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海軍陸戰隊在天津集體欠賬事件,發生得啼笑皆非,解決得也稀裡糊塗。
美國那邊凡事都要講程序,在正常情況下,不可能幫士兵還賬。即便是美國總統,也沒權利批200萬銀元的此種專款,一旦媒體曝光出來,美國公民肯定要炸鍋。
這樣就只能靠其他手段解決了——陸戰隊一直被堵在天津也不是個辦法,多丟臉啊。
正好目前美國在跟南京政府談歸還關稅自主權的問題,兩邊在談判當中愉快地達成共識。那200多萬士兵欠款,就用下半年的關稅銀子來抵賬,不夠的話另想辦法(南京政府出錢)。
順便說一句,中國的關稅不自主,並非是說中國關稅被洋人收取,而是中國關稅的稅率由洋人制定。
在晚清時代,雖然關稅不自主,但關稅還是由中國人收的。
可笑的是,在辛亥革命成功以後,北洋政府反而把關稅交給洋人掌控。
從1911年到1928年間,中國的海關關稅,除去必要的海關運營費外,剩下的錢全部留在國際銀行委員會(上海),由英國匯豐銀行託管。這些錢專門用來支付賠款和貸款,若有剩餘,纔會交給中國政府。
周赫煊慫恿洋人用中國關稅整理航道,以及這次用關稅幫美國兵還債,其實用的都是中國政府的錢——有沒有關稅剩餘,每年能剩多少,全由洋人說了算。
七月份,美國與中國正式簽署《整理中美兩國關稅關係之條約》,成爲第一個同意中國行使關稅自主權的國家。
消息傳開後,舉國歡騰,此舉被中國報紙稱爲“世紀的進步”。
自鴉片戰爭敲開中國國門後,1860年代中國關稅主權完全淪喪,至此已有將近70年代的時間。
這對一個國家而言,是痛徹心扉的屈辱!
最高興的就是那些商人了,關稅自主不僅能給政府增加稅收,而且還能增強民族商品的國際競爭力——此前洋商有關稅減免權。
無數國人瞬間對美國印象極佳,認爲美國纔是中國真正的朋友,南京政府也順勢與美國展開各項合作。
英國人有些坐不住了,生怕自己的在華利益被美國取代,立即跟進與中國的關稅談判。緊接着,法國、德國、意大利、蘇聯……也紛紛表示願意歸還關稅自主權。
唯一的障礙就是日本,打死都不鬆口。
南京國民政府雖然****,但說實話,比北洋政府還是要強得多,至少在外交和主權方面是這樣。
如今政府不僅在談關稅自主,而且態度非常強硬的要收回列強在華的領事裁判權,並且廢除一切不平等條約,即“改訂新約運動”。
其中葡、意、日、比、西、丹六國,剛好到1928年約滿。這六個國家當中,除了日本死鴨子嘴硬,其他五個國家都表示願意廢除領事裁判權,並與中國陸續簽訂新約。當然,這些國家以附件形式,保留了許多舊約中的不平等特權,有些換湯不換藥的意思。
接下來的幾年,南京政府又照會英法美等大國,要求廢除領事裁判權。
在英法美等國堅決不同意的情況下,中國還是陸續收回一些主權,包括廢除威海衛租借地、廈門英租界、上海領事法院等等。
……
常校長還在北平跟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分贓的時候,周赫煊終於帶着張樂怡南下。他把《大衆》副刊交給沈從文負責,讓廖雅泉代管廣播電臺,自己先去南京開會,接下來準備前往廬山提親。
民國時候的京滬鐵路,是指南京到上海的鐵路。
所以從天津南下,最方便的途徑還是走海路,坐火車根本坐不通。
七月底,東北雖然還未易幟,但到山東的救命糧道卻已打通,山東百姓終於不再有錢也買不到糧食了。
與此同時,周赫煊和張樂怡也在上海登陸。
上海碼頭。
“明誠,這邊!”徐志摩使勁揮舞着手臂。
不得不說,徐志摩這人對朋友實在夠熱情,輪船可沒有準點一說。
周赫煊走過去跟他握手,笑道:“等很久了吧?”
“也不久,我早晨八點來的。”徐志摩道。
汗,快三個鐘頭了。
周赫煊介紹道:“這是我未婚妻張樂怡。”
徐志摩立即問候:“張小姐好。”
“徐先生好。”張樂怡含蓄地笑道。
徐志摩帶着他們離開碼頭,幫忙把行李塞到小轎車上,熱情地說:“小曼正在家裡忙活,廚子今天特意準備了法式大餐。”
周赫煊汗顏道:“志摩,你太客氣了。”
徐志摩笑道:“你們難得來一趟,當然要好好招待。”
衆人坐車前行,在經過一條租界街道時,突然看着有20多人手拿木棍,手臂上帶着“反日”字樣的紅箍子,風風火火地衝進商店。
周赫煊驚訝地問:“那些是什麼人?”
徐志摩笑着迴應:“上海各界反對日軍暴行委員會的成員。”
“他們衝進商店做什麼?”周赫煊不解道。
徐志摩說:“查禁日貨,凡是銷售日貨的商店,必須徵收高額的‘救國基金’。”
“這不是亂來嗎?”周赫煊狂汗。
這所謂的查禁日貨,自然不可能去查禁日本商店,只可能查禁銷售日貨的中國商店。
等於是打着反日的幌子,欺負本國商人來斂財。
周赫煊不由問道:“這組織是誰搞出來的?”
“還能有誰,上海第一名人陳德徵。”徐志摩不屑地說。
“他啊,難怪。”周赫煊忍俊不禁地笑起來。
陳德徵還真是個大名人,被後世戲稱爲“民國第一偉人”。
這傢伙是真正的鬥士,已經到了聖鬥士的級別!
他反(和諧)共、反日、反帝國主義、反基督教、反商會、反文化人士,逮誰噴誰,見人就咬。
他一生當中,懟過馮玉祥,懟過宋子文,懟過虞洽卿……懟過太多人。
就在明年,胡適這個擅長打筆仗的文人,將被陳德徵寫文章噴得辭職出國。噴完胡適,陳德徵又掉頭找魯迅的麻煩,把魯迅逼得躲進日本人開的書店裡不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