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應該不把矛頭指向我了吧?我說了,這是上面的意思。”曾養甫用手指了指天空:“從現在起,第十九集團軍軍長薛嶽暫去滬淞前線司令職務,帶領嫡系部隊與張治中將軍匯合。唸作戰辛苦,成果卓著,特授中將軍銜。”
“這一仗,真的就這樣了?”薛嶽還是心有不甘。
“唉,您這個人吶!”曾養甫伸出細長的手指撣了撣軍帽上的灰塵,意味深長的說道:“上海到了現在,已經成了一場填不滿的拉鋸戰。無論是你,我,還是義父,乃至蔣委員長,都不希望國軍的全部老底都搭進去,既然戰略目標達到了,咱們在開羅會議上也就硬氣了。您老等得起,他們可等不起啊!”
未幾,他扭了扭痠痛的脖子,將頭偏到了薛嶽的耳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記住我的忠告,爲了大局,誰都是能犧牲的,別忘了那句老話:一將功成萬骨枯!”
“我知道了,一定貫徹委員長的指令。”劇烈的心理掙扎過後,薛嶽緊鎖的眉頭終於鬆開,嘴角流露出一絲笑容,只不過,笑的極爲勉強。
“好了,那麼這件事就這樣吧!”曾養甫說道:“我今天來這裡,總共有兩件事兒,眼下,大事已經有着落了,還有件小事勞煩薛軍長幫襯,多一句嘴,這也是我義父的特別指示。”
“哦?”薛嶽此刻也被曾養甫挑起了好奇心,不禁追問道:“那麼這第二件事又是什麼呢?但凡薛某能做的,絕不說二話。”
對於薛嶽的配合,曾養甫還是比較滿意的,當下點了點頭:“其實這件事說難不難,說不難吧,卻還要費那麼點功夫。我需要您給我一支戰鬥力優秀的部隊,而且忠誠問題需要保證。”
“要多少人?”薛嶽眉頭一聳,他搞不明白,這個獨來獨去的軍統副手,爲什麼會管自己要一支部隊,難道是護衛用的不成?
“這個,具體我也不知道。”曾養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主要是想讓您派一支部隊協助我的手下找一個人,一個至關重要的人。”
“誰?”
“教導總隊,楊開!”曾養甫斬釘截鐵。
“楊開?他不是劉子淑的手下嗎?找他幹什麼。”薛嶽可謂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實在不可理解,眼前的這個人爲什麼會讓自己去戰場大浪淘沙般的淘出這樣一顆微不足道的棄子。
不過他很快就閉上了嘴,因爲曾養甫那張清秀的面孔此刻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而站在他身後的兩個雨衣人,業已將手按在了腰間。
“不要問我爲什麼,薛軍長,您是經歷過風浪的人,應該比我更清楚,軍統的秘密,知道的越少,活得就越久。”說罷,他斜了斜眼,目光從在場的所有人身上一一掃過:“無論如何,諸君,請不要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
“萬……萬分抱歉,是我多嘴了。”聽到對方那赤裸裸的威脅和警告,薛嶽陡然想起了某些恐怖的往事,內心渾然一驚,片刻之間,額頭上就滲出了一粒粒黃豆大小的汗珠,鼻腔裡更有一種強烈的窒息感,奔襲而來。
站在他背後的那幾位將領,更是好不到哪裡去,一個個面色慘白,不自覺的往後退,直到後背撞到了牆上,才察覺出自己的失態。
衆人之所以會反應如此強烈,並非畏懼曾養甫這個白白淨淨的年輕人,而是對他背後的強大勢力心有餘悸。而這股強大的實力,正是軍統。
所謂軍統,又名“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是蔣介石效仿墨索里尼的“黑衫黨”所組織的一個以軍人爲主體的神秘組織,軍統的外編人員撲朔迷離,行蹤難辨,分佈到國民黨的軍隊、警察、行政機關乃至駐外使領館,專門以監視、綁架、逮捕和暗殺等手段進行活動。而其頭目戴笠更是出了名的政治魔鬼,以至於,在這些軍官的潛意識裡,寧願捱上幾槍,也不願意和這樣一個恐怖機構扯上任何邊邊角角。
“這個話題,到此爲止吧!”曾養甫揮了揮手,雨衣人後退一步,重新將手縮回了衣服裡。曾養甫那對狹長的雙眸,又重新投向了桌面的地圖上。
看他的表情,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參謀,教導總隊的最後一道戰報是你接手的?”
“對……”參謀此刻整個人還沉浸在深深的恐懼之中,並沒有聽見曾養甫的喊話,直到一旁的薛嶽怒斥一聲,這才醒轉,慌不迭的點頭哈腰。不過,他大概是被先前的薛嶽兩次驚嚇嚇出了後遺症,這會兒說話,便如蚊子哼哼一般,渾沒了底氣。
“嗯!”曾養甫眉頭一鬆,頭也不轉的問道:“那你是否知道,當時楊開等人,具體退守到了哪個方位?”
“這……讓我想想”參謀剛要阿諛幾句好話,卻沒料到曾養甫會忽然間問出這個問題,當下犯了難,只得抓耳撓腮的琢磨起來。
“沒關係,慢慢想,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而不是不經大腦考慮,蹦出嘴邊的敷衍之詞。”曾養甫的聲音像泡在溫水裡,不冷不熱。
參謀的食指不斷地敲擊的腦袋,半晌,眼睛終於亮了起來:“我想起來了,餘家宅,對,就是餘家宅!”
“確定?”
“完全確定!”參謀肯定的說道:“我接到的戰報傳送地點,就在河濱北岸,他們想要逃出生天,只能繼續往北撤,插到餘家宅內的平民區打游擊。而其他的路線,無論是往東,往西,還是往南,都會有大股日軍合圍,結果必定是被包了餃子。”
“嗯!這個回答,我非常滿意。”曾養甫鼓起掌來,然後笑眯眯的將目光投向了薛嶽,似乎在等他的下一步動作。
薛嶽也不是愚人,這可是自己向軍統示好的最佳時期,不把握好,可就栽大跟頭了。當下從槍袋裡掏出自己的配槍,看也不看的就丟給了自己的秘書。
“把這個交給我的警衛連,叫他們整備……不!火速協助軍統的兄弟,給我開往餘家宅周邊,不惜一切代價尋找以楊開爲首的友軍,並負責掩護他們撤退到……”說到這,薛嶽的命令卡了一卡,他既然不知道曾養甫背後的大人物爲什麼要找楊開,自然也不知道他們找楊開到底要做些什麼,因爲這一切的一切,到現在爲止,仍舊是一個不可觸摸的謎團。
“直接帶我我義父那吧!中美合作社,我的手下認識路,嗯,事不宜遲,我也該回去了。”曾養甫打了個哈欠。
“好,中美合作社,順便給我帶句話,如果找不到楊開部隊或者在護送途中出現意外,就提頭來見吧!”薛嶽厲聲說道。
“是!”秘書將槍揣進兜裡,急匆匆的便出了門。
外面風很大,場子空蕩蕩的,只餘下剛剛走出門的曾養甫,掃了眼緊急集合的警衛連,又看了看陰雲密佈的天空,意味深長地翹起了嘴角。
“楊開,楊開……”
“呵呵,山雨欲來,風滿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