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回到藍田城,特意去了墨爾根大喇嘛主持重建的美岱召寺,美岱召的漢名叫做靈覺寺。
這座寺廟之城是蒙古土默特部主阿勒坦汗受封順義王,在土默川上始建城寺。
萬曆三年建成的第一座城寺,朝廷賜名福化城。
烏斯藏邁達裡胡圖克圖於萬曆三十四年來此傳教,所以又叫做邁達裡廟、邁大力廟或美岱召。
整座寺廟高達宏偉,又有高大的城牆護衛堅不可摧,大殿之上更是金碧輝煌,令人頓生崇敬之心。
正殿供奉釋迦摩尼,大雄寶殿內四周壁畫從腰線部分一直到天花板,場面宏大,構圖豐滿,需仰視方能盡觀。
北壁正中繪有釋迦牟尼巨像,背景繪有釋迦牟尼的佛傳故事畫,如太子游四門、剃髮出家、降伏魔女、得道成佛等,造型準確生動,富有人間情趣。
下壁爲四天王及伏虎羅漢、布袋和尚。東壁畫有黃教創始人宗喀巴大師成道故事畫,下壁是瑪哈嘎拉和巧爾吉金剛以及巴**·哈蒙等多位喇嘛教中的護法神。
多年以來,牆壁上的壁畫多少有些陳舊了,這一次,墨爾根大喇嘛重修了美岱召,僅僅黃金就用了三百斤。
對於此地,雲昭傾注了極大的心血,好多修建佛廟的高手匠人幾乎出自關中。
至此,纔有了這座半藏半漢的恢弘建築。
錢少少血洗歸化城的那天晚上,整個歸化城血流漂杵,唯獨這座美岱召毫髮無損。
不僅僅如此,在那一晚上,錢少少甚至派出使者向寺廟中的活佛表達了歉意,還派兵保護這座寺廟不受俗事事件影響。
雲昭此次前來禮佛,在山門口就下了馬,甚至親自將潔白的哈達敬獻給美岱召所有的神靈。
跪拜了釋迦摩尼坐像過後,雲昭給寺廟捐贈了黃金五百兩,一柄描金九環錫杖,酥油五百斤,僧衣五百件,布鞋五百雙。
而後還在大雄寶殿傾聽了達拉貢活佛講的《大寶積經》。
再次禮佛之後,達拉貢活佛邀請雲昭共飲酥油茶。
“神國,是神的國度,尊者以爲如何?”
達拉貢活佛在雲昭用手指沾了酥油茶敬獻了神靈,天地之後,就迫不及待的道。
雲昭沉聲道:“佛光普照之地,自然都是神國,俗世百姓敬神唸佛乃是應有之意,不過,既然還沒有成佛,那麼,這具臭皮囊也就會俗世管理之下。
也就是說,神佛的歸神佛,俗世的歸俗世,這兩者萬萬不可混淆。大喇嘛以爲然否?”
達拉貢微笑道:“神之國度不沾染半點塵埃,尊者以爲然否?”
雲昭笑道:“寺廟之內皆爲淨土,寺廟之外當爲俗世。”
達拉貢又道:“傳經佈道爲我佛徒本願,尊者當開方便之門。”
雲昭笑道:“雪域高原,草原大漠當可遍佈佛音。”
達拉貢皺眉道:“如此說來,我佛當止步於長城以北?”
雲昭雙手合十道:“玉山城有人間仙山,有無數信衆,恭候活佛講經佈道已經多時了。”
達拉貢滿意的點點頭,又道:“如今的雪域高原上血流不止,各種妖言讓信衆無所適從,尊者可否爲我格魯派護法?”
雲昭笑道:“若格魯派尊者只將佛的威能限制在寺廟之內,雲昭敢不聽從?”
達拉貢皺眉道:“佛,萬世不滅,永生不死。”
雲昭拱手道:“地藏佛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佛憐憫世人苦難,愚昧,發下大宏願拯救蒼生,一世不成乃至萬世,雲昭贊之賀之,豈能因俗世之爭便讓佛沒了歸宿。”
達拉貢身體前傾瞅着雲昭道:“尊者可有宏願?”
雲昭坐直了身體道:“待我一統天下之後,再與活佛定論。”
達拉貢也坐直了身體閉上眼睛道:“確實太早了一些,墨爾根也不知道於虛無中看到了什麼,居然將自己的衣鉢放在了這座藍田城。
此爲大緣法,尊者當敬之,惜之。”
雲昭雙手合十笑道:“這是自然。”
達拉貢活佛呵呵大笑,邀請雲昭共飲酥油茶。
雲昭在美岱召整整逗留了一日一夜,與達拉貢活佛相談甚歡,第二日天明方纔告辭。
出了美岱召,雲昭回首望着這座背山面水的宏偉寺廟對陪在身邊的常國玉道:“歸化城三娘子功德無量,當爲世人經驗,她當成佛。”
常國玉躬身道:“塑造金身以爲後來者念。”
雲昭點點頭,跨上戰馬,又瞅着高大的寺城對常國玉道:“如我所言,神威只能在寺廟中展現。”
常國玉不解的道:“神權遲早會跟我們的律法起衝突,縣尊爲何不從一開始就清除呢?”
雲昭唱他們一口氣道:“如果我們還想對烏斯藏,蒙古,遼東諸部有野心的話,就只能敬他們如神。
這片土地太大了……我們無法用現有的人手控制那裡,即便是能勉強控制,也會戰亂叢生,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國玉,我們既然自忖爲大明的繼承者,那麼,我們就要一幅完整的甚至超出大明疆界的版圖。
自古以來,土地一直是我漢人心頭的痛,爲了土地,我們相互征伐,爲了土地,百姓們不惜揭杆造反,爲了土地,無數人寧願呼噓毒癘,與猛虎爲伴也要保有自己的田土。
既然他們的根本訴求是土地,我們就給百姓打下一片大大的國土,讓他們能夠自由的生活,生產。
烏斯藏人,蒙古人,遼東人心中的佛已經走出了寺廟,成爲這些人心中的佛,既然大趨勢不可違抗,我們只能順勢而爲。
限定佛的統治區域,限定佛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我們將通過管理這些活佛,喇嘛,來統治我們力量無法企及的地域。
把這些問題留給我們的子孫去處理,我想,當極北之地與極南之地的通訊成呼吸間的事情的時候,那個時候再說真正的統御也不遲。
現在啊,我們需要這些喇嘛,這些喇嘛也知道我們需要他,所以,墨爾根大喇嘛纔會來到藍田城弘法。
他們不在意統治者是誰,只是看誰能支持他們將他們的佛法弘揚出去,他們就支持誰。
當然,在保證他們這羣既得利益者的利益的前提下。
張家口之戰的結果如何?”
常國玉連忙稟報道:“還在激戰中,就目前的局勢來看,我們未能佔到太大的便宜,不過,盧象升拼死救出了被擄的百姓,正在緩緩南歸,李定國焚燒了嶽託軍中大半存糧,本部損失慘重,八百餘人,僅僅回來了兩百人不到。”
“巴特爾還活着嗎?”
“活着,不過也快死了,錢少少讓徐五想盯着巴特爾,或許到了明日,就會有噩耗傳來。”
“高傑所部已經到了預設位置了嗎?”
“已經到達兩日之久了,他們在白龍堆等待古魯斯轄布,俄木布虎楚爾,耿格爾的兩萬人馬。”
雲昭長出一口氣道:“但願高傑,雲卷的三千人,加上雲楊的三千人能把這些該死的蒙古王公統統留在白龍堆。”
常國玉笑道:“我們不認爲會有什麼問題。”
雲昭看了常國玉一眼道:“別驕傲,打過之後再說這種話。”
常國玉指着不遠處的藍田城道:“我們這裡空了。”
雲昭笑道:“有十二萬漢家百姓,這裡怎麼能算是空城呢?清理掉那些蒙古王公之後,我們會有更多的人走出西口,在這裡耕種,在這裡放牧,如果這裡的漢家人口超過五百萬,我就敢把戰線推到北海,如果這裡的漢家人口超過千萬,我就能把戰線推到天邊……”
張家口的戰事依舊激烈。
兩軍交戰的極有章法,有章法的戰鬥就說明兩方勢均力敵,然而,隨着嶽託,杜度等將領對熱火器作戰越來越熟悉之後,勝利的天平開始向滿清傾瀉。
火炮將一枚枚的開花彈送進了城寨,無數的火箭也飛進了城寨,城寨裡連珠炮一般的爆炸聲,充分說明了戰事的激烈程度。
李定國躺在一張病牀上,張國鳳躺在另外一張牀上,從他兩身後看過去,會發現還有數百張病牀……
“這回虧了老本啊……”
李定國想要坐起來,可是腰部的那道鈍器傷讓他哎喲哎喲的慘叫着重新躺好。
張國鳳腦袋上包着紗布,只能露出一張嘴巴跟一雙眼睛,有氣無力的呻吟道:“差點出不來了,當時看你帶着大傢伙朝南牆上撞,還以爲你得了失心瘋,你下次能不能提前告訴我一聲,那裡有人接應啊?”
李定國嘿嘿笑道:“帶領部下絕處逢生,是主將該做的事情,這個時候你這個副將就少說話,多膜拜就是了。”
張國鳳低聲道:“戰死了六百一十一人。”
李定國朝天吐了一口唾沫道:“早就說過了,跟着我作戰,活着享受榮華富貴,死了,算他背風。
咦,以前死的人更多,你好像從來沒有當做一回事,怎麼現在開始受不了自己人戰死的事情了?”
張國鳳瞅瞅同樣躺在病牀上的部下嘆口氣道:“今時不同往日。”
李定國點點頭,又側耳傾聽了一會火炮的聲音,對張國柱道:“錢少少心黑啊,這是純粹在用蒙古人的性命換建奴的性命呢。”
張國鳳左右瞅瞅,見別的傷兵距離他們老遠,就低聲道:“別胡說啊。”
李定國道:“怎麼就胡說了,接應我們的時候,六十四門大炮一起開火,開花彈,鏈彈,霰彈不要錢一般的轟擊,炸的建奴眼看着我們逃跑追都不敢追,那場面我到現在還心驚肉跳的。
你聽聽支援蒙古人的火炮聲,稀稀拉拉的如同戰馬拉糞,一粒一粒的。
錢少少不但想要消耗蒙古人跟建奴的性命,連錢都捨不得多花,心黑啊。
這是不是預示着張國柱那幫人已經編練好了藍田城的新軍?”
張國鳳捂上耳朵就當沒聽見。
李定國扯開張國鳳捂着耳朵的雙手道:“你說,高傑,雲卷,以及跟着雲昭一起來的雲楊他們都去哪裡了?”
張國鳳呆滯的道:“我的地位還沒有資格知道這麼高級的軍事機密。”
李定國摸出一枝卷好的菸捲叼嘴上點燃,美美的吐出一口淡藍色的煙霧道:“傻子,人家在圍點打援呢,真正的好算計啊。”
張國鳳猛地坐起來道:“縣尊在圖謀多爾袞?”
李定國嘿嘿笑道:“圖謀多爾袞?藍田城的城防纔是給多爾袞準備的,那些愚蠢的蒙八旗立功心切,以爲有嶽託在這裡,加上他們的兩萬人,來藍田城就是撿功勞的。
這一次,嘿嘿,他們恐怕全部要折在這裡了。
雲昭真正的好算計啊,先一步剪除建奴羽翼,然後把藍田城這個硬骨頭留給建奴自己啃,到時候,建奴死一個,就少一個,就他們那點人口,雲昭就算是一個換一個,都賺大了。
等藍田城徹底站穩腳跟,哈哈哈,宣府,大同就成了雲昭手裡的果子,他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國鳳啊,跟着雲昭這樣的人建功立業是手拿把抓的,就算是青史留名也不算太難。
就是太危險。
你還記得我們兄弟兩被人誆進長安城的模樣嗎?真他孃的是被人家玩弄於股掌之上。
只要一想起那個肥婆娘潑我一身的洗澡水,我現在都覺得噁心!”
張國鳳笑道:“我們兄弟遵紀守法不就完事了?想的太多的人才會倒黴,跟着雲昭矇頭向前走的,一定會善始善終的。”
“你怎麼這麼肯定?”
張國鳳將雙手枕在後腦上悠悠的道:“玉山書院!”
李定國想了片刻道:“確實,玉山書院是我們最後的安全保證。”
張國鳳笑道:“是我們所有人的安全保證。”
李定國,張國鳳有安全保證,巴特爾卻沒有這樣的安全保證,當他帶領着蒙古騎兵在城寨中與建奴拼死廝殺的時候,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
好在,他的身邊還有十幾個漢家子在跟他並肩作戰,尤其是那個滿臉大麻子的讀書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上了戰場之後,巴特爾才發現,這一位纔是一個殺人行家。
看他的長刀從一個白甲兵的脖子上輕靈的抹過,看似傷害不大,那個白甲兵的錘子明明距離徐五想的腰肋不到一尺的距離,他卻怎麼也沒有辦法揮動錘子給這個傢伙更多的傷害。
手銃在十步以內作戰的時候幾乎是百發百中,這些漢人尤其喜歡用鐵砂轟擊人家的頭面,只要手銃響起,總有一個或者多個建州人就會捂着臉倒在地上掙扎,再爬起來的時候,腦袋上的五官已經一塌糊塗。
這讓巴特爾強烈的認爲,徐五想臉恐怕曾經被手銃轟擊過。
徐五想在繼續前進,巴特爾只能繼續跟上,而那些建奴總是認爲身材高大的他似乎比身材矮小的徐五想更加的有威脅,最厲害的武士總是優先選擇除掉他。
剛剛接到了戰報,李定國的小股騎兵已經毀掉了嶽託大營的大半糧草,盧象升的軍隊也已經完成了救援奴隸的軍務,只有自己指揮的蒙古大軍,還在嶽託大營的外圍艱苦作戰。
這讓他心中產生了強烈的羞恥感,錢少少送來的軍令一次比一次嚴厲,措辭也一次比一次難聽。
眼看着蒙古勇士一個個的戰死,巴特爾心如刀絞,重重的一口咬在一個抱住他的建奴脖子,用力一撕,就扯下大片的皮肉,他既沒有嚼,一口吞嚥了下去,甩開半死的建奴,張開血淋淋的大嘴吼道:“再來一次!”
徐五想見巴特爾在亂軍中威武如神,左突右殺的如同神祗降臨,就大叫一聲道:“將軍威武!”
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在大喊“將軍威武!”他個人片刻的勇武,居然很大程度的提升了蒙古人作戰的勇氣。
嶽託站在一處高臺上,目睹了巴特爾的勇猛模樣,就對傷痕累累的杜度道:“這個蒙古人在用自己的性命爲雲昭作戰,除掉他吧。”
杜度瞅了一眼老將沃古,老沃古就笑道:“我去去就回。”
說罷,就提着一柄狼牙棒離開了高臺。
一枚炮彈在高臺附近炸開,嶽託揮揮衣袖揮開了硝煙,馬上,又有一枚炮彈在高臺根部炸響,木質的高臺搖晃一下,杜度對嶽託道:“我們走吧,這裡不安穩。”
嶽託笑着對杜度道:“怎麼,被大炮把魂魄給轟飛了?”
杜度臉皮微紅,搖搖頭道:“火炮之威非血肉之軀所能抵擋,尤其是這種會炸響的炮彈,在亂軍中威力很大。
我們沒有大炮,太吃虧了,回去之後,我一定要向陛下說明大炮的重要性。
我大清人口稀少,即便是從黑森林裡抓來野人,在這種打法下,也是入不敷出。”
嶽託緩緩點頭,認爲杜度說的很有道理,大炮的威力他不是沒有見過,但是,像藍田縣這種運轉方便,威力奇大的火炮,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如同杜度所言,在兩軍開始對峙,只能開始比拼人口的時候,大清是處於絕對劣勢的。
久久沒有說過話的范文程眼皮子卻跳動的厲害,他總覺得自己的後背涼嗖嗖的。
忍不住出言道:“兩位貝勒,雲昭繼續與我們作戰,能佔到便宜嗎?”
杜度冷笑道:“最多做到換子,是殺敵一千,自損三千的事情。”
范文程嘆口氣道:“如果我們與藍田的那些黑衣軍換子也就罷了,可是,現在跟我們換子的是蒙古人。
在中原的時候,我們驅動蒙古人與盧象升,洪承疇,孫傳庭等人換子,最終,讓我們的僕從軍損耗殆盡。
現在,風水輪流轉了,雲昭開始用蒙古人的性命來換我大清將士的性命了。
雲昭用心何其毒也,即便是這些蒙古人全部戰死,只要達到他消耗我們軍力的目的,無論如何,都算是他贏了。
兩位貝勒,該考慮如何結束戰事了。”
嶽託苦笑一聲道:“我們這是被惡狗盯上了,甩不開,離開營寨我們會更加吃虧。
只能在這裡等待多爾袞到來,再做它圖。”
范文程的臉色忽然變得煞白,結結巴巴的道:“雲昭之所以跟瘋狗一樣的咬我們,會不會是要伏擊碩睿親王?”
范文程此話一出,嶽託,杜度兩人都笑了,似乎沒有什麼心情給他解釋這其中的關節,見藍天軍的炮火似乎更加猛烈了,還有延伸的趨勢,就匆匆下了高臺。
巴特爾的長刀霹靂一般的斬下來,卻被一柄狼牙棒給擋住了,一個身披重甲的老將出現在他的面前,這位老將剛剛出場,周圍的建州人就紛紛的讓開了一片空地。
巴特爾回頭看的時候,發現徐五想等一干漢人也學着建奴的樣子散開了,給他跟對面這個看着精瘦,全身上下卻如同鋼澆鐵鑄一般的老將一個對戰的場所。
老將沃古嘿嘿冷笑,拖着碩大的狼牙棒一步步的靠近巴特爾,巴特爾不甘後退,提着長刀緩緩的向沃古逼近。
徐五想見這個小圈子外的人似乎有停下來的跡象,就揮舞刀子衝向最近的一個建奴,並且趁他不備,把刀子砍在這傢伙的肩膀上。
受傷的建奴大吼一聲倒在地上,悲憤的手指徐五想,想要反擊卻無能爲力,其餘建奴大怒,齊齊的向徐五想衝了過來。
“轟!”
兩支手銃齊發,打飛了衝過來的建奴,於是,便有更多的建奴衝了過來,戰場再次開始正常運轉。
老沃古的狼牙棒勢大力沉,每一擊都讓巴特爾避無可避,只能揮刀硬挺,幾棒子過後,巴特爾手中那柄藍田縣出產的百鍊精鋼刀終於不堪重負從中折斷。
巴特爾的額虎口已經被震裂,血水嘀嗒,嘀嗒的從手指上往下淌,他朝四周看一眼,很想讓人來幫他,卻發現所有的人都陷入了苦戰中,並無一個人閒着。
老沃古獰笑道:“去死吧!”
說着話碩大的狼牙棒再一次當頭砸下,巴特爾閃身躲過,想要趁着沃古懷內空虛的功夫纏住他,卻不防老沃古擡起一隻腳,重重的跺在他的臉上。
巴特爾慘叫一聲,兩顆牙齒帶着血飛了出去,身體還沒有站穩,他的脖子就被一隻胳膊個死死的勒住,緊接着老沃古帶着鐵鏽味的呼吸在他耳畔出現,巴特爾想要掙脫這條胳膊,不論他如何踢騰都無濟於事。
就在他幾乎要失去感官的時候,一個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不好了,將軍戰死了,給將軍報仇啊!”
一大團明亮的火焰出現在他的面前,緊接着他的臉部就傳來劇烈的疼痛,不僅僅是臉,還有眼睛,鼻子,口齒……他的整顆腦袋都在痛,就像腦袋已經碎裂了一般。
勒在脖子上的那支胳膊也失去了力道,巴特爾搖搖晃晃的掙脫束縛,張嘴要說話,卻只能發出毒蛇一般“嘶嘶”的響動,他努力睜開眼睛,眼前卻一片漆黑……
是徐五想朝他開了一槍,巴特爾非常肯定,此時此刻,他恨急了徐五想,張開雙臂朝徐五想開槍的方向撲過去,卻被一雙熟悉的臂膀抱住了腰身,同樣失去了五官的老沃古緊緊的抱住了他這個生死仇敵,張開殘破的嘴巴熟練地咬在巴特爾的脖子上。
巴特爾的雙手死死的抱住老沃古的腦袋,兩隻粗大的拇指硬生生的插進了老沃古的眼眶。
老沃古咬破了巴特爾的血管,咕咚咕咚的吞嚥着他的血,巴特爾的拇指深深地插進老沃古的眼眶,擠出了殘存的爛眼球,深入大腦……
兩個人抱得如此之緊,直到都沒了呼吸,依舊相擁着站在戰場中間,在他們周圍倒伏了更多的屍體。
“將軍啊——”
徐五想撲上前去,想要搶回巴特爾的屍體,此時,也有建奴軍卒撲了上去,也要搶回老沃古的屍體。
不管他們如何用力,也無法將兩人分開。
徐五想手中的火銃再次鳴響,那些與他爭奪屍體的建奴慘叫倒地,其餘蒙古軍卒趁機擡起巴特爾與老沃古的屍體向後退。
又一陣猛烈的炮火砸在戰場上,隔絕了建奴大軍支援的路徑,徐五想用力的敲響了銅鑼,大聲吼叫道:“撤退,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