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金山銀山
朱祁鎮說道:“先生可有補救之法。”
于謙說道:“臣沒有治本之策,唯有治標之法,臣應該在三個湖設軍衛,專司清淤,在旱季將湖底泥沙挖掘出來,人空運輸出來。”
“如此耗費巨大,年年不可缺。”
“只是臣實在是想不到什麼辦法了。”
朱祁鎮想了想說道:“不用了,就這個辦法了。一代人解決一代人的問題,朕這輩子先治水,等將來湖泊被淤平,卻是後世子孫的事情了。”
中國河道泥沙具下的問題,在後世也是一等一的難題。比起將來留下的歷史遺留問題。朱祁鎮更要解決的,是大部分人活下去的問題。
如果河北水患不解決,河北一系列生態問題都不能解決。河北不能成爲大明的糧倉。不管是爲了北京的戰略安全,還是爲了將來北伐的糧草支持,都必須解決。
其實用軍隊清淤這樣的事情,在北宋時期就有了。專門治理黃河的廂軍,就是專門做這一件事情。
就是清淤。
于謙說道:“多謝陛下支持。”
朱祁鎮說道:“先生以爲下游當如何治理。”
于謙說道:“天津一帶,遍佈沼澤,河道狹長多彎。”
“以臣之見,當多開支流,將天津土地淤積成良田,加寬河道。開支渠以分水勢,寬河道以泄洪。”
後世的天津與這個時代的天津,完全是兩個概念。
大片沼澤溼地,不加限制的蔓延開來。
想要開發天津,首要之事,就是如何將這些沼澤溼地改爲良田。于謙所想的就是淤田的辦法。
河泥之中富含大量營養成分,故而用河流淤泥淤出來的田地,是特別特別的肥沃。都能有很高的收穫。
甚至能高達七八石。
所以在農業生產之中,淤田是提高產量的不二法門。
如果能將天津下游的溼地都淤積爲良田。對北方糧食生產將有極大的補充。
朱祁鎮其實也知道,每一個選擇都是有利有弊的,于謙既然決定多開支渠,分流河水,就必須承擔主河道淤積的情況。
但是這都是潛移默化的過程。
朱祁鎮雖然知道,但是最少現在,于謙的辦法是利大於弊的。
朱祁鎮起身來回踱步,對王振,說道:“請工部吳尚書,黎尚書,阮安,沐敬都過來。”
朱祁鎮縱然相信于謙,但是這樣國家大事,沒有不決於衆的。朱祁鎮也不可能一個人承擔,自然將他們都叫過來了。
四個人在工程建設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他們幾個看過於謙的方案,商議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吳中對朱祁鎮說道:“陛下,於大人的方案,自然是可行的。只是------”
朱祁鎮說道:“只是什麼?”
吳中說道:“耗資巨大。”
朱祁鎮說道:“有多巨大?”
吳中說道:“臣一時間也計算不清楚。臣僅僅計算,滹沱河,滏陽河,拒馬河,易水河,漳河,衛河,清水河,子牙河等大河的堤壩,就遠遠超出千里,甚至在兩千裡三千里之多。”
“而且各地地質不一樣,所耗損也不一樣,有些地方必須加固。有些地方夯土就行。這還不算三個湖的清淤圍堤工程。天津下游的支渠與疏浚工程,這都是要耗資巨大的。”
朱祁鎮說道:“多少錢糧?總要有一個估計吧。”
吳中說道:“臣以爲,不在修建長城與營造北京之下。”
吳中此言一出,大殿之中很多太監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太宗皇帝將國庫耗光,才加固九邊,修建北京城。但是這九邊修建工程與北京城大工,從永樂年間,延續到了正統年間,即便到了而今,還沒有完全結束。
如果細細看長城的建設時間,就會發現,最少遼東長城乃是在正統年間修建的。
所以不用他們對整個五河三湖治理方案估計,只需兩者對比就行了。
如果真要衡量的話,那就是大明十年到二十年的國力。
當然了這如果成功了,北京的糧食困境一下子就解除了。但是任何事情都失敗的可能,如果花了這麼多錢,砸到了水利上,卻失敗了。
朱祁鎮的權威也會有很大的動搖。
一時間連朱祁鎮也被嚇住了。
首先他意思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太皇太后雖然爲他攢了不知道多少錢,但是二千多萬兩銀子,對這一項大工程來說,依舊是杯水車薪。
做與不做。
朱祁鎮立即做出了決斷。
那就是做,一定要做。
趁着這一次大災,將流民全部安置在工地之上,修建好水利之後,就地安置,該多設一個縣就多設一個縣。
而今的河北還不是後世那麼人口密集,反而是地廣人稀。甚至有很多養馬的草場,足夠耕種。
正好遷移人口,充實京畿。
夯實北京的根基,這自然是要做的。
但是該怎麼做,卻是要想辦法。
總不能眉毛鬍子一把抓,將一起開工,自然要有輕重緩急,有時間表。更更重要的是,這數以千萬計的修河款,總不能讓宮中出吧。
朱祁鎮轉過頭來,說道:“於先生,你準備從何處下手。”
于謙說道:“而今已經五月。在九月之前,決計會降雨的,臣擔心的是久旱大雨必澇。所以這一段時間,就搶修,各種關鍵的河堤。”
“最主要是四條河。滹沱河,大清河,子牙河,還有漳水。”
“潮白河與盧溝河已經修過了。”
“這一次修,在於預防今年秋天可能有的水情,故而要求要快。只求支撐這一秋就行了,明年再想辦法不遲。”
“所以臣估計大概在白銀三百萬兩,主要是消耗在糧食之上。”
朱祁鎮說道:“正式的修河,也要在明年纔開始。”
于謙說道:“臣此刻的計劃,錯漏百出,請陛下給臣一年,臣定然踏遍河北河道,出一個詳細的治水方案。”
“而今只能因陋就簡了。”
朱祁鎮說道:“好,這銀子內庫出。不過,這麼大規模修河方案,卻要首輔點頭纔是。朕明日在召集內閣六部商議此事,先生要做好準備。”
朱祁鎮這一句話,一語而雙關。
既是要于謙準備好治水方案,也是要于謙想辦法說服楊士奇。
于謙自然會意。
于謙說道:“臣這就下去準備。”
散會之後,于謙微微閉目休息一會兒,緩解一下這近半年來的疲憊,隨即又起身去拜見楊士奇。
而楊士奇也等着于謙。
楊府的門房,見於謙來了。
直接將於謙叫了進去。
還是在楊士奇的書房之中,于謙將這一次治水的計劃,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楊士奇靜靜的聽得,不置可否,說道:“你對這件事情怎麼看?”
于謙說道:“這就治水方案,就是弟子的意見。”
“不。”楊士奇說道:“這是皇帝的意思,我要問的是你的意思?你覺得這河是修好不是不修好?”
于謙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學生知道,陛下衝齡登基,正是意氣風發,好大喜功的時候,治河之策,委實大了一些,但是學生走遍了河北每一處地方,與無數父老交談,河北之民,苦水利久矣。元廷不修善政,北方上次修建的堤壩,還是在金朝的時候,時過境遷。早已不能用了。”
“學生久爲地方官,自然知道,這水利是必須要修的,錢少就少修,錢多就大修。陛下既然有心大修,學生自然不敢辜負。”
“這哪裡是大修,是用金山銀山往水裡砸啊。”楊士奇猛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