡。他們紛紛棄了武器,哀嚎着拼命逃跑,很多人邊跑邊脫去盔甲,以求能在這場逃生大賽中,儘可能地死道友不死貧道,讓自已得以逃出生天。
而唐軍的騎兵,則是如影響隨形,象一羣不停追逐獵物的可怕野獸,對這些可憐的潰兵繼續毫不留情撕咬獵殺。
至此,整個平緩坡地曠野,已成了唐軍騎兵盡情屠殺的場地,四下潰逃的藏軍,則有如瘋狂逃命的牛羊豬犬,任命唐軍追殺砍死,根本就沒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在這樣的四散潰逃中,即使有零星的藏軍軍兵想要投降,也立刻被殺紅了眼的唐軍騎兵,或砍或捅,登時殺斃,斷不留情。
一萬餘名藏軍先頭部隊,除了有兩千餘人僥倖奔回本陣外,其餘的兵馬,則是有如風捲殘雲一般,立即被唐軍殺了一乾二淨。
一眼望去,整個平曠的緩坡空郊,倒有如一個屠宰場一般,地上遍佈了敵軍軍兵的屍骸與旗幟武器,橫七豎八,觸目驚心,遍地溢流的鮮血,竟已嘩嘩地匯成一條殷紅的血河。
這條從緩坡上淌下,長長而蜿蜒的血河,蜿蜒長流,殷紅刺目,在明朗的月色下,呈現一片令人心悸的猩紅。
這近八千名藏軍的死亡,也許唯一的價值,便是給本陣那些紛擁後撤的自家軍兵,爭取到了難得的重新結陣時間。
在唐軍騎兵終於殺盡了這些來不及後撤的藏軍先頭隊伍後,那原本擁擠喧鬧的緩坡,已是空空蕩蕩,上面的藏軍士兵,已是紛紛逃得一個不剩,彷彿剛纔的激烈戰鬥,竟如不存在一般。
而這時,在對岸的藏軍軍陣中,一直押後監督的藏軍主將達延鄂齊爾,見到這自家一萬餘人的先鋒前隊,竟然在短短時間內,就被唐軍砍瓜切菜一般,徹底擊潰並殺了個乾乾淨淨,他心下的憤怒與沮喪,簡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操,這他孃的打的甚鳥仗,簡直能把人給憋屈死!
直到那緩坡潰退下來的大批軍兵,一路奔行回陣之際,達延鄂齊爾才從憤怒與屈辱的沉思中回過神來。
而就在這時,一個更直接而恐怖的危險到來了。
殲滅了藏軍先頭部隊的唐軍,其陣中的令旗,又高高揮起,一種怪異的天鵝號聲四下響起。
除了正面向自已攻到的唐軍軍陣外,達延鄂齊爾還驚訝地看到,從後陣遠處,竟如變魔術一般,又有一隻約有兩千餘人的騎兵隊伍,疾速地兜轉奔行,他們有如一股卷地而起的狂飆,兜轉過正在結陣的本部兵馬,徑向着自已的方向,吶喊着衝殺而來。
擒賊先擒王,看來,唐軍要拿自已這個全軍主將來祭刀了。
見到這股凌厲殺來的唐軍騎兵,達延鄂齊爾的內心,瞬間被更大的恐怖給牢牢揪緊。
“將軍,敵兵勢衆,我們該怎麼辦?”旁邊護衛顫聲驚問,將陷入迷茫的達延鄂齊爾,瞬間喚醒。
達延鄂齊爾現在,面臨着最痛苦的抉擇。
敵騎突至,近在眼前,自已這個所謂的主將,其實又能如何!
從現實意義上說,現在自已已然前軍盡潰,再難收拾,那最好的應對辦法,便是趁唐軍尚未攻來,立即令全軍後撤,一齊返回那曲城中,如此行事,當可保性命無虞。
當然了,現在唐軍要用斬首戰術,先來解決自已,那自已這個主將,當要拋卻部衆,率先逃跑,方爲保命之術。
只是,這樣做真的可以嗎?
可想而知,他作爲主帥,在現在這戰局關鍵時節掉頭逃跑,那可以想見,整個藏軍戰陣,雖依然有三萬餘衆,卻也定會因爲主將逃跑,必定會士氣大沮,再無戰心,甚至就此全陣崩潰。
而這些唐軍騎兵,縱然追不上他,卻又可立即背衝正陷入包圍的藏軍軍陣。而這些原本就士氣低落又陣型混亂的藏軍,若被這數千餘名騎兵凌厲一衝,只怕將會更快地徹底崩潰吧。
更可怕的是,自已身爲統軍大將,就算能從戰場逃得性命,折損了這全部五萬兵馬,只怕回去那曲城後,暴怒的父汗,也必將拿自已開刀,自己終是難逃一死!
要知道,自已已然失了近萬人的先前精銳,全軍已失了進攻能力。若再因爲自已判斷決策失誤,而再被唐軍消滅掉這手下三萬餘人兵馬的話,那可以想見,盛怒之下的父汗,一定不會再給自已活路,而會堅決地拿自已開刀,用自已的腦袋,警嚇全軍將士,以爲殺雞嚇猴之效。
畢竟父汗有十個兒子,除了自已這個繼承人外,還有多名人選。雖然他對自已頗爲器重,但在這般緊急時機,難保不會借自已人頭一用。
這不是達延鄂齊爾想要的結果。
這一刻,達延鄂齊爾悔之無及,又惱躁無比。
他孃的,要不是自已一直心存幻想,以爲可以憑藉兵力優勢與唐軍相抗衡,要不是自已一時頭腦昏蒙,未能明確判斷局勢,未能分析暗藏的巨大危險,又怎麼會落得全軍盡潰,自已亦命繫一線的可悲境地!
他孃的,難道老子現在就這樣左右爲難,橫豎在這裡等死麼?!
達延鄂齊爾彷徨無計,又焦急無比,這時,那兩千餘人的唐軍騎兵,已然快速兜過了正在激烈交戰的主陣,離達延鄂齊爾等人的主帥之地,越來越近了。
最危險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達延鄂齊爾到了這般境地,反是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下來。
他孃的,橫豎是個死,不如與這些該死的唐軍拼了!
見到這些唐軍騎兵馬蹄隆隆塵煙四起有如野獸一般吼叫着衝來,達延鄂齊爾改變初衷,下達了全軍立即就地迎戰的命令。
“全軍聽令!敵軍與我部差相彷彿,我軍安可不戰而逃!速速迎戰,有違此令者,必斬不赦!”
達延鄂齊爾下完此令,卻又立即派出使者,讓他們急速潛行回城,去向其父汗圖魯拜琥求援。
而見其沒有被自已的氣勢嚇住,已是決心與自已相抗,對面那些迫擊而來的唐軍騎兵,卻也是紛紛停住。
他們立定之後,立刻取下背上的弓矢,開始覷準前面陣型不穩的藏軍軍陣,吱吱地張弓拉弦,盡力激射而去。
兩千多名唐軍騎兵一道盡放的箭矢,喀喇喇一陣驟響,空中瞬間飄過一陣黑色的箭雨,呼嘯劃過天空,迅速地撲向最前排的藏軍軍陣。
達延鄂齊爾部的藏軍前部,頓是連綿的慘叫響起,不斷有人馬中箭,人喊馬嘶地倒下。
其中,一根黑色箭矢,更是穿越過了重重阻礙,極其準確地射中了達延鄂齊爾的旁邊一名護衛的後頸,那凌厲的箭頭,力道十足,直透入馬脖深處,復從前頸透出,帶出大團噴涌的血霧。
坐騎一聲淒厲的悲鳴,前蹄高高揚起,一把將此人從馬上掀了下來,隨後馬身倒下,將此人壓成肉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