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登聞鼓
也先將選擇擺在三人面前,一時間氣氛僵持住了。
拙把赤聲音低沉,似乎壓抑着憤怒,說道:“也先,既然如此就說清楚了,如果大明不許我們三衛朝貢,那麼我們三衛跟你也不是不可以。”
“好。”也先說道:“我給你們機會。三位在我這裡這樣等消息吧。”
也先也不會將兀良哈逼得太緊。
也先想要的是一個服從瓦刺大局的兀良哈,並沒有將兀良哈逼近絕境的意思,畢竟兀良哈三衛在元末到而今,一直活躍在草原上,再瓦刺與韃靼,乃至明軍之中,左右投機,保持自己的獨立性。
雖然而今傷了元氣,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的。
也先想要的也不過是從之前的聯姻盟友,變成主從。
隨即也先一擺手,歌舞再起,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甚至有人喝醉下場比劃,但是兀良哈這邊的人都知道。
這一件事情沒有一個結果,他們是走不了了。
夜長夢多,很多事情都必須安排好。
也先在招待岳父上非常大方,幾乎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但是兀良哈與漠北之間的消息傳遞,突然變得密集起來。
都有各自的算計。
而兀良哈派出的使者,到了京師的時候,已經秋後了。
朱祁鎮接到兀良哈上書求朝貢的時候,冷笑一聲,硃批道:“爾等狼子野心,屢教不改,朝廷雖有寬大之心,不授此輩。”
這一段時間之內,新任錦衣衛指揮使王裕做得不錯,對瓦刺與兀良哈之間的動向,調查的還是比較清楚的。
兀良哈與瓦刺之間有什麼齷齪,朱祁鎮不大明白。但是他也知道,兀良哈與瓦刺之間也不是親如一體的。
拉攏兀良哈,對抗瓦刺,看上去是招好棋。
但是朱祁鎮思考過很多次,最終選擇放棄。
原因很簡單,兀良哈的信用在朱祁鎮眼中嚴重破產了。
很簡單,兀良哈在太祖年間投靠朝廷之後,反反覆覆多少次了。根本就是反覆橫挑,太宗皇帝打過兀良哈,宣宗皇帝打過兀良哈,到了朱祁鎮這個時候,還打過兀良哈。
是兀良哈很厲害,朝廷都打不過嗎?
不,是兀良哈膝蓋很軟,見朝廷大軍過來,打不過就跑,跑不了就投降,毫無一點尊嚴可言。
即便而今兀良哈磕頭服軟稱臣,朱祁鎮也不覺得兀良哈會有什麼改變。所謂狗改不了吃屎,就是說的兀良哈。
重新接納兀良哈,又怎麼樣?等他下一次背叛嗎?
不過,朱祁鎮也知道,他這個硃批,內閣那邊未必會同意。
原因很簡單,朱祁鎮這個選擇,是出於將來出征草原,劃分敵我。不可靠的盟友,還不如當敵人了。
但是楊溥爲首大不部分文臣卻不是這樣想的。
在他們想來最好是九邊息烽,只要蒙古人安安分分在草原上待着,怎麼都好說。這一戰能讓兀良哈安分幾年,就是一件好事。
所以,在這一點上,還有着磨嘰。
不過,朱祁鎮並不在乎。他而今不是剛剛登基的皇帝,有的辦法是將自己的意志貫徹下去。
朱祁鎮再看下面的奏摺,卻是陝西大旱,請求賑災免糧的文書。
朱祁鎮僅僅是看了一下數字,四十六萬石,也就準了。
天下之多災多難,朱祁鎮都已經麻木了,好在今河北收成不錯。于謙也在上報,他正在清丈田地,重編黃冊。
想來河北這幾年,吸收了北方的流民,戶口數將有一次大的調升。
這也是朱祁鎮能聊以自-慰的事情了。
再就是楊溥推動的京察了。
京察是一件大事,特別是這一次京察,楊溥作爲發動者,做了大量的工作,京察的順序,是京官而外察。
朱祁鎮估計,今年下半年,吏部能將京官全部過一遍,算是是效率不錯了,想來在明年才能展開外察。
朱祁鎮看似沒有下旨,但也沒有限制。冷眼旁觀。
因爲京察的時候,是最關鍵的時候,誰上誰下,就要看吏部的意見了,輕一筆,或重一筆,就可以讓人多熬幾年資歷了,或者說,乾脆回家做冷板凳。
所以,以前看不大清楚的關係,這個時候,這些就顯露無疑。各自上竄下跳找門路,卻不知道被朱祁鎮冷眼旁觀,一條條的記錄下來。
在朱祁鎮看來,走關係與結黨營私,不過程度上的不同,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別。如此不是這一場衆生態,朱祁鎮還不知道,很多表明上沒有關係的人,還有這麼多的彎彎繞繞的。
不過,在這京察之中,也沒有出什麼大問題。
也是楊溥是一個潔身自好,眼睛裡面不容沙子的人。外地的官員,或許鞭長莫及,但是在京城眼皮底下,誰敢跳的太過了。楊溥就先摘了他們官帽。
只是即便如此,這樣複雜的人際關係,也可稱艱鉅。但是有一個人卻完成的很好,那就是吏部考功司郎中李賢。
這個人是宣德八年進士出身,而今還是一個五品郎中。
當然,不能說他仕途不暢,因爲郎中與郎中是不一樣的,考功司乃是負責考覈官員的,是一等一的顯要位置。
就是那種給侍郎也不換的小官。
雖然位不高,但是權重,特別是在京察的時候,更是京城最顯要的幾把交椅之一,不知道多少官員都要看他臉色。
但是李賢卻能做到,各得其所,每一個人對李賢所得出的結論都是歎服。
看似很簡單的事情,朱祁鎮卻知道不簡單,唯有對朝野上下各種關係,與各個人的能力都瞭如指掌,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單單是有道理還不行,還要鎮得住場子。這天下不是所有人都講道理的。
宣德八年的進士,乃是楊士奇的學生。朱祁鎮心中一嘆,暗道:“東里公之慧眼,朕不如也。”
隨即,將李賢的名字,寫在一旁的冊子中,標註到,可爲吏部尚書。
這是一直以來的習慣。
這個時候,朱祁鎮忽然聽到一陣鼓聲。感覺有一些奇怪。
其實北京城之中鼓聲並不奇怪。
就在宮城之外,就有剛剛修建的鐘鼓樓了,每天晨鐘暮鼓,用來報時。朱祁鎮也就習慣了。
再加上有什麼大禮儀,有鼓樂,自然少不了大鼓了,至於什麼閱兵了,出巡,等等,更是少不了了。
正因爲太熟悉了,朱祁鎮才聽出來這鼓聲不一樣。
隨即鼓聲音色不對,朱祁鎮之前好像沒有聽過,再者就是節拍太凌亂了,根本聽不出什麼調子。
只是朱祁鎮一看身邊太監臉色變了,問道:“這是什麼鼓聲?”
趙環說道:“奴婢沒有聽錯的話,這聲音乃是午門傳出來的,而登聞鼓就在午門。”
朱祁鎮一聽登聞鼓這三個字,心中頓時一沉,也沒有心思看奏摺了,立即說道:“你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有人敲登聞鼓,立即傳到文華殿。並傳給內閣知道。”
“是。”趙環立即起身,一路小跑去看了。
朱祁鎮心中沉甸甸,雖然說登聞鼓,只要百姓就能擊鼓鳴冤,但是朱祁鎮知道,尋常百姓是不敢這樣做的。
而今的登聞鼓有錦衣衛看守,還有御史把守。尋常百姓想要接觸難之又難。甚至即便如此,宣德年間,還有言官進言,要取消登聞鼓制度。宣宗皇帝自然是不肯的,但是登聞鼓日益流於虛設,卻也是事實。
只有重大案情,或者百姓不敲鼓都沒有活路的情況下才會擊鼓。
每一次登聞鼓就是一出慘案,或者一條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