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殺一是爲罪
丁列很明白一件事情。
不要看阮熾打得這麼猛,但是如果他不插手其中,勝利者定然是明軍。
安南在大戰之前,經制之軍不過十幾萬,而今消耗下來,阮熾核心老卒,能有多少,不過三四萬。
這還是多算了。
但是大明?
雖然郭登訓練的廣西士卒,按理說都是新兵,但是實際上有大明近乎源源不斷的物資供給,或許比京營的一些老營頭,還差了一些,但是卻能勝得過安南士卒。
畢竟很多廣西士卒,他們原本就是廣西土司的士卒,不過是換了一個身份重新參軍,並不是之前就真是莊稼漢。
這種根本素質上的差距,不是投機取巧的能夠扭轉的。
別的不說,韌勁就不行。
如果剛剛開始,還能憑藉血勇之氣,但是時間長了,不管是身上的傷口,還是天上的冷雨都會讓他們清醒過來的。
所以丁列幾乎不惜一切代價,拔下山口這一處,與阮熾合兵一處。
似乎明軍的所有火器都在雨水之中失去了作用。
故而這裡一開始就是慘烈的肉搏之中。
王越對武學同學重視,也得來一些成果,最少王越所部之中,乃是武學出身軍官最多的。
這些軍官不敢說多厲害,但是當大軍之中大部分軍官都是武學出身的,受過幾乎相同教育之後,似乎發生了量變到質變的變化。
即便在暴雨之中,即便地上泥濘之極,即便兩側的山中,不時有山洪傾瀉而下,明軍始終保持了陣型穩定。
在尋常時候看似很簡單的事情,但是在這個時候,卻顯得難能可貴。
縱然明軍士卒步履蹣跚,每一個腳上都好在繫着一根大石頭一般,縱然很多戰術動作都走形了,陣勢與陣勢之間,也因爲種種原因有這樣那樣的配合不當。
但是畢竟是列陣而戰,總是勝過安南士卒了。
這就是安南士卒的缺陷。
新兵太多了。
即便而今是晴天,丁列麾下能列陣而戰的,又能有多少?
所以面對明軍的攻勢,丁列久攻不下。
丁列思忖良久,他忽然一甩鞭,指着明軍軍中之中一處缺口,卻是明軍軍中彼此之間變形,空出一個空擋來。
丁列說道:“左右兒郎與我殺敵。”
這裡再多的人就擺不開了,故而他能選用的只有精銳。
而丁列軍中的精銳,除卻丁列身邊的親兵,與護衛黎思誠的人馬之外,哪裡還有?
都在與明軍交戰了。
丁列看似烏壓壓號稱百萬大軍,但是在關鍵時候可以派出去的營頭,卻少之又少了。
丁列只能親身上陣,以求一戰鑿穿。
丁列帶着千餘士卒,從這個缺口之中,直殺入明軍本陣,卻不知道算人者,人亦算之。
他面對王越可不是尋常將領。
王越面對安南人進攻,應對的也很吃力。
不過短短半日左右,王越手中已經有一串名單了,都是他的學弟們。
是的。
如果不是大量武學出身的軍官在此時身先士卒,充當了中底層軍官,也是全軍的骨架,才讓明軍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依舊保持陣型。
但是王越也明白一件事情。
大明武學雖然而今已經有十幾屆了。每屆多則千餘人,少則數百人,看似數量不少,但滿打滿算,也不過萬餘畢業生而已。
而且武學教學的質量,也是一直處於提高之中。
剛剛開始那幾屆,其實都是半拉子,當一個底層軍官是合格的,更多的就是要看他們自己了。
從剛剛開始的時候由太監劉永誠一個人負責,到後來有的大量各種有實戰經驗的軍官參與其中。
再算上已經戰死的,因傷退役的,等等原因。
還在明軍之中服役的,不會超過一萬人。
而這一萬人遍佈邊軍,京營,衛所,北疆,水師,說起來多,具體到王越麾下能有多少,不過兩三百人而已。這兩三百人在加上其他一些軍官支撐起而今的局面。
但是,這些人是不能補充的,是死一個少一個的。
王越看得名單,其實不是名單,而是大軍崩潰的進度表,當這些軍官戰死到一定程度之後,這一戰就必定轉化爲混戰之中。
混戰之中,優勢與劣勢一樣突出。
一般情況之下,誰也不想打成這個樣子。
安南人是確定他們沒有任何辦法了,只能用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但是王越卻不想。
他想要是挫動敵鋒,將安南軍隊給趕下去。給軍中一些修整調換的時間。
所以就設了這個陷阱。
誠然,惡劣的自然環境,讓明軍陣線出現了缺口,但是王越卻沒有想過彌補,卻是在這裡用上了殺招。
幾門大炮擺在這裡,幾個木棚爲他們擋住了雨水。
王越看見有人衝過來了,因爲有雨水阻隔也不知道是誰,他問身邊的人,說道:“你們確定這能打響?”
幾個炮手說道:“請將軍放心,我等以性命擔保。”
王越說道:“軍中無戲言,一旦打不響,你們的下場,就不用我說了。”
雖然大雨讓大部分火器都無法用了,但也不是絕對的。就好像之前明軍營地之中,也是能打響幾炮的。
王越軍中也是,但是他並沒有一開始就開炮,而是費勁心機,將這個殺手鐗保持到現在。
這樣大雨之中,即便有木棚遮擋,開過幾炮之後,也難免啞火。所以這火炮外面一直被油紙包裹着,用了很多放水措施。
但是即便如此,王越也沒有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這些火炮身上,而是還備了一手,王越的親兵都在一側,一旦大炮打響了,這就是反擊的開始,如果炮火打不響 ,就是用來賭缺口的。
丁列顯然沒有想到王越這一手。
當他帶隊殺上來,似乎要一舉將明軍陣勢給打穿的時候。卻聽見一連串的轟鳴之聲。
明軍先用散彈,然後用實心彈。猛烈的開火。
因爲雨水的原因,而今能見度都有所降低,故而安南軍隊根本沒有發現明軍的火炮,自然也萬萬沒有想到這一點。
於是乎眨眼之間,安南軍中衝到最前面的士卒,屍橫遍野,大片雨水一瞬間被染成了血水。
丁列捂着自己的肚子,這是一個下意思的舉動,因爲一枚炮彈從他肚子上穿過,帶出腸子內臟什麼的,到處紛飛。
他肚子地方,已經是一個空蕩蕩的大洞了。
丁列的手根本捂不住。
丁列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整個人仰天到底,跌落在泥水之中,與之前的無數具屍體,他的眼睛很快就失去了神采,變成泡水的死魚眼的神色。
這一輪炮聲,本來將讓安南士卒震動非常。士氣大挫。
畢竟安南人本身都善用火器,自然知道這火器的威力。
緊接着不知道誰說了一句“丁侯爺死了。”這一聲對安南士氣的打擊更是致命的,畢竟這一支軍隊大部分能戰之兵,都是丁列的老部下。
丁列的威信在這一支軍隊之中,還能勝得過黎思誠,否則丁列憑什麼與阮熾並列推翻宜山王的統治。
而王越或許不知道安南軍隊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他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反擊的大好時機。
一聲令下,讓江成帶這他僅存的精銳士卒,從缺口之中殺了出去。
頓時如水銀瀉地,勢如破竹,安南軍隊居然總崩潰了,王越一時間也顧不得其他了,將手中的兵馬全部砸了進去。
一古腦將安南軍隊打退了十幾裡。這才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