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爲你報仇!”
李定國拍拍背對他而坐的艾能奇,抓起自己的長刀就出了營帳。
營帳外邊依舊是營帳羣,一眼望不到邊。
春天已經降臨河南大地,這裡卻依舊是一片枯黃,見不到半點春天的氣息。
樹木,早就成了柴火被焚燒的一乾二淨,至於青草,有些被馬吃掉了,更多的是被人吃了。
年輕的李定國想不明白,明明在鳳陽奪取了那麼多的糧食,這纔過去了一年多,軍中又開始缺糧了。
對於義軍來說,糧食永遠都是不夠吃的。
襄陽城打不下來,武關道又被雲氏徹底封閉,想要再次進入蜀中,秦良玉等人又在奉節嚴陣以待。
前進不得,後退不得,襄陽久攻不下,自從大軍在鳳陽大捷之後,已經有一年的時間裡,義軍沒有挪窩,也沒有取得一些決定性的勝利,李定國心急如焚。
就在他想要率領本部人馬爲大軍先鋒,經略漢中的時候,軍中謠言四起。
雲氏欲以白金十萬求取他李定國一人。
容不得他李定國自辯,八大王在第一時間取消了他的兵權,將他帳下本部人馬一萬一千人編入中軍大營。
“這是野豬精的離間計!”
李定國不知道把這句話說了多少遍,可惜,不論他怎麼辯解,都不如沒了舌頭的艾能奇張張嘴。
悲憤之下,李定國準備親自入藍田縣斬殺雲彘自證清白。
他帶着十二名親兵還沒有離開大營,就看見孫可望揹着手站在道路中間神色難明的看着他。
“你要去投奔雲昭嗎?”
孫可望的話讓李定國胸口微微一痛,他還是沉聲道:“我去殺雲彘。”
孫可望笑道:“十萬白金之說確鑿無疑。”
李定國道:“大哥,你該明白這是雲賊的反間計。”
孫可望搖搖頭從懷裡取出一張文書遞給李定國道:“你看看吧,義父,爲兄,文秀,能奇都在上面,唯獨缺少了你。”
李定國取過文書打開看了一眼,就嘆息一聲道:“這是惡賊的奸計。”
孫可望笑道:“義父的首級作價百兩,愚兄的首級價值五十兩,文秀三十兩,能奇沒了舌頭,頭顱重量不足,作價二十兩。”
李定國搖着頭道:“大哥看不出來嗎?”
孫可望道:“原本看出來了,可是呢,現在我們困居南陽,進退不得,這個時候再出現這樣的東西,愚兄可就真的成愚兄了。”
李定國道:“請大哥讓開一條路,待小弟攜雲昭狗頭歸來之後,我們兄弟再把酒言歡。”
孫可望指着中軍大營道:“去聽聽義父怎麼說。”
說完就當前帶路,李定國左右看看,咬咬牙跟了上去。
南陽大營從東到西足足有十里之遙,一路上到處都是躺在太陽地裡曬太陽的義軍。
對於這座臭氣熏天的大營,李定國也看習慣了,對於這些衣衫襤褸的人也看習慣了。
走不到三裡地也就走出了這片骯髒的營寨。
又走了一里遠的空地,一座木寨就近在眼前。
孫可望率先高舉着一個令牌報名進了營寨,站在大門裡等待李定國。
李定國臉色黯然,站在木寨門口報名道:“李定國回營!”
站在城寨上的彪悍甲士只是看着李定國一言不發。
八大王有嚴令,無令牌者不得入營。
這樣的令牌李定國以前也有,他以前會中軍大營也沒有人要求他出示令牌,現在,不成了。
孫可望臉上露出笑意,從懷裡掏出一個令牌丟給李定國道:“愚兄忘記了。”
李定國面無表情的接過令牌,舉着令牌大聲道:“李定國回營!”
守在門口的甲士撤開阻馬,李定國一言不發的走進中軍大營,看一眼孫可望道:“請兄長帶路。”
孫可望嘿嘿笑道:“義父帥帳近在眼前,二弟還是交出兵刃爲好。”
李定國咬着牙道:“兄長猜忌李定國已經到如此地步了麼?”
孫可望笑道:“義父常說你是他的麒麟兒,既然是麒麟,爲兄爲義父安危着想,不得不謹慎行事。”
李定國瞅着孫可望,慢慢的將長刀放在地上,又從靴子裡取出一柄短匕首,攤開手道:“兄長可要搜身?”
孫可望道:“也好!”
說罷揮揮手,立刻就有兩個甲士將李定國全身上下搜檢了一遍,孫可望這才繼續前行。
孫可望就停在一座奢華的軍帳前邊。
李定國看過去,滿眼都是昔日的熟人,與他一向親熱的劉文秀也在其中,見劉定國在看他,劉文秀避開了李定國的目光,瞅着地面,並用腳輕輕地碾着黃土。
沒人跟李定國打招呼,李定國就守在大帳門口,等待義父召見。
一時間,大帳前邊的人羣變得涇渭分明。
一邊是李定國,一邊是很多人……
李定國乾脆閉上眼睛,仰着頭曬這春日裡的太陽。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時候,耳中忽然聽到義父親兵賴大呼喚他的名字,遂睜開眼睛,在一羣人幸災樂禍的目光中走進了帳篷。
戴着金冠,穿着蟒袍,鬍鬚頭髮梳理的極爲整齊的張秉忠站在桌案後面笑吟吟的看着李定國道:“委屈我兒了。”
這些天受盡冷落白眼也不曾落淚的李定國,在這一瞬間就溼潤了眼眶。
“乳臭未乾的小兒也配對老夫施用陽謀!”
聽義父這樣說,李定國單膝跪地恨聲道:“請大王允許李定國走一遭藍田縣,必定能帶回雲彘小兒的首級,爲孩兒雪恥!”
張秉忠扶起李定國溫言道:“你殺不了雲昭,在你受委屈的這段時間裡,爲父總共派遣了七路人馬進入藍田縣,有四路才進藍田縣,就被當地暴民羣毆而死。
另外兩路,以商賈身份進入藍田縣,也被人家窺破身份,死無葬身之地。
以爲父親兵過地鼠陳三兩爲首的最後一路人馬,藉助他在西安親眷進入了藍田縣,結果,他只能在西安府待着,派了兩人進入藍田縣,也石沉大海不見了蹤影。
陳三兩派人先期回來稟報藍田縣軍情,自己約定三天後回來,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天有餘不見蹤影,應該是凶多吉少。
如此看來,藍田縣已經被雲昭控制的密不透風,想要殺掉雲昭小兒,難了。”
“義父,孩兒以流民身份混進去,不管用多長時間,也要殺掉雲昭,否則,孩兒胸中這口惡氣實在是難以下嚥。”
張秉忠笑呵呵的在李定國胸口捶一拳道:“忘了這件事吧,目前,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說實話,義父奪你軍權,心中可曾委屈?”
李定國眼眶中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張秉忠道:“好,爲父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眼淚只在爲父面前流淌就好,莫要被旁人看見。
爲父解除你的兵權,不是因爲什麼狗屁的十萬兩白銀,而是艾能奇回來上書說,雲氏有賊人在我大營中潛伏。
爲父很想知道那個知曉我大軍虛實的人到底是誰,這才讓我兒受了些許委屈。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我兒白白受了些委屈,那個內鬼卻毫無蹤跡,看來,雲氏安置在我軍中的內鬼身份不簡單。”
李定國咬着牙道:“此事交給孩兒,孩兒一定將這個內鬼揪出來碎屍萬段!”
張秉忠搖頭道:“來不及了,熊文燦從汝寧府,王文貞從德安府統領六萬大軍壓過來了。
蜀中有秦良玉,雲昭封死了武關道,我們唯有攻破襄樊,據堅城自保,纔能有一條活路。
定國,義父要你率領本部人馬,進襲襄樊,爲我們一干兄弟衝出一條活路,不讓大明兵部尚書楊嗣昌提出的“四正六隅,十面張網”策略得逞!
你有信心攻破襄樊嗎?”
李定國挺直了腰身看着張秉忠的眼睛道:“定不教義父失望!”
張秉忠聞言哈哈大笑道:“我的兒,此次爲父給你騎兵八千,步卒三萬,軍中攻城器械任你調用。”
李定國雙手抱拳大聲道:“孩兒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