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修德養望馬性和
朱祁鎮最後見的是這位馬愉馬性和。只是馬性和與曹鼐的畫風完全不一樣了。
曹鼐以情動人,朱祁鎮雖然心中暗自揣測曹鼐是別的心思,但是也不得不承認曹鼐並不是僞詐之徒。
但是馬愉卻不一樣了。
或許是因爲這內閣之中,馬愉的年紀比較小。
楊士奇,楊溥,張輔,胡濙,都是六十歲以上了,王直而今也五十出頭了。他才四十多歲了。
不過數起來,曹鼐還比他小上幾歲。
馬愉在朱祁鎮面前,表現出一個完美的士大夫。一舉一動都合乎禮儀。
並不是別人都不合禮儀。
比較對儒家士大夫來說,禮儀是基本功,沒有不會的。但是楊士奇楊溥年老,朱祁鎮免其禮儀。張輔雖然表面上好像是一個士大夫,但是他本質上還是一個武將,循規蹈矩是指在政治上,在禮儀上卻沒有那麼遵守了。
似乎是因爲他最近想盡辦法在家裡造小人,想留下來一兒半女。居然好幾次早朝都遲到了。
這是很多士大夫決計不會做的事情。那麼他知道早朝已經成爲形式了。
至於王直,王大鬍子本身就不是一個太拘泥於禮儀的人,他與朱祁鎮最熟,也明白皇帝不太講禮儀,就隨便多了。
甚至有時候,正談事情,放在桌子上的果盤,他都敢拿起來就吃。
就好像宴會上的食物一樣,議事時候桌子上的果盤,一般情況下,是沒有人動的。
至於曹鼐,在君前痛哭,就是大大失禮了。
但是馬愉行不越距,一舉一動,與書上寫的幾乎是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
朱祁鎮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但是一瞬間心中就有一些厭煩。
倒不是這樣的道德君子不好,而是朱祁鎮想要的內閣成員都是能辦事的人。看其餘人的履歷,楊士奇,楊溥,張輔,不用說了,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至於王直也是幾十年宦海沉浮。而曹鼐也是邊境,南方都當過小官的,而且說起河北水情,更是瞭如指掌。一看就不是那種死讀書的人。
但是馬愉。
一直在翰林院。
不過一詞臣而已。
不過,朱祁鎮也不會推翻自己的決議。畢竟這事情已經定下來了。不可能改變了,只是朱祁鎮之後,也不大想見他了。
只是隨口問道:“先生分管刑部,卻不知道有什麼要做的?”
馬愉說道:“臣以爲久旱不雨,當主刑獄之中有奇冤未雪,臣分管刑部,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獄。”
朱祁鎮聽了,心中更是厭煩。
你想清獄就清獄吧,將這事情與旱情扯在一起是什麼意思?如果不是朱祁鎮之前已經聽過曹鼐說過,河北這一代的氣候特點,春旱幾乎是經常性發生的,說不定就被他哄了。
朱祁鎮陡然想起,之前地震就說有人說,這乃是太皇太后主政,陰陽不協的原因。
但是朱祁鎮心中雖然惱火,但是卻不能發作。
因爲這一件事情,並非馬愉一個人這樣想的。這是這個時代通用的價值觀。甚至太皇太后心中未必不是這個心思。
朱祁鎮一個人怎麼想並不重要。那麼他是皇帝。
殺死一個人很容易,但是想改變一個人的思想卻是很難的。朱祁鎮只能客套說道:“那刑部就交給馬卿了。”
馬愉又是一字一板的說道:“有臣在,決計不會讓刑部有一例冤獄。”
朱祁鎮心中安慰自己,暗道:“如果這馬愉真能做到這一點,朕也容他在內閣了,否則-----”
朱祁鎮很明白,在他被楊溥套出心思之後,眼前這個內閣就已經成爲一個非常不穩定的內閣,決計不可能如楊士奇一般穩定十幾年。
三年之內,不,或許到了明年,就會有一次大動。
只是誰去誰留,就要看誰手段高明瞭。
朱祁鎮終於將內閣大員召見完了,又一一詳談之後,立即對身邊的人說道:“去司禮監,讓他們將明代的奏摺,快點送來。朕要看。”
朱祁鎮準備明日出宮。卻看看盧溝河工程到底成了什麼樣子了。
正月末,春天的氣息緩緩而來在,積雪都融化了。
朱祁鎮帶着錦衣衛,御前司護衛儀仗,足足有三千人,這纔出宮巡視。
楊士奇坐鎮內閣,楊溥也老了。朱祁鎮讓他休息,朱祁鎮就讓曹鼐陪同。朱祁鎮的儀仗出了宣武門。
一行人走了一天,就到了盧溝河大工之處。
從遠處看看,只見人羣聚集一團團的,至於更遠處的河堤,卻不像是河堤,卻好像是高高的土丘一般。
只是這土丘綿延很遠,一眼看不到盡頭,又好像是城牆一般。
朱祁鎮騎在馬上,卻見周圍人山人海,不知道多少百姓的簇擁過來。扶老攜幼的遠遠的看向朱祁鎮。
朱祁鎮的儀仗將他們擋在百步之外。
只有以于謙,阮安,沐敬等人爲首的官員才能靠近朱祁鎮。
于謙領頭行禮道:“臣直隸巡撫于謙,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無數士卒齊聲跪下大喊,一聲接着一聲。就好像是聲浪一般轟擊着朱祁鎮的耳膜。甚至讓朱祁鎮聽不清楚他們到底說些什麼。
朱祁鎮一揮手,王振厲聲喝道:“肅靜。”
王振的公鴨嗓子刺耳之極,但是在這種情況之下,發揮出了特殊的作用,壓制住各種聲音,下面的人才安靜下來。
朱祁鎮說道:“諸位平身。”
于謙說道:“臣御下不嚴。請陛下責罰。”
朱祁鎮知道于謙所說,乃是這些喊口號,喊的一塌糊塗,但是朱祁鎮不在意,說道:“於先生無須如此,這纔是百姓的心聲。乃是太宗,仁宗,宣宗皇帝留下來的人心。”
于謙聽了,立即說道:“陛下有此心,乃天下之幸。民心難得而易失,臣請陛下慎思之。”
朱祁鎮雖然在朝中感到束手束腳,但是不得不承認,他接手大明,正是鼎盛時期,或許在錢糧上,軍事上,有這樣那樣的缺陷,但是有一點,卻是沒有問題的。
那就是天下民心在明。
這才朱祁鎮最大的財富。
朱祁鎮在這裡第一次感受到,百姓士卒敬仰,敬畏,傾慕,各種複雜的目光。似乎讓他的肩膀之上忽然壓了萬斤重擔。
朱祁鎮正色說道:“朕受教了。走,去大壩上看看。”
于謙說道:“是。”
于謙在前面引路。幾十個人簇擁着朱祁鎮上了大壩。
這裡就是新盧溝河與舊盧溝河交匯之處。
朱祁鎮看見一道河堤將兩河隔開,一邊是流水,一邊是新挖的河道。只需將這裡拆開,再將上盧溝河故道塞住。就可以讓盧溝河改道了。
朱祁鎮同樣看到了一點,那就是盧溝河的河水很淺,絕不是去年秋天,宛如汪洋大海的感覺。
從側面印證了曹鼐所說的話。
再細細看看這挖掘好的河道,河道與之前在文華殿演示的一模一樣,只是同比例擴大了而已。
朱祁鎮問道:“盧溝河改道已經做到什麼地步了?”
于謙說道:“阮公公日夜在工地督工,而今已經差不多了,預計二月份就可以完成改道。”
朱祁鎮聽了,轉過頭對阮安說道:“阮安,你做到不錯。”
阮安跪倒在泥土說道:“皇爺,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朱祁鎮見狀,一把將阮安拉起來,說道:“於先生,朕是知道的。決計不會胡亂夸人,他既然誇你,你定然是有功勞的,朕有功必賞,而今權且寄下,等大工完成之後,有你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