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福分這麼大,居然讓這麼多鬼跪拜相迎?只見街道上人的一方,有一個相貌平平、個子不高的中年男人經過,中年男人單身一人,既沒有隨從,穿着也十分樸實,顯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人,但他經過的時候,所有的鬼衆都朝中年男人投去了敬畏、嚮往和無比敬重的目光。直到中年男人走遠之後,鬼衆才紛紛起身,恢復了正常的秩序。
中年男人是誰?高人追隨着中年男人的身影一看,頓時大吃一驚,只見中年男人的頭頂之上,沖天而起十幾丈紫光。紅光者大富紫光者大貴,相貌普通穿着又一般的中年男人,怎麼會是大貴之人呢?
正好高人等的朋友到了,高人就向朋友說出了他的不解,朋友呵呵一笑,說是中年男人姓崔,是本地的大善人,平常積德行善,久而久之積善成德,德行廣大,無人可及。而且崔善人還廣積陰德,暗中資助了許多窮人病人和孤寡鰥獨……
高人看過許多道教典籍,比如《太上感應篇》中說,欲求天仙者,當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當立三百善。這麼說來,崔善人之所以被鬼衆如此恭敬跪拜,估計福德已經到了成仙的水平。怪不得紫氣沖天,原來他的大貴,不是人間的大貴,在天上的大貴。
如果是高人在場,眼前的古裝女子是人是鬼,就一目瞭然了,可惜黃梓衡不是高人,不過黃梓衡自信他堂堂正正做人,明明白白做事,別說不會撞鬼了,就算真有鬼,以他平常的積德行善積攢下來的福分,大鬼小鬼見到他,都得恭敬三分。
於是,黃梓衡毫不含糊地一屁股坐在了古裝女子的面前,還不慌不忙地上下打量了古裝女子幾眼,說道:“姑娘,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在這破房子裡讀書,是拍戲呀還是裝神弄鬼呀?”
古裝女子長得很美,眉眼精緻如畫,面瑩如玉,眼澄似水,只是有一點,臉色有幾分慘白,如同面無血色一樣。還有,她面沉如水,毫無生機不說,還頗有憂苦之相。
淡淡地看了黃梓衡一眼,古裝女子緩緩地開口說道:“黃公子,你忘了我了嗎?當年在明朝的時候,你對我始亂終棄,我一直追了你幾百年,卻一直找不到你,沒想你,你卻主動找到了我,是不是你對你當年害死我,有了愧疚之心?”
好嘛,演戲還演得挺像,不但佈置了場景安排了演員,還寫了劇本,在戲裡,他還成了明朝陳世美了,難道說,他要上演一出中國版的人鬼情未了?追他追了幾百年,是女鬼太癡情了還是他太有魅力了?黃梓衡哈哈一笑:“我不是黃公子,我是黃先生。不過你先等等,前世的事情我已經忘了,你得告訴我,你姓什麼叫什麼?”
“我姓方,叫小倩。”自稱方小倩的古裝女子神色淡淡之中,有一絲化不開的憂傷,“公子真的一點兒也不記得我了麼?當年我爲了你和父母決絕,不要名譽不計後果和你私奔,不成想,你又移情別戀,拋棄了我。拋棄了我也就算了,卻又怕我向官府告密,你就掐死了我,將我草草掩埋。後來野獸發現了我的屍身,當成了美食。可憐的我,不但背了一個不知廉恥和人私奔的罵名,還落了一個死無全屍的下場,黃公子,你害得我好慘呀。”
在古代,女子一旦和人私奔,就沒有了社會地位,而且還會淪爲賤籍,從此永遠擡不起頭來。可以說,每一個私奔的女人都是撲火的飛蛾,一頭撲進了愛情的火焰之中,直到被燒成灰燼。
黃梓衡聽明白了,聶小倩也好方小倩也罷,總之,上演的都是倩女幽魂一類沒有創意的人鬼情未了。
原來他是這麼絕情狠心的人?黃梓衡不知道對方唱的是哪一齣,不過他倒願意配合對方演下去:“好吧,方小倩,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麼現在你找到我,想怎麼樣?”
“不是我找到了你,是你主動找到了我,這就說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黃梓衡,你真的對我沒有一絲愧疚之心麼?”方小倩面無血色的表情忽然動容,兩行血淚從眼中流出,聲音如泣如訴,彷彿真的是冤深似海一樣,她語氣緩慢聲音平緩地訴說起她在死後幾百年裡遭遇的種種不幸。
作爲一個孤魂野鬼,她無依無靠,沒吃沒穿,就如天地之間的一縷輕煙,飄來蕩去,不知歸宿在何方。淒涼、孤單、陰冷,常年沉淪在黑暗之中,受盡了壓迫和悽風苦雨。
伴隨着她的哭訴,桌子上的油燈似乎也被她的悽慘身世感動,火苗一明一暗,彷彿也在哭泣。同時,外面颳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北風,北風吹過枯乾的樹枝,發出淒涼而讓人絕望的呼嘯聲。此情此景,黃梓衡心中也莫名一陣悲傷,他被故事感染了,被故事中方小倩悲慘的經歷感傷了,而且,他也不由自主地代入了故事,似乎他真是方小倩嘴中的薄情寡義的黃公子一樣。
一股濃濃的愧疚感涌上了心頭,黃梓衡在聲光完美配合的戲劇之中,在方小倩聲情並茂的表演之下,陷入了心理暗示的劇情之中,或者說,他被催眠了。
實際上,電視劇中的各種煽情情節以及狗血場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一種催眠手段。
“我、我……你、你……”不知不覺中,黃梓衡已經淚流滿面,心中充滿了悲傷和內疚,“小倩,我對不起你,我該死,我不該害死你,讓你吃了這麼多苦受了這麼多罪。我現在該怎麼辦呀?”
“我在陰間飄蕩了幾百年了,因爲和你舊情未了,一直不能投胎轉世,如果你來陰間陪我,我們可以一起投胎轉世,下輩子再做夫妻……”方小倩朝黃梓衡投去了幽怨的一瞥,她站了起來,身子如一股輕煙一般朝後方飄蕩而去,離黃梓衡越來越遠,身影越來越淡,同時,聲音也越來越弱,“黃公子,我等着你呀,你不要再讓我失望了,我等了你整整幾百年了。我等你和我來世再做夫妻!”
突然,油燈的火苗猛然一跳,然後熄滅了,似乎是燃盡了生命最後的希望。油燈一滅,整個房間就陷入了黑暗之中,無邊的黑暗如潮水般襲來,讓黃梓衡感受到的不是恐懼和不安,而是了無生趣的悲傷。
深不見底的悲傷將黃梓衡瞬間淹沒,如同一個人身陷滅頂之災一樣,他突然有了強烈的生不如死的念頭,生亦何歡死亦何苦,不如就此死去,還她一世情,一心一意照顧她一生一世,陪小倩直到天荒地老,不讓她再孤苦伶仃
固執的求死念頭一起,黃梓衡擡頭一看,不知何時木牀前已經多了一把凳子,凳子的上方,有一根繩子,繩子的上端系在屋樑之上,繩子的下端是一個活結。
只想一死的黃梓衡似乎從活結之中看到了一副花團錦簇的畫面,他和方小倩在花園中快樂地追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永遠……永遠有多遠,沒人知道,但觸手可及的幸福,人人都想抓住,黃梓衡失去了理智,一步步走向了凳子,然後踩在了凳子之上。
什麼雄心壯志,什麼功成名就,都不重要了,只有隨小倩一起自在逍遙於天地之間,纔是人生最大的幸福,黃梓衡目光呆滯,頭緩緩地伸到了活結之中……
正當黃梓衡要一腳踢開腳下的凳子之時,突然,不知何時已經關閉的房門一下被人推開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闖了進來,當前一人,個人稍高,年約十幾歲,他一見此情此景,頓時驚呼一聲:“黃大哥,你在做什麼?”
房門的打開,也帶進了一股夜風,再加上一聲驚呼,黃梓衡頓時如夢方醒,從如癡如醉的狀態中清醒過來,頓時大驚失色:“怎麼回事兒?我怎麼想要上吊?不是吧,我活得好好的,幹嘛要去死?再說就算去死,也不會選擇上吊呀,上吊多難受了。”
從凳子上跳下來,黃梓衡稍微一想,明白了什麼,知道上了別人的當,在對方的心理暗示、心理戰和催眠術以及聲光的配合演戲下,他中招了,入戲了,以爲自己真是一個負情郎,想以死殉情,熊貓奶奶的,這一個跟頭栽大了,如果他真的吊死在了這裡,絕對會被認定是自殺,到時連殺人兇手都找不到,死也白死。
我靠,誰呀這麼厲害,費盡心機演了一齣戲,就是想害他自殺。這也太牛叉了,如果以後看誰不順眼,真能佈一個景演一齣戲,就能讓對方乖乖地去死,完全可以當神仙了。
一邊憤憤不平,黃梓衡一邊打量救他一命的兩個人,一看還好,一看大吃一驚,原來眼前的兩個人影,一個是二個,一個是大個。剛纔一語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一句話,正是出自大個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