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少卿說得好,他的擔心恐怕也是諸位的擔心,我可以解釋一下,法幣與銀元的兌換價是一比一,所以可以根據銀元比價進行兌換,總髮行量爲十三億八千萬,一旦頒佈實行後,會在最短時間內運到各位的銀行。”孔祥熙樂的說。
梅雲天看着他的那張臉,怎麼都感到有點象那個一臉憨像的範哈兒,外表憨厚內裡精明,不過範哈兒的精明中帶着點江湖草莽氣,此公的精明中卻帶着貴族的車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
孔祥熙說完之後,等了半天,陳濟棠的代表才慢條斯理的說:“推行法幣我們沒有意見,不過這貨幣發行中總個方式,那些銀行有權那些沒權,其次貨幣發行多少究竟怎麼確定?還請孔部長詳細談談,我也好向上面轉告。”
梅雲天和張靜江交換個眼色,彼此明白,真正的較量開始了。
“具有貨幣發行權的是中央銀行、交通銀行和農業銀行,至於貨幣發行數量當然是中央政斧根據國家財政政策確定。”孔祥熙的臉上依舊是笑眯眯的:“諸位,統一貨幣目的就是要廢除各地濫發貨幣的弊端,所以法幣的發行當然也必須控制在中央政斧手中,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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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兩句,孔祥熙的語氣很重,可陳濟棠的代表毫不在意,彷彿不知道他的含義,他只是簡單的搖搖頭,面露不屑的說:“我來的時候,陳司令就說了,貨幣關係到國計民生,不能輕易決斷,這幾年廣東經濟發展迅速,根本原因就在貨幣的穩定,因此貨幣發行方式需要邀請國內各方共同商議。”
南天王果然名不虛傳,向蔣介石要財權也是明目張膽,梅雲天就要開口,張靜江卻在一旁輕輕搖頭,意思是讓他沉住氣,暫時不要說話。
孔祥熙沒說什麼,只是呵呵笑了兩聲就轉向閻錫山的代表,山西老財會慪錢,所以山西晉票在民間的信譽還是很高的,可閻錫山在中原大戰損兵折將,此時已經完全沒有實力與蔣介石叫板了,所以他的代表很圓滑的表示:“孔部長說得很對,不過這事的確很大,貨幣發行數量必須慎重,大家再好好商議一下。”
每個代表都必須表態,上海是中國金融中心,上海銀行界的態度最重要,蔣介石孔祥熙爲了爭取上海方面的支持花了兩年時間來說服上海銀行界,此次參加會議的上海銀行界代表就有五人,其中爲首的就是虞洽卿。
虞洽卿是四明銀行的新任總經理,原四明銀行總經理孫衡甫在七月時辭職,孫衡甫辭職和虞洽卿接任是張靜江和孔祥熙暗中角力的結果,這場較量牽連很廣,最初的起因也是法幣。
四明銀行是上海最老的華資銀行之一,在前清時由寧波商人集體創辦,到一九三五年時,他的股東已經不再只是寧波商人,業務範圍也早就擴展到房地產、有價債券、貸款等業務,它也發行貨幣,在市民中的信譽良好。四明銀行最紅火的是1933年和1934年,隨後就受到白銀外流和金融動盪的打擊,孔祥熙爲了推行法幣,給上海銀行界一個下馬威,暗中派人到四明銀行擠兌貨幣,總經理孫衡甫無力應對,只好向財政部求援,孔祥熙趁機要求加入官股;孫衡甫就要答應時,張靜江出現了。
張靜江通過虞洽卿向四明銀行注資五百萬美元,以保持四明的民辦地位,不過張靜江與孔祥熙都有同一個條件,就是孫衡甫必須辭職,但接任者不同,前者要求虞洽卿接任,後者卻要以派中央銀行的李嘉隆。於是這兩者之間立刻決出勝負,孫衡甫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虞洽卿。
莊繼華事後對張靜江的這個策略的解釋是,張靜江明着針對孔祥熙,實際還是衝蔣介石去的,他要報復當年蔣介石對他的拋棄。
不過明面上的解釋卻是,工商銀行與四明銀行聯手將佔據上海金融界四成江山,可以更好的支持工商業的發展。
可現在回過頭一看,莊繼華就不得不佩服張靜江的深謀遠慮,這兩家銀行現在實際控制在莊繼華手中,這在無形加強了他的金融干預能力。
虞洽卿有些枯瘦的面容上古井不波,他只是平靜的說:“發行法幣對國家而言是件好事,我等自然支持,不過既然發行法幣,那麼收回以前發行的貨幣就是必然,這對我們銀行來說是件事關生死的事,財政部有沒有什麼舉措幫助我們渡過這個難關。”
虞洽卿的話聲一落,在座的代表們就交頭接耳,龍雲的代表富滇新銀行董事立刻表態支持:“我們雲南一向貧瘠,僅靠我們自身資金收回貨幣是肯定會造成貨幣短缺,而且我們銀行也得破產。”
銀行方面的討價還價讓孔祥熙很不是滋味,可又不得不與他們商談,這些銀行都不在中央控制範圍之內,閻錫山、陳濟棠、龍雲就不用說了,發行貨幣本就是他們聚斂軍費的重要手段,而上海銀行大部分是在租界,中央政斧也管不了,這就逼得中央政斧不得不拉下架子與他們談判。
孔祥熙明白這些人的想法,他們是想讓中央承擔部分損失,但中央卻不能平白承受這個損失。
“諸位,諸位的銀行可以向中央上繳準備金,中央銀行按照一比十的準備金向諸位提供法幣,以收回發行資金。”孔祥熙說完之後,拿出一支雪茄點上,繚繞的煙霧中露出他隱約的笑容。
“從民國二十年起,陳司令主政廣東之後,廣東經濟的發展有目共睹,這首先得益於貨幣的幣值穩定,而江浙地區通貨膨脹高啓,幣值十分不穩,而且按照孔部長的說法,法幣與英鎊掛鉤,請問中央有多少外匯來穩定法幣,此外貨幣的發行數量是如何確定的,這些我們都不清楚,還有外匯交易,廣東外匯交易十分活躍,而法幣發行後只有三家銀行可以進行外匯交易,這無疑切斷了廣東外匯交易的渠道,引起市面震動。”陳濟棠代表的問題十分尖銳也十分具體。
“外匯交易銀行是指定的,現在我們只確定了中央銀行、農業銀行、交通銀行,至於其他銀行,只要具備條件,我看也可以。”孔祥熙迴避了廣東方面的其他問題,聰明的把問題限定在外匯交易銀行上。
法幣是以國家信用爲保證,與金銀等貴金屬脫鉤,也與英鎊美元等外匯脫鉤,發行數量完全由國家來定,不需要外匯作保證,這種做法在中國還是首次。
“我們支持發行法幣,”富滇新銀行董事噴出一口濃煙:“不過收回貨幣和怎麼收回,我不敢做主,必須向龍主席彙報後才能決定。”
梅雲天心中暗自稱讚這個董事的聰明,中央擺明了要推行法幣,這個會議其實不是該不該推行法幣,而是怎麼推行法幣,同時讓各家停止印刷並收回已發行貨幣,所以這個時候爭論不必要的,抗議沒有用,倒不如退一步,讓政治領袖去做決定。
孔祥熙明白,今天的會議成功了一半,上海和四川的代表實際已經表態支持了,但地方勢力的代表卻都沒有鬆口,不過有了這兩地代表的支持,特別是上海,法幣的推行就毫無疑義了。
不過梅雲天卻感到今天的會議失敗了,張靜江一直沒有做出開口的暗示,現在各方態度明瞭,廣東擺明不會放棄貨幣發行權,也不會回收貨幣;雲南和山西則向中央討價還價,主要是想撈點經濟上的好處,因此這個會上已經不用再開下去了。
果然孔祥熙在後面又說了一大套,但各方反應冷淡,都堅守着自己的底線,孔祥熙見他們無意讓步,便宣佈散會,至此明面上的交易結束,下面轉入暗地裡的交易。
梅雲天回到飯店就向張靜江抱怨,爲何不趁陳濟棠代表發難之時趁機提出監管的問題,張靜江淡淡的搖頭一笑:“不是時候。”
虞洽卿卻更詳細的解釋道:“如果你在那個時候提出,孔祥熙就會把你劃入反對推行法幣的行列,而廣東雲南山西就會受到鼓勵,就會憑空生出許多變故。賢侄,就算法幣推行了,後面也可以建立監督制衡機構,心急吃不得熱豆腐,慢慢來吧。”
“那我們還要不要與翁文灝談談呢?”梅雲天有些喪氣。可也不得不承認這兩個老而成精的傢伙說的沒錯,他們的目的不是反對推行法幣,而是要監督管理貨幣的發行數量,其實更主要的是探索籌劃戰時經濟政策,避免因爲戰爭導致經濟破產。
“要,這個必須談,”張靜江說:“不但要談,而且要放開談,把文革的顧慮通通講出來,有些話他去說,比我們說更有利。”
正說着,練小森進來,手裡拿着一張請柬:“先生,孔府派人送來一張請柬,請您去赴宴。”
梅雲天略一皺眉,他到過南京幾次,也見過孔祥熙幾次,卻從未到他家去參加過什麼宴會,這次孔祥熙是什麼意思呢?
“不會是鴻門宴,”張靜江開玩笑的說:“放心去吧,那可是你姑父。”
言罷哈哈大笑,可沒等他的笑聲落下,他和虞洽卿的僕人也進來了,手裡都同樣拿着一張紅色的請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