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澡,足足洗了一個多鐘頭,等到木桶裡的水都涼了,楊開等人這才意猶未盡的爬起來,換上了衣服。
他們是沒有新的衣服可以換的,那個年代,也沒有這麼多的講究。
即便如此,繫上領口的扣子,楊開開始感覺到一陣清爽,整個人低靡的精神也重新煥發了許多。
特別是劉雨薇出門的時候,一張臉比往日更加白皙,兩腮透出點微微的紅暈,清水出芙蓉一般。
鎮長的辦事效率果然不同凡響,衆人下樓的時候,發現華伯濤先前提到的東西已經被全部湊齊了,一個挎着盒子槍的漢奸正坐在桌子邊等着,手裡的茶水喝了泡,泡了衝,已經和白開水無甚差別。
“太君們洗完澡了。”看到楊開等人下樓,漢奸立馬放下茶杯,忙不迭的掬起了躬。
“嗯。”楊開板着臉,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他越是這樣,擺出的架子就越大,給漢奸一種不可捉摸的感覺。
“橫山大佐需要的東西,你們都湊齊了嗎?”楊開問道。
“湊齊了,湊齊了,鎮長聽了太君的吩咐,出了客棧就召集了全鎮的公幹,馬不停蹄的爲太君採買。一共採買了一百聽罐頭,三公斤的軍用燃料。”漢奸朗朗上口的說道。
“不錯,挺效率。”楊開有些驚訝的說道,看來在酒席上自己還真把鎮長嚇得不清,爲了賠罪,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一個鐘頭就解決了令小組犯愁的大事。
“那是,太君的吩咐,必須效率。”漢奸陪笑道。
“行,記你一功。這張票子就賞給你了。”楊開一邊將一張日鈔放在了桌子上,一邊檢查起了堆在桌子上的貨物。
邱老實所言不虛,端詳了一下成山的罐頭,幾乎外面貼的標籤都是:大馬哈魚四個字。
看來後面的路程,小組就要和這羣大馬哈魚做伴了,也不知道連續吃半個月的大馬哈魚,會不會以後聽見這個名字,就會條件發射般的直哆嗦。
至於漢奸口中的軍用燃料,則不像小組現在擁有的固體燃料那般,一塊一塊的,使用時可以按照需要掰開。而是一種類似於燃油的粘稠狀物體,二十瓶燃油裝在合金的罐子裡,重量可觀。
楊開拿起一個罐子,搖了搖,滿的。然後試着倒出一點,用火柴點燃,發現火勢還挺旺,起碼禦寒和燒烤食物是夠了。於是他吩咐衆人將所有燃油全部裝進了已經被清空的行李箱中,罐頭只拿了一半,也就是五十聽,其餘的都讓漢奸帶回去了。[首發]
“華教授,陳老闆,想想看,還有什麼紕漏?”楊開要了紙筆,詳細的寫了份物品清單,遞給華伯濤和陳天頂二人分析。
“差不多了。”陳天頂看着手中的地圖,說道:“粗略估計一下,從這裡到北緯三十七度區,也就是日本人的基地,需要五到七天的時間,如果遇上特殊情況,可能要拖延。燃料的問題,我們節約下,足夠。罐頭少了點,但配合壓縮餅乾,和上一次沒吃完的罐頭,也可以充飢了。”
陳天頂的地圖,已經不是原來那份了,而是邱老實交給他的最新地圖。這是一張手繪圖,畫在防水紙上的,上面用紅,藍,綠,黑四種顏色的鋼筆分別標註了各種道路,峽谷,和地質狀況。藍色代表河流,黑色代表已發現道路,綠色代表峽谷,而紅色則代表不能判定的危險地帶,顏色越深,就代表這地方的冰川越活躍。
“槍支彈藥準備完畢,帳篷,破冰鎬,繩索,手電筒之類的東西也在。等出了祥瑞鎮,我們就要再次戴上護目鏡,穿上防寒服,不然黑龍江腹地的雪暴,會刺傷我們的雙目,凍僵我們的軀體。”華伯濤說道。
“好,那就先這樣,明天清晨立刻出發。”楊開點了點頭,說道。
由於第二天需要趕路,所以衆人連晚飯都沒吃,就急匆匆的回到各自的房間裡補覺去了。每個人都知道,等出了祥瑞鎮,想要再安逸的睡上一覺,就很困難了。在黑龍江的冰川上,即使有帳篷和睡袋,也抵禦不了寒冷的侵襲。
這一覺,大家都睡得很香。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投射進祥瑞鎮的這座客棧時,楊開,華伯濤等人已經穿衣起牀了。
除了槍支和備用彈夾外,所有東西都被放進了行李箱中,而楊開也找來工匠,爲行李箱的箱底鑲嵌了兩個結實的金屬雪橇。
這樣的話,在冰川上拖拽,就會事半功倍,省了好多力氣。
陳天頂的空葫蘆再次裝的滿滿,打的是客棧裡度數最高的烈酒。照他的說法,是要用烈酒來舒活筋骨,緩解風溼病的苦楚。但其實大夥兒都明白,這老酒鬼其實就是嘴饞,還不是一般的饞。
“今天天氣不錯!”楊開嘴裡叼着一支菸,看着客棧外的行人說道。
“至少,對小組來說是件好事。”陳天頂將酒葫蘆栓在了腰間,然後拿起了屬於自己的破冰鎬:“我可不想這把冢中枯骨,丟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冰河上。”
“放心吧!咱們都是吉人天相。”楊開丟掉菸頭,用靴子狠狠地碾碎:“等回去了,正好看看你的胖兒子,共事這麼久,起碼得叫我聲楊叔叔吧?”
“叫你楊大爺!”陳天頂笑着說道。
“別,我這人一說就老。”楊開聳了聳肩:“不過事先聲明,我這個窮人倒是沒有紅包的,頂多從你那古玩店搶上幾件明器,借花獻佛。”
“外面擺的都是贗品,真東西,都在家裡藏着呢,你愛拿多少就拿多少。”陳天頂毫不在乎的說道。
“大夥都聽見了吧?陳老闆破天荒的大方了一次,到時候諸位可別手下留情,興許咱教導隊的兄弟退役了,就在陳老闆的店鋪的對門也開個古董店,搶他生意。”楊開調侃道。
“這敢情好,陳老闆,以後我九筒就跟你幹了……”九筒親暱的摟着陳天頂的肩膀,從煙盒裡抽出一根菸來,硬塞進陳天頂的嘴裡。
“來,陳天頂,抽菸!”
“去,小鬼子的煙,難抽死了,我可無福享受。”陳天頂罵道。
“好心當做驢肝肺,等到了黑龍江腹地,啥東西都買不着了,可別屁顛屁顛的找我要煙。”九筒說完,自己點着了煙,把皺巴巴的煙盒重新塞回了口袋的最裡層。
陽光明媚,衆人的心也是格外的明媚。
一個個整理着屬於自己保管的物事,鬥志高昂。
聽說光臨祥瑞鎮的太君們要離開了。章得才,鎮長等人紛紛從被窩裡竄出來,只是囫圇的套上衣服,連襪子都來不及穿,就齊齊的趕到了客棧的門口。
看到這羣可憐又可恨的傢伙,楊開頗有些啼笑皆非。
“大佐,少佐,這就要趕路了?不在祥瑞鎮多呆幾天,好讓我們儘儘地主之誼?”鎮長委婉的說道。這回他算是學乖了,每句話每個字都事先琢磨一通,生怕再次激起日本人的怒火,掉了腦袋。
“我們有重任在身,不能耽擱。”楊開說道。
“希望你們恪盡職守,繼續爲大日本帝國奉獻自己的光和熱。我不知道按照你們漢語,這樣說對不對,但很早以前,曾聽過別人說過類似的詞彙。”
“對的,對的,太君好文采,好文采啊!”章得才和鎮長翹起大拇指,一個個爭先恐後的稱讚道。
“呵呵。”楊開謙虛的笑了笑:“那麼就此告別!”
衆人相視一眼,各自點了點頭,幾名老兵也學着日本人的模樣整齊一致的‘嗨’了一聲,跟在了楊開的背後。
“等等……太君……”就在這時,章得才忽然喊了一聲。
“怎麼了?”楊開聞言,愣了下神,隨即疑惑的轉過頭來。
“爲了感謝太君們的光臨,我們鎮子裡的居民自發組成了一個歡送隊,來爲大佐,少佐們踐行!”說完,章得才拍了拍掌,兩批人頓時從道路的兩旁擠了進來,左邊的是一羣七八九歲,面貌稚嫩的兒童,有的頭上還紮了條羊角辮。右邊的是一羣由中年人和老年人組成的隊伍,一個個無精打采,但在僞軍刺刀的威逼下,還是勉強的擠出了一絲笑容。
“這是……”看到這一幕,楊開沉默了,華伯濤沉默了,劉雨薇也沉默了,小組中的所有人都無一例外的選擇了沉默。
所謂的歡送隊隊員,其實就是受盡壓迫和淫威的東北百姓。
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的手中,比其他人多了柄日本的大紅膏藥旗。
“預備!”章得才舉起了手。
“開始!”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百來名青壯,婦女,老人,孩子,無力的揮舞着手中的日本國旗,口中吶喊着章得才事先準備好的臺詞。
“唉!”楊開閉上了眼,滾燙的熱淚在眼圈裡打着轉兒。
道路兩側,每一張日本國旗下的臉都彷彿錐子般刺向他的心扉。
“這就是我的國家,我的同胞……”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潮水般的吶喊,如海洋般將楊開一羣人淹沒,淹沒到窒息,淹沒到手腳無力。
周圍的人,就像是一具具毫無靈魂的軀體,行屍走肉般的任憑着來自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壓迫。
在連天的烽火中,在山河的破碎中。
他們不再是中國人,也不屬於日本人,他們甚至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還是不是人。
家沒了,國也沒了……
有的只有漫無目地的活着,做一個丟棄了精神的皮囊。
鮮血,順着楊開的手掌流下,他的指甲已經掐進了肉裡,陷得深深。
“楊開,走吧!”華伯濤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道。
“嗯,走!”楊開咬了咬牙,然後重重的揮了揮手,帶着衆人離開了這個喧鬧的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