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閣有莫清寒的人, 他一直隱在暗閣, 等待莫清寒的指令。
容沐語氣溫和:“你告訴那人,務必要小心行事。”
言下之意是, 那人若是暴露了自己,莫清寒不會對他留情。
淨雲應了聲是,便去聯繫那人。
得到莫清寒的交代後,淨雲進了密室, 打了一個電話。
沒過多久, 那頭就有人接起了電話。
聲音響起, 竟是暗閣的其中一個成員。
孟四。
孟四的語氣謙和:“你好。”
淨雲先是辨認出那是孟四的聲線,才接着往下說:“我找四號。”
孟四的語氣一下子冷上幾分:“你是誰?”
孟四的話語中帶着警惕, 好似在防備着什麼。
淨雲回答:“我暫住在上海郊外的寒塔寺。”
孟四仍帶着疑惑:“你是淨雲?”
雖然孟四還有些不確定, 但是淨雲聽得出來,和方纔相比,孟四的語氣明顯放鬆了不少。
淨雲淡淡地說道:“四號,好久不見。”
淨雲和孟四是舊相識, 而他們初次見面的地方正是漢陽監獄。
孟四因爲犯了事,被關進了漢陽監獄, 在裡面呆了些時日。
這段期間,孟四遇到了莫清寒,被莫清寒收服, 爲他效命。
孟四和魏崢進監獄的時間不重合,所以暗閣前首領魏崢並不知情。
漢陽監獄裡關押的都是些窮兇極惡之徒,孟四當然也不例外。
孟四身手極好, 行事作風狠厲,絕不會對旁人留情。
孟四從漢陽監獄出來後,意外進了暗閣。
他通過了試煉後,就隱瞞了姓名,成爲暗閣的一個殺手。
莫清寒得知此事後,將計就計,讓孟四繼續留在暗閣,日後或許有用處。
暗閣的勢力很大,據點分佈極廣,能進暗閣的人能力都不低。
將來莫清寒想要用到他的時候,孟四將會是他一個助力。
通過試煉後,殺手們被分散,孟四去了暗閣在杭縣的據點。
孟四一直留在杭縣,爲了隱蔽行蹤,他並不和莫清寒的人聯繫。
現在莫清寒決定動用這一步暗棋。
孟四立即問:“淨雲,主子需要我?”
淨雲語調如常:“是,主子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讓你去做。”
孟四:“何事?”
這是孟四第一次收到莫清寒的任務。
淨雲的聲音傳來:“讓暗閣的人接下一個單子,刺殺申新紡織的費先生。”
主子要借暗閣的手除去費先生,然後嫁禍給暗閣,挑起暗閣和陸三少的鬥爭。
孟四頓了一下,問道:“申新紡織?”
在外界看來,申新紡織做的是正經生意。但是孟四清楚,費先生同小東門煙館有勾結。
前段時間,費先生走私大煙的事情,不知爲何被陸三少發現,場子也被查封了。
即便費先生做的是這種生意,但是他不曾害人性命。
況且他走私大煙的生意纔剛剛開始,而且他的第一單貨還未送出,就被查封了。
孟四清楚,暗閣不殺好人。
而費先生並不符合暗閣刺殺的標準。
雖說孟四心中這麼想着,但是他並沒有說出來,因爲任何人都不能違背主子的命令。
淨雲最後補上一句:“務必做成此事,並且不要暴露自己。”
孟四不假思索:“好。”
孟四接到莫清寒的命令後,立即離開杭縣,動身去了上海。
到了上海後,孟四做了易容,進了史密斯路的古董店。
孟四沒有找其他人,直接找到了孟五。
在暗閣試煉時,兩人分別是四號和五號。
兩人的關係極好,試煉期間遇到不少困難會共同度過,也同經歷過生死。
孟五問:“你怎麼來了?”
孟四拐了個彎子:“有一單,我不知道要不要接,想問問江先生。”
孟五回:“江先生不管這事。”
江先生很忙,每個任務目標都由值得信任的下屬代爲確定,除非是極其重要的目標。
孟四接着說:“申新紡織的費先生,你聽過嗎?”
孟五點了點頭:”前些日子,三少已經處理了他的廠子,現下費先生不敢出來作亂。”
孟五認識孟四這麼多年,自然懂得孟四的意思。
他想殺了費先生。
孟五勸道:“這種單子,莫接爲好。”
孟四面露猶豫之色:“但是我已經收了定金。”
他清楚孟五的性子,故意做出這副樣子,試圖欺騙孟五。
孟五:“你爲什麼收?”
孟四並不是這樣莽撞的人,他分明知道費先生這人並不能殺,卻擅自接了單子。
孟五認爲一定事出有因。
孟四:“我在漢陽監獄待過。”
孟四曾經是從漢陽監獄出來的事情,只有孟五清楚。
孟四猶豫了一會,繼續說:“現在有人來尋仇了,要取我性命。”
孟五皺起了眉:“你……”
孟四帶着歉意:“對不起。”
孟五擺了擺手:“罷了,這件事,我幫你解決。”
孟五曉得孟四的難處,孟四是他的生死之交,他自然會幫這一次。
申新紡織的費先生,註定是活不長了。
……
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費先生暗地裡走私大煙的事情被發現,現在場子也沒了。
這件事對費先生來說,是一次不小的打擊。
他原本想要趁這次機會,好好賺上一筆。
沒想到計劃還未開始實施,這筆生意就提前終止了。
近日來,費先生心情不佳,準備去法國總會俱樂部尋尋樂子。
法國總會俱樂部的佔地面積極廣,建築風格西式化。
不管是誰,只要進了法國總會俱樂部,就會深深沉迷於這裡的燈紅酒綠。一切煩惱,都會消散。
黃昏時分,費先生到了法國總會俱樂部。
俱樂部裡有不少供人娛樂的場所,種類衆多。
室內有酒館、餐廳、舞池等,室外還有幾十個網球場以及其他的球場。
費先生徑直來到了酒館。
他還未走進酒館,裡面的靡靡之聲就隔着房門傳出。
費先生是這兒的常客,他進去後,隨便挑選了一個位置,點了杯酒。
費先生連喝了好幾杯酒後,才稍稍放緩了速度,他點了一杯酒慢慢品着。
費先生點的都是最烈的洋酒,幾杯下肚,很快就有了醉意。
這時,酒館的門打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他穿着深色長袍,緩緩踱步而來,一舉一動,都極其清雅。
即使身處嘈雜喧囂的酒館,他也始終淡然處之。
那人正是易容後的孟五。
不過,酒館的門開開合合,調笑的男女來往進出,沒有人會注意到這樣一個男人。
孟五的目標正是費先生。
孟四先前接下一個不該接的任務,孟五瞭解他的苦處,只好親自出馬解決費先生。
孟五掃了一眼周圍,很快就確認了費先生的位置。
孟五不想打草驚蛇,他沒有立即過去。
他挑了一個角落坐了下來,這個位置剛好能將費先生的全部舉動盡收眼底。
費先生又喝了幾杯酒,冰涼的酒入喉,臉上的溫度卻高上了幾分。
酒館裡的溫度比外頭要高,費先生的額頭甚至覆上了一層薄汗。
在酒精的作用下,費先生忘卻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他原本陰沉着一張臉,此時卻露出了笑容。
費先生喝了太多的酒,神智有些不清。他從座位上站起,準備去外面透透氣,清醒一下。
孟五看費先生有了動作,他立即跟了上去。
費先生跌跌撞撞地走着,步子不穩,明顯是醉了。
孟五不着痕跡地跟在他的身後,準備找準時機殺了他。
因爲費先生喝醉了,他認錯了方向,拐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此時,走廊的光線昏暗,在這裡的人不多,只是有幾個同費先生一樣已經醉了的人,他們根本就不清楚自己身處何方。
孟五眸色一沉,他準備在這個地方動手。
孟五加快了腳步,上前幾步,來到了費先生的身後。
費先生絲毫不察,自顧自地往前走。
孟五看了一下四周,確定無人發現後,伸出手劈向費先生的脖子。
費先生立即失去了意識,孟五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在旁人眼中看來,孟五隻是扶着一個醉酒的大漢,僅此而已。
孟五早已判斷好周圍的情況,在費先生倒下來的一瞬間,孟五打開了旁邊的一扇小門。
門立即合上。
走廊上少了兩個人,卻不會有人知道。
這裡是雜物間,各種各樣的物品堆在裡面,雜亂無章。
孟五摸索着打開門邊的開關,燈啪的一聲亮了。
燈泡上蒙着一層灰塵,更顯得光線暗淡。
燈光昏黃,細小的塵埃飄在空氣中。
孟五將費先生放到一旁的牆上,他拿出一把小刀,刀刃鋒利異常。
下一秒,他劃破了費先生的喉嚨,沒有絲毫猶豫。
費先生在不清醒的情況下死去,臉上仍舊帶着絲笑意,詭異極了。
孟五皺了皺眉,這只是他幫孟四做的一件事,與暗閣無關。
他並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和暗閣有牽扯。
暗閣殺人向來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
孟五刻意佈置了現場,故意做出一副打鬥後的痕跡。
這裡的東西七零八落,好像費先生在臨死前,經歷了強烈的反抗。
他試圖隱藏殺手是暗閣的人,從而洗清暗閣的嫌疑。
但孟五還是不自覺地帶出了多年的殺人習慣。
孟五處理好這一切後,就悄悄離開了。
直到有人進了雜物間後,才發現一個人死在了裡面。
這件事立即被上報給了巡捕房。
……
中央捕房的督察長姓邵,他在上海租界名氣很大。
邵督察的發家史也頗有戲劇性。
他曾經只是小東門巡捕房的包打聽,因破案率居高不下而成爲探員,一路升職,現在已經進了中央捕房。
他在法租界是極有威信的人。
仙樂宮。
夜幕降臨,仙樂宮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客人,無論男女都嬉笑着,腳步不停,徑直往裡面走。
舞池旁邊的沙發上坐着一個男人,他的身邊圍着不少女人。
“邵督察,平日工作很忙嗎?”
“怎麼現在纔來歌舞廳?”
“有空去我那裡坐坐。”
“……”
講話的人是四馬路的“長三”,都是些掛牌賣笑的人。
四馬路是上海灘最有名的風月場,那裡的賣笑女子來到仙樂宮,認出了邵督察。
靡靡之音中,夾着女子的調笑聲。
邵督察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纔到了現在這個位置。
他自然見識過不少事情,極其擅長左右逢源。
即便是面對這些賣笑的女子,他也會和顏悅色。
邵督察拿起桌上的酒杯,還未有所動作,立即就有人爲他倒上了酒。
邵督察沒有在仙樂宮享受多久,僅僅只是一杯冷酒下肚,就有一個警員走了過來。
那個警員神色有些不對,彷彿有要事要同邵督察稟告。
警員站在一旁:“督察長,法國總會俱樂部死了人。”
邵督察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悅:“這件小事還要找我?”
警員不敢說。
邵督察放下酒杯:“又不是沒同法國人打過交道,緊張什麼?”
警員遲疑了一會,接着說道:“這次的殺人手法很特別。”
邵督察漫不經心移開了視線,他看向舞池之中,沒有將警員的話放在心上。
邵督察隨意開口:“是嗎?”
警員咬了咬牙,繼續說:“看上去像江湖人士做的。”
邵督察立即收回視線,眼中狠厲之色乍現,他猛地一拍桌子。
“一羣廢物,跟我過去!”
法國總會俱樂部離仙樂宮有些距離,但是巡捕房的車子開得急,很快就到了。
邵督察看了現場,他發覺現場僅僅留下些許血跡。
只有死者的脖頸處留下一道血痕。
手法乾淨利落,不像個新手。
雖然現場很雜亂,好像死者生前劇烈地掙扎過,但是邵督察經驗老道,自然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現場分明是被人刻意僞造的。
邵督察有了一個念頭,他立即給督軍府打了一個電話。
周副官接起電話:“督軍府。”
邵督察語速很快,似乎有什麼要緊的事:“我是中央捕房的人,要找三少。”
電話那頭沒了動靜,過了一會,有人接起了電話。
陸淮的聲音低沉:“邵督察?”
邵督軍直接進入主題:“法國總會俱樂部出事了。”
他又補上一句:“這是法國僑民俱樂部,現在他們人心惶惶,一定要查出真相。”
陸淮皺了皺,聲音一下子冷了下來:“具體講。”
邵督察立即說:“死者是申新紡織的費先生。”
陸淮眼底一沉,他知道莫清寒動手了。
邵督察繼續說道:“殺人手法古怪,三少能來法國總會一趟嗎?”
陸淮沒有遲疑:“好。”
邵督察掛了電話後,一直在法國總會俱樂部等着陸淮的到來。
陸淮來得很快,沒過多久,督軍府的車子就停在了法國總會門口。
邵督察一看到陸淮,就立即上前:“三少。”
邵督察已經發現了今日的案件和平時不同,他的表情鎮定,但是眉頭卻緊鎖。
陸淮朝他點了點頭。
現場的氣氛凝重異常,離這裡不遠處就是舞廳,卻沒有任何音樂聲傳出。
陸淮微眯着眼,嘴角抿成直線,起步走進了雜物間。
房間裡的燈光很暗,即便開了頂上的燈,但這裡仍舊顯得暗淡。
後頭有一束雪白的光打過來,一個警員打開了手電筒,足夠讓人看清現在的情形了。
費先生倒在牆邊,身子傾斜到一側,脖子上有道血痕,是被利器所傷。
除此之外,其他地方並無傷痕,也沒有沾染上鮮血。
雜物間很亂,有不少東西散落在地上。
若是旁人可能會被矇混過去,以爲這只是一次普通的鬥毆。
但是陸淮和邵督察經驗豐富,自然能看出這裡的不尋常之處。
陸淮目光微沉,眼底漆黑一片,看不出情緒。
陸淮看到了費先生的慘狀,他眼睛一眯。那個人的殺人手法乾淨,而現場的雜亂,彷彿是刻意爲之。
邵督察觀察陸淮的神色,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懷疑是江湖組織。”
陸淮眸色一暗,聲線極低。
“你懷疑暗閣?”
邵督察點了點頭。
作爲法租界中央捕房的督察長,邵督察清楚法租界發生的事情。
暗閣的總據點搬到了上海,這件事,他也知道。
上海灘富貴繁華,各方勢力盤踞,不可能容不下一個江湖組織。
但是,如果這個江湖組織影響到了上海灘的利益,那事情的走向就會不同了。
邵督察明白,暗閣是隱秘的殺手組織,法租界巡捕房不能明目張膽地找上門去。
所以,這件事,他希望三少能夠出面。
陸淮善於揣測人心,他很快就猜到了邵督察的心思。
在法國僑民的俱樂部鬧出這樣的事情,不但會影響到法租界的穩定,還會令上海灘人心惶惶。
陸淮沉聲道:“我會讓暗閣的人給法國總會一個交代。”
邵督察面色一喜:“多謝三少。”
這天深夜,法國總會俱樂部沒了先前的熱鬧,反倒是安靜異常。巡捕房的人留下來善後,安撫人心。
……
陸淮回了督軍府。
他很快撥通了一個電話,打了三次都沒有人接。
陸淮眉頭一皺,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第二天清晨,陸淮繼續試圖撥打江先生的電話。
電話終於被人接起。
那邊傳來了江先生的聲音:“三少。”
陸淮開門見山:“江先生,你昨晚在做什麼?”
江先生不答:“這是個人隱私。”
陸淮彷彿已經習慣江先生的保密,他直接說:“昨夜,法國總會俱樂部死了人。”
江先生怔了一怔。
難不成三少是在懷疑自己同這件事有關?
但是,江先生並不能解釋自己昨夜去了哪裡,因爲他的真實身份無人知道。
陸淮說:“死的人是申新紡織的費先生,巡捕房的人認爲是暗閣做的。”
江先生眼睛一眯:“這個人並不符合暗閣的條件,我們不會接這樣的單子。”
江先生知道陸淮前陣子處理了費先生走私的事情,現在費先生竟然死在了法國總會俱樂部。
雖不曉得是誰做的,但那人定是想栽贓給暗閣。
陸淮的聲音沉沉落下:“我打電話,是想告訴江先生一件事。”
江先生的心一緊。
三少會信暗閣嗎?
陸淮緩緩開口,聲線低沉。
“暗閣有內鬼。”
作者有話要說: 陸淮:江先生並沒有不在場證明。
江先生內心獨白:其實是因爲昨晚賀家有個聚會……沒辦法做江先生。
評論隨機掉落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