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寒以真實身份來到公董局時, 爲了避免戴士南懷疑, 莫清寒和他手下說,暫時先不要聯繫。
若是有事,他會告訴他們。
待到風頭過後,莫清寒纔開始籌謀起了下一件事情。
現在的情況對莫清寒極爲不利, 他在公董局的權力被架空, 董鴻昌又與他生了間隙, 甚至派了替身取代戴士南。
莫清寒眼底冷意深深。
他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情勢對他越不利,他越不會放棄。
莫清寒調查到,貝爾納·雷諾曼的手裡, 有一件他感興趣的事情。
貝爾納·雷諾曼是一個有名的法國商人,他的生意做得極大, 很多人都要給他幾分薄面。
近日貝爾納·雷諾曼在做一筆生意, 若是他能加入其中, 對他有很大的好處。
莫清寒思緒翻涌,不論怎樣, 這條路他一定會走下去。
誰也不能擋住他的路。
夜幕降臨,一座房子佇立在夜色之中,看上去極爲靜默。
月色寂寥, 沉沉落下,向寂靜的黑暗處延伸,直至沒入那片漆黑。
幾個黑影悄無聲息地靠近了房子,向房子逼近。
貝爾納·雷諾曼的妻子坐在房內,房裡亮着燈, 她在等待貝爾納·雷諾曼的回來。
她對外頭的情形一無所知。
窗簾低垂,遮擋了夜色。柔和的光線傾瀉而下,房裡靜謐極了。
這時,敲門聲響起,打破了寂靜。
她站起身,嘴角帶着笑意,是她的丈夫回來了。
她走到門口,打開門,笑着看過去。
下一秒,她嘴角的笑意凝結,身子也僵在了那裡。
迎面而上的是一把冷硬的槍。
月光照射在槍上,泛着冰冷的光澤。
幾個身着黑衣的人站在門口,烏黑的槍口對準了她。
貝爾納·雷諾曼的妻子愣住了,慌亂席捲而來。
她往後退了幾步,聲音顫抖:“你們是何人?”
這些人是誰,爲何要闖進她的家裡?
莫清寒的手下執槍,逼近了幾步,面無表情地開口。
“我們找貝爾納·雷諾曼講些事情。”
女人害怕極了:“他還沒回來……”
話未說話,冰冷的槍抵上她的額頭。
女人立即噤聲。
繩子縛上她的手,她的嘴也被堵住,失去了行動能力。
莫清寒的手下把女人推進一個房間,準備把她關在裡面。
女人離開前,往門口看了一眼。
漆黑的天幕下,一個男人緩緩走入。
他身形高大,透着強烈的壓迫感。
男人走進了光影中,視線落在她身上,眼底沒有任何溫度。
房門關上,隔絕了那些光線。
貝爾納·雷諾曼談完生意後,準備回家。
汽車行駛在安靜的街道上,過了一會兒,車子停下,貝爾納·雷諾曼下了車。
走到房門前,他拿出鑰匙,鑰匙插入鎖釦,輕輕一轉,房門開了。
房裡沒有開燈,四下陷入黑暗之中。
貝爾納·雷諾曼關上了門。
他覺得有些奇怪,妻子向來會在家裡等他,難道今日她出門了?
屋內安靜異常,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似有什麼東西隱在深沉黑暗中,危險至極。
貝爾納·雷諾曼隱約察覺到不對勁,他眉頭一緊。
可惜,已經太遲了。
燈光驟然亮起,隨即而來的是一排烏黑的槍口,齊齊瞄準了他。
貝爾納·雷諾曼心底一涼。
這時,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男人走上前,燈光勾勒出他的背影,落在地面上,清晰至極。
他擡起頭,面容逐漸清晰。
貝爾納·雷諾曼看清了男人的臉,心中冷意驟深。
他有些錯愕:“莫清寒。”
他與莫清寒從來沒有過交集,爲何莫清寒會來找自己?
莫清寒不急不緩地開口:“貝爾納·雷諾曼,有些事情我想找你聊聊。”
貝爾納·雷諾曼環視了一圈,大廳內沒有他的妻子。
四處房門緊閉,壓抑的氣息籠着整個房子。
貝爾納·雷諾曼極力按捺心底的恐懼,顫抖着聲音:“我的妻子呢?”
莫清寒看了手下一眼。
一個手下上前,來到一個房間,打開了門。
貝爾納·雷諾曼望了過去。
房門敞開,裡頭光線昏暗,裡面的情形卻讓貝爾納·雷諾曼心頭一震。
他的妻子被綁在椅子上,手腳皆被束縛,嘴也被堵上了。
他妻子的身後站着兩個身着黑衣的男人,他們表情漠然。
一把槍抵在他妻子的太陽穴處,脅迫之意極爲強烈。
妻子看着他,眼底泛着淚光。
貝爾納·雷諾曼憤怒極了,他握緊了手,手掌間傳來尖銳的疼痛。
他們竟然這樣對待他的妻子。
莫清寒陰冷的聲音響起,“你妻子能否活着,全看你的表現。”
貝爾納·雷諾曼的回答,若是合了他的心意,他就放過他們。
如果貝爾納·雷諾曼不同意他的要求,他也不會留情。
貝爾納·雷諾曼收回了視線,深吸了一口氣:“莫委員,你想要我做什麼?”
莫清寒定是對他有所求,纔會來找自己。
爲了救他妻子的性命,他會考慮莫清寒的要求。
莫清寒的眼底驟然浮起冷意。
莫委員……
此時聽起來卻極爲諷刺。
燈光落下,那些光影聚集,看上去卻格外黯淡,似要融入到黑暗之中。
莫清寒看向他,聲線極冷:“聽說你最近在談一筆生意。”
貝爾納·雷諾曼擡頭,這件事情極爲隱秘,莫清寒怎麼會知道。
莫清寒接着說:“這筆生意與上海商業儲蓄銀行有關。”
他若是能參與其中,會給他帶來極大助力。
貝爾納·雷諾曼沒有否認。
莫清寒調查得這樣清楚,想必他是有備而來。
莫清寒陰寒的聲音落下:“我對這件事有些興趣。”
貝爾納·雷諾曼心頭一涼。
莫清寒果然是想插手這生意。
他遲疑着說:“莫委員……”
“幾個投資方都已經洽談好了……”
言下之意是,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莫清寒加入的可能性不大。
況且,這生意向來是由他們幾個熟悉的人來做的,若是莫清寒加入,其他人也不會同意。
莫清寒驀地掐斷了他的話頭,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我相信,你有辦法說服其他人。”
莫清寒神色陰沉:“況且,由你引薦我,旁人怎會反駁?”
這件事情,他勢在必得。
貝爾納·雷諾曼在生意場上有很高的話語權,有他出面,這件事情會好辦許多。
這也是他來找貝爾納·雷諾曼的原因。
貝爾納·雷諾曼仍有些遲疑:“但是……”
若是其他事情還好說,他費一些脣舌,也能辦到。
但是這筆生意極大,要說服其他合作伙伴,說有新的人加入,確實有很大的難度。
瞥見貝爾納·雷諾曼的神色,莫清寒的語氣倏地冷了下來。
“看來你是不打算讓你妻子活着了。”
聲線冰冷至極,仿若幽暗的長夜,那裡冷風呼嘯,寒意侵襲而至,蕭瑟寂寥。
貝爾納·雷諾曼目光一滯。
莫清寒瞥了手下一眼。
抵着貝爾納·雷諾曼妻子的那把槍,往前移了幾分。
空氣僵滯,極爲沉悶。
貝爾納·雷諾曼手腳變得冰涼,他急切地開口:“莫委員,我答應你就是。”
“只不過說服他們,我還需要一些時間。”
那筆生意已經定了,若是貿貿然開口,會引起那些合作伙伴的疑心。
他要找個藉口,不讓那些人起疑。
貝爾納·雷諾曼終於鬆了口,莫清寒的神色稍顯緩和。
莫清寒看了過去:“我耐心不夠。”
他倏地笑了,笑容陰冷至極:“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
貝爾納·雷諾曼啞着嗓子:“是。”
他和他妻子的性命,全都在莫清寒的掌控之中。他只能照做。
莫清寒站起身,聲音響起:“合作愉快。”
話語間透着諷刺之意。
貝爾納·雷諾曼捏緊了拳,沒有說話。
莫清寒往外走,落下一句:“我會讓人監視你們,你們不要有其他心思。”
若是貝爾納·雷諾曼與別人通風報信,泄露了這件事。他會立即殺了他們。
貝爾納·雷諾曼沉默。
莫清寒示意手下放了他的妻子,然後轉身離開了房子。
天幕愈加黑了,四下充斥着陰沉的氣息。
莫清寒緩步走着,他的視線越過那些黑暗,沒有一絲波瀾。
夜色暗沉,月光隱沒,消失在天際。
莫清寒走進了黑暗之中,身影逐漸遠去。
……
史密斯路。
一輛黑色的汽車經過。
春末的黃昏,夕陽搖搖欲墜,天空浮着雲層,空氣裡瀰漫着一股淺淡的花香,清冽又幹淨。
那輛車子在附近的小巷中停了一下。
葉楚的視線落向不遠處的咖啡館:“重生醒來後,我就在那家咖啡館裡。”
“對了。”她忽的記起了什麼,“那天夜裡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何你會受傷?”
陸淮扭頭看去,她的側臉在夕陽光暈的照射下,安靜極了。
他的聲線淡淡:“不過是一次遇襲罷了。”
他不久前才記起前世,而那次在史密斯路附近的巷子裡,葉楚救了他一次。
那時她就已經有了前世的記憶。
不曉得她今生第一次見他時,心中是何想法。
陸淮忽的開了口:“我想帶你去一些地方。”
今日,他帶她出來,本就是有話要說。
而葉楚並不知道。
她點了點頭,陸淮隨即發動了汽車。
黃昏時分,墨黑色的車子駛進了喧鬧的馬路,被上海灘熱鬧的繁華所淹沒。
……
街道上縈繞着煙火氣息,汽車穿過細碎的聲響,平緩地行駛着。
神色匆忙的行人,從車旁經過。
葉楚遠遠便能瞧見恆興茶社幾個字。
奇怪的是,茶社雖然開門做生意,但門口卻清清冷冷,門可羅雀。
車子停了下來,他們兩人下了車,往茶社裡面走去。
先前來這裡倒是遮遮掩掩,這段日子裡,也光明正大了起來。
大堂裡空空蕩蕩的,沒有別的顧客。
彷彿今日的客人只有他們兩個。
不消多想,她就知道是陸淮做的。
他們上了二樓,沿着今生曾走過幾回的樓梯,進了那時去過的一個房間。
很快就有人遞上了茶水,陸淮和葉楚坐了下來。
葉楚正伸手拿起茶壺,身旁響起了陸淮的聲音。
“我來罷。”
她鬆了手。
陸淮倒了茶,放在了葉楚的面前,淺白的煙氣嫋嫋。
她的手指合攏,溫度隔着瓷白的杯子,源源不斷傳來。
“我記得,我家夫人講過……”
她的手一緊,指尖被燙紅。
“在我面前,你會做一個沒有秘密的人。”
葉楚怔了一怔。
但她卻隱瞞了前世的事情。
陸淮的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將其從滾燙的茶杯旁離開。
“我理解你的決定。”
換做是他,不會比她做得更好。
他們坐在那裡,聊起了和恆興茶社相關的事情。
無論是前世他來接她引起的紛雜,還是今生在此進行的正式投誠……這裡都是一個極爲重要的地方。
聊完後,陸淮並未說別的事情,就又開車帶她離開了。
至於他今天到底想要做什麼……
葉楚有了一些預感。
待到他們來到國泰大劇院時,天幕早已經暗了。
和恆興茶社一樣,劇院裡也沒有別的人。
裡面的燈開着,但走廊卻是暗的。
那一頭,明亮的燈光指引着道路,他牽着她的手,穿過黑暗的走廊。
他們走進劇院大廳,觀衆席空無一人。
但舞臺上,演員卻在認真演着戲。
葉楚發怔地看着。
如果她沒有記錯,她今生在這裡遇到陸淮時,看的就是這一個話劇。
陸淮偏了偏頭,看向葉楚的側臉,弧度美好。
那時,他原以爲的不相熟,其實他們早已瞭解至深。
葉楚在看戲,陸淮在看她。
舞臺上的人謝了幕。
陸淮仍舊沒有說什麼,繼續帶她離開了……
大世界遊樂場。
他們纔到了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的喧鬧聲響。
各處小劇院裡都在上演新劇,路上小販的聲音不絕於耳。
分明這裡熱鬧非凡,但是路上卻沒有遊客。
彷彿今晚的大世界,只是因爲他們兩人而開放的。
夜幕漸沉,被斑斕的煙花映亮。
陸淮的聲線響起,外頭聲響極重,他的聲音卻清晰地抵達了葉楚的耳朵。
“這只是屬於我們的煙花會。”
她扭過頭,看見他眼中的光亮。
同時,他們也看見了彼此眼中倒映的身影。
兩人相視而笑。
陸淮的雙手空空,好似沒有做什麼準備。
他還是沒有開口,牽着她的手,離開了這裡。
夜色沉沉,天幕極黑,卻有清冷寂靜的月光落下。
汽車經過了威爾遜公館區,不遠處就是督軍府。
沿着那條平整的道路,車子緩緩地往督軍府駛去。
這是前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那次的雨夜初遇,在形勢危急的時刻。
她發了高燒,昏昏沉沉,被他帶回家。
車子開進了督軍府。
他們經過了客廳,走上樓梯。
督軍府內此時卻安安靜靜,沒有人在。
他們行至一個房間前,是前世新婚時住的地方。
那扇門被推開。
葉楚的步子極輕。
她走進了那個熟悉萬分的房間。
一切都好像未曾動過。
即便今生有些地方不同,恢復記憶後,陸淮也已經將它們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葉楚心中微跳,她轉身看向陸淮。
他的手中拿着一個紅色絲絨盒子。
“前世太短,有許多話我都沒有說出口。”
月光落進了屋子,她的心跳加劇。
前世今生,他們在上海灘去過的每個地方。
今天,他帶她重新走了一回。
他們在這裡初識,兜兜轉轉,好似又回到了一個起點。
但願以後是一條嶄新的道路。
陸淮打開了那個紅色絲絨盒子。
那裡放着一枚精緻的鑽戒,被月光映亮。
和前世他們結婚時,定製的婚戒,一模一樣。
葉楚抿緊了脣,眼中隱約閃爍着淚光。
陸淮開了口。
他的態度鄭重,語氣卻珍重萬分。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不曾踏足的地方,我都想帶你去看。”
“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永遠站在你身邊。”
他說出了前世沒來得及講的那句話。
“從今往後,我們做真正的夫妻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句話是前世他們臨死前,陸淮想對葉楚說的。
評論隨機掉落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