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利翹着二郞腳,輕輕拍着大腿道:“看來這漢王府中確實是有什麼東西吸引着他!”
“難道這府裡有寶藏?”尤烈雙眼放光,“這可是王府,要是有寶藏的話,金銀定然不少。”
“如果是寶藏,這麼多年了那馬伕還搬不完?就是座金山也給搬完了!”
封義道:“不是寶藏,卻能讓他在這兒留了十年,那會是什麼東西?”
李元利道:“那定然是他搬不走的!無論是什麼東西,不是太大就是太重,憑他一人之力甚至是合幾人之力都搬不動的!”
“又重又大又值錢,那會是什麼?”尤烈思索了一會,突然叫道:“王爺!會不會是九鼎?”
“哈……”李元利不由得笑出聲來,這種只存在於史書中的夏、商、週三代鎮國之寶,幾百年後它的下落都還是個謎,現在又怎麼會出現在南京?
九鼎這種國之重器,普通人不會對它感興趣,如果真是在這王府,那就一定是朱高煦當年收藏的。問題是九鼎可不是小物件,單獨一尊最少也有幾百斤,要想悄無聲息地隱藏兩百多年,這根本就不可能,而且朱高煦沒有理由這樣做,他藏九鼎有什麼用?
也虧尤烈能想到這上面來。
李元利道:“又重又大倒是沒錯,這值錢嘛可就難說了,誰會花銀子來買這玩意?就算是再有錢的人也不敢把它買來放在家中。”
“不是九鼎……說不定是金鼎,或者是銀鼎!我聽顧先生說過,崇禎年間的時候,江南許多豪紳因怕家中金銀被盜搶,因此有許多人把金銀鑄鼎然後再埋藏於地下……”看來尤烈今日是跟“鼎”扛上了,說來說去都離不開鼎。
封義也道:“還真有這種可能!”
“可能個屁!”李元利罵道:“要真是金鼎銀鼎,搬不動還不會砸爛啊?換了你會不會傻乎乎地在這兒守十年?”
“……”
“別在這兒瞎猜了!要想知道真相,還得着落在那馬伕身上,封義!你派些兄弟日夜死盯着他,時日久了總能找到他的馬腳!”
尤烈道:“王爺!這傢伙可是練內家拳的!這種人耳目聰明得很,想盯他根本就不可能!”
“誰說要悄悄地盯他了?這是咱們的地盤,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李元利真有點恨鐵不成鋼,這尤烈是不是練功練傻了?這麼點小事都不知道怎麼做。
其實尤烈也不是傻,就是想岔了而已,他總覺得能讓一個人守十年的東西肯定是值很多錢的好物件。
“王爺!這事情好辦。明日叫手下的兄弟扮作王爺原來的馬伕車伕搬去馬廄那邊跟他住在一起,朝夕相處,我就不信他能隱藏得住什麼秘密!”幸虧封義還算機靈,說的法子也還算靠譜。
“就這麼辦!叫兄弟們都給我盯緊點,那馬伕每日幾時起幾時睡,吃喝拉撒,事無鉅細都要報上來!”
封義連忙躬身道:“標下明白了!”
廂房內外的人,此刻都對這個馬伕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不過,他們對秦淮河的好奇心遠遠超過了馬伕何慶琳,就連李元利這不嗜酒色之人也對“十里秦淮”慕名已久,主從幾人說着說着就扯到這上面來,於是趁着幾分酒興,叫上了顧炎武這個“本地通”,兵發秦淮河。
從六朝時起,夫子廟一帶的秦淮河畔已是繁華的商居之地,東晉之後,這裡更是成爲達官貴人的天堂,烏衣巷、朱雀街、桃葉渡等處,都是當時高門大族的聚居的地方。
隋唐之後,秦淮河曾一度冷落,但到了明代,十里秦淮又再度繁華起來,富賈雲集,青樓林立,兩岸佳麗如雲,畫舫凌波穿梭,即便如今已是改朝換代,卻仍然不見絲毫衰敗。
有人破家,自然也有人發跡,青樓妓館永遠也少不了有錢人光顧。
此時天色已經入夜,秦淮河的畫舫之上也是彩燈高懸,兩岸人聲鼎沸,彷彿市集,卻比白日裡還熱鬧得多。
李元利見那兩岸來往的人裡,不但有商賈士子,竟然也有那販夫走卒。
他頗爲訝異地問道:“這燈船……誰都能夠上得起?”
“畫舫飄遊,從朝至墓,笙歌嘹繞,以夜繼日。秦淮河的名氣大了,過往紳衿商賈,誰不來登舟遊賞?但要說誰都能夠上得起,那肯定是不可能。”
“前明自太祖建十六樓起,南京奢侈淫靡之風逐漸盛行,至萬曆、崇禎年間尤甚!本處富貴的商賈士紳自不消說,整日裡飲酒狎妓作樂,就是那貧窮屠販,雖典衣棄物也必常常相約遊鑑,若是有一人不至,衆人便稱俗物……世風如此啊!”
顧炎武並不是秦淮河的常客,但這並不妨礙他對秦淮河的熟悉,其實應該說整個南京,不,整個江南稍有些名氣和錢財的士紳商賈,對秦淮河都不會陌生。
“典賣衣物也要來一夜風流?這……”李元利驚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不都說十里秦淮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嗎?要是真如顧炎武所說,這也有點太不可思議了些。
“呵呵!王爺千萬別以爲這秦淮河上都是秦淮八豔那種才貌雙全的女子!”顧炎武伸手一指,“您看那兩岸河房之內,絕大多數居住的都是私娼,只要能出一兩銀子,便可找一名相貌不錯的來陪宿,若是在燈船上喝酒聽曲,一人也最多花上二兩銀子而已。”
“還而已!”李元利突然覺得有點生氣,“你知不知道大舉軍的士兵賣命一月餉銀也不到二兩?這些屠販之輩,又要多久纔能有二兩銀子的積蓄?”
“所以江南多喇唬!沒錢了坑蒙拐騙什麼都幹,這秦淮河也不知有多少女子就是他們拐來的。”顧炎武一甩衣袖,“這還是其次,只要官吏清明,律法到處,這些喇唬只是疥癬之疾。但世風如此,奢靡成風,人人爲錢不擇手段,毫無禮義廉恥之心,這纔是堪憂之處啊!”
明自嘉靖之後,道德日益敗壞,奢靡之風盛行,娼妓遍佈天下,世人笑貧不笑娼。
在嘉靖以前,做官的人還講個名節,人家問他做官賺多少錢,他會生氣;但嘉靖以後就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在一個地方做官賺錢多,另外換一個窮點的地方就不願意去。
讀書是爲了做官,做官是爲了發財。
讀書人尚且如此,何況商賈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