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出了客棧,立即有兩個建虜士兵不遠不近的跟着,與昨日的便衣不同,是明晃晃的甲冑士兵。
周正心頭微沉,建虜這麼做,很可能預示着黃臺吉已經不打算與袁崇煥虛以爲蛇,一切,都還是按照歷史模樣在走。
‘一定要保住東江鎮!’
周正深吸一口氣,開始在瀋陽城裡東走西逛。
兩個建虜士兵跟着,毫無避諱,緊跟不捨。
瀋陽城很清冷,根本沒有幾個鋪子,連賣包子的都沒有。
周正信步走着,一直到中午,口渴了纔在一個茶鋪坐下,要了壺茶。
小二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破着腳,在不大的茶館裡有些艱難的來來去去。
那兩個建虜士兵跟過來,坐在周正隔壁的茶桌,要了壺茶水,目光一直盯着周正。
周正喝了幾杯茶,休息夠了,再次起身,在瀋陽城漫無目的的逛起來。
瀋陽城剛剛下過雪,路上潮溼,空氣寒冷,周正穿着厚厚棉衣依舊覺得渾身冰冷。
兩個建虜士兵跟着周正半天了,周正就這麼瞎走瞎逛,幾次還走近死衚衕,與他們臉撞臉。
好在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即便四目相對,也沒有多餘的話。
周正這一次走進的是一個巷子,人煙稀少,雪水滴答滴答。
兩個建虜士兵跟的近了一點,生怕跟丟。
周正七拐八折,拐過一個彎,門口的李嘯濱立即神色嚴肅,低聲道:“大人?”
周正將懷裡摺疊好的幾張紙遞過去,低聲道:“按照我上面的做,看完立即燒掉。”
周正說完,步履快幾步,而後如常,繼續向前。
李嘯濱接過來,連忙無聲的關門。
建虜士兵很快追過來,看着前面的周正,對視一眼,再次跟上去。
門內的李嘯濱側耳聽着,等建虜士兵腳步聲消失,這才悄然離開這裡。
沒多久,他出現在另一個房子,與他同來的五個人都在。
他們打開周正送來的幾張紙,上面是密集的,甚至有些筆墨未乾的字跡。
一羣人認真的看完,神色緊張,李嘯濱審視再三,開始與他們低語。
這些人臉上漸漸的浮現出興奮之色,低語不止,蠢蠢欲動。
李嘯濱面露笑容,又看了一遍,將周正這幾張紙放到燈火上,然後扔到火盆裡,看着燒光,這才道:“走,時間緊迫,分頭行事。”
“是!”其他五人答應一聲,從暗門魚貫而出。
周正離開這個巷子,依舊在亂轉,直到傍晚纔回到客棧。
兩個建虜士兵這才放心,耳語幾句,站在客棧門旁。
周正好半天沒回來,同行的人都擔憂不已,當然,不是擔心周正,而是擔心他們自己。看到周正回來,臉上都是長鬆一口氣的表情。
周正看向一個人,道:“黃大人回來了嗎?”
那個人連忙道:“回來過,說是宴席定下了,就在今晚。”
周正神色微異,旋即面色微沉,道:“嗯,都準備一下吧。”
昨天推延,今天又突然確定,周正隱隱覺得,是建虜高層決定了什麼事情,不再猶豫了。
是黃臺吉決定不與袁崇煥媾和,準備再次攻打寧錦了?
周正心頭有些凝重,沒有在乎這幾人的表情,走入房間。
周正坐在椅子,目光閃動,輕輕低語:“希望能有所改變……”
此刻的周正,內心對權利的慾望之火,如同春風遇火,前所未有的瘋狂滋長。
若是他手中有權利,何須這樣費盡心思的旁敲側擊!
“若是一朝權在手,我要讓大明隨着我的意志轉動……”
周正的聲音極低,低的他都聽不見。
轟
他的聲音未落,瀋陽城上空忽然響起一聲炸雷,轟鳴如在耳畔。
黃維懷此刻正在回客棧的路上,被嚇了一跳,擡頭看着黑漆漆的天色,神色很是驚恐莫名。
客棧裡的一羣人更是如此,地上摔碎了不知道多少碗碟。
這聲炸雷來的很是突然,瀋陽城不知道多少人擡頭看天,面露疑惑不解。
周正也是被嚇了一跳,推開窗戶看了眼,見沒有下雨,這才關上窗,躺到牀上,準備假寐一會兒。
黃維懷沒多久就回來了,徑直推開周正的房門,神態有些輕鬆,看着牀上的周正,道:“今晚就我們兩個人去,到時候你不用說話,回來後收拾一下,我們明天一早離開瀋陽,回京覆命。”
周正坐起來,看着黃維懷沒有之前的凝重之色,眼神裡似乎還帶有莫名笑意,周正心神越發緊繃,道:“你以爲黃臺吉會守約?”
黃維懷知道周正不信建虜人,臉上的那絲笑意沒了,冷着臉道:“不用你管那麼多,晚上跟我去,一句話也不要說。還有,不要再提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沒人喜歡聽!”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周正心頭壓抑,太陽穴有些疼。
黃維懷太固執了,固執的只肯走一條路,其他的一點一絲都看不到。
“由不得你們!”
周正雙手揉着太陽穴,臉色沉着,眼神堅定。
沒有多久,一輛馬車停在客棧前,有一排建虜士兵立在兩旁。
黃維懷與周正一起出門,看着眼前這輛黑漆漆的馬車,黃維懷深吸一口氣,低聲與周正道:“記住我的話。”
周正一樣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一次的宴席不簡單,不止決定他們這行人能不能活着回去,還影響着大明國運!
周正神色平靜,道:“只要你們不違背大義,還顧着大明的尊嚴,我不會讓你難做。”
黃維懷一怔,周正還是第一次這麼好說話,不由得多看了兩眼,見周正沒有誑他的意思,這才上前。
他卻完全不知道,周正哪一次開口,不是他們枉顧大明的利益與尊嚴?
見黃維懷上了馬車,周正壓着心頭不安,擡腳剛要上前,忽然有人攔住了他。
就是在寧遠被周正懟走的那個建虜人!
他擋在周正身前,聲音很低的冷笑道:“你還真敢來,你給我等着,等你出了皇宮,我就弄死你!”
周正瞥了他一眼,一副被關心模樣,聲音不大不小的道:“好,我知道了,我會小心,你也小心一點。”
說完,周正就進了馬車。
這個建虜人一怔,不等他反應過來,四周的建虜人都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看着他。
他頓時大急,嘰裡咕嚕的似乎在解釋着什麼。
他四周的人也在嘰裡咕嚕,但語氣顯得有些不緊不慢,這個建虜人就越發着急。
隨後,領頭的似乎冷哼了一聲,這個建虜人才戛然而止。
馬車隨後緩緩動起來,向着瀋陽皇宮行去。
馬車內的黃維懷將周正在外面的話聽的一清二楚,淡淡道:“大丈夫不爭一時之氣,小不忍亂則大謀。”
周正神色如常,道:“我信奉的是,別人打我一巴掌,我會更重的扇回去,讓他知道下次再打我就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黃維懷眉頭皺了皺,臉色有煩躁之色,似不想與周正爭辯,閉上眼假寐。
周正自然也不想與他爭辯什麼處世哲學,暗吸一口氣,等待着進入瀋陽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