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租界,張園。
載澤、寶瑞臣、奢壽民、陳詒重等滿清遺臣前來拜見,二十多人呼啦啦跪地磕頭:“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溥儀陰沉着臉,拿出一張《大公報》說:“有報紙說這次盜劫皇陵者,乃一孫姓軍閥所爲,諸位愛卿可知此人是誰?”
“秉陛下,”寶瑞臣擡頭道作揖,“應當是孫殿英無疑。微臣此次前往東陵善後,經過多方調查,已探明孫傳芳部曾在東陵附近駐紮兩月有餘。”
“可惡!”
溥儀猛拍桌子,他仰面朝天,眼角溢出淚痕:“列祖列宗在上,我溥儀發誓,不報此仇,便不是愛新覺羅的子孫!”
“皇上!嗚嗚嗚嗚……”
堂下哭聲一片,遺老遺少們捶胸頓足地哀嚎起來。
一個半月前,溥儀就開了次御前會議,並在張園設置靈堂每日祭祀,還派寶瑞臣帶着70多人前往東陵善後。如今慈禧和乾隆的屍骨,已經重新安葬好了,載澤和寶瑞臣還順帶探查了真相。
如今得知孫殿英乃是主謀,溥儀再次召開會議,最終以清室和遺老的名義,向常凱申、閻錫山、各大報館發出通電,要求嚴懲孫殿英,並讓政府出錢賠償陵墓修繕費用。
御前會議結束,“羣臣”告退。
溥儀來到書房鋪開畫紙,義憤填膺地揮毫急書,片刻不到便作好一幅畫。
畫上有個男子被五花大綁,面目驚恐地跪在地上,旁邊寫着“孫殿英”三字。另有一男一女站着,手持寶刀和寶劍,一劍斬向孫殿英的脖頸。
嗯,這就是後世藏於僞滿洲國博物館的展品,溥儀真跡《殺孫殿英》!
剛剛以畫明志,太監突然前來稟報:“皇上,張學齡張公子求見。”
“請他到會客廳。”溥儀放下畫筆說。
溥儀如今所居住的張園,就是張家的產業,就連門口站崗的侍衛都是張家請來的。張彪去年就死了,現由長子張學齡擔任家主,認真說來相當於溥儀的房東。
溥儀此刻心情不是太好,他板着臉來到會客室,語氣冷淡地問:“張愛卿尋朕有何要事?”
張學齡也不客氣,開門見山道:“溥先生,我是來收房租的。”
“房……房租?”溥儀以爲自己聽錯了。
“對,房租,”張學齡慢悠悠地喝着茶,“這麼大的房子,一個月房租700元不算貴吧?溥先生你已經住了三年零七個月,我給你打個折扣,以前的房租就按每月500元來算,共計兩萬一千五百元。我大方點,把零頭給你抹了,溥先生你還欠了2萬大洋的房錢。”
“你你你……”溥儀氣得直哆嗦,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咬牙切齒道,“當初是你父親請我來住的,從沒說過房租的事!”
張學齡冷着臉說:“我父親是我父親,他已經駕鶴西去了。現在張家是我當家,房子是我的,我想收多少房租就收多少。你覺得不划算,可以搬家啊。”
溥儀憤怒咆哮道:“我搬,君子不受嗟來之食,你這房子我一天也不想住!”
“可以啊,”張學齡攤手說,“把這個月的700塊房租先給我吧,以前欠的2萬大洋另說。”
溥儀氣得把茶几踢翻,怒火中燒地離開會客廳,在過道里大喊:“把錢給他!”
張學齡拿着剛收到的房租,心情愉快地回到自己家,對一箇中性打扮的女人說:“金小姐,溥儀被氣壞了,估計很快就要搬走。”
“嗯,你辦得不錯,大日本帝國會記住你的功勞。”說話之人,竟是川島芳子!
早前日本人決定刺殺張作霖時,還派川島芳子四處聯絡,準備把溥儀送去東北當傀儡。誰知東北沒有因此大亂,後續計劃難以實施,溥儀再次成爲可有可無的閒棋。
但閒棋也是棋子,指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日本人想把溥儀從張園逼走,一方面是看上了溥儀的宅子,想把那裡做爲日本天津駐屯軍的軍部,另一方面則想把溥儀逼的走投無路,方便日方挾持控制。
溥儀這末代皇帝真是慘啊,剛剛遭人挖了祖墳,現在又被強行索要房租。
不過這位爺也是個能忍的,他一時片刻沒找到好去處,居然真的每月交700元租金。直到大半年後,日本人對張園斷水斷電,溥儀才無奈地從那裡搬走。
咱們回過頭來說說摸金校尉孫老殿的事兒。
《大公報》刊登“孫姓軍閥”爲主謀後,其他報紙紛紛收到溥儀的通電。政府方面見掩蓋不住(閻錫山在背後推動),也不再控制輿論了,平津兩地的報紙爭相報道此事。
常凱申迫於輿論壓力,只得催促閻錫山儘快破案。常凱申、馮玉祥、李宗仁、閻錫山四大軍事首腦,盡皆派出自己的代表到(北)京,組成高等軍法會來審理此案。
溥儀見南京政府動作很大,滿心歡喜地以爲孫殿英將要伏法,然而……沒有任何下文。
孫殿英自感事態嚴重,通過戴笠的關係四處打點。把九龍寶劍、夜明珠、翡翠蟈蟈白菜、翡翠西瓜、各色寶石等頂級寶物,分別送給常凱申、宋三小姐、孔祥熙、宋子文、何應欽等人,民國要員都特麼成了受益者,誰還願意徹查啊?
溥儀實在是憋屈,欲哭無淚。
這亡國之君不好當!
而咱們的摸金校尉孫將軍,此時就在天津,而且還親自跑來《大公報》館。
周赫煊的辦公室裡,孫殿英哈哈大笑幾聲,隨即說:“周老弟,我挖墳是爲了反清,爲了民族大義,你們可不能胡亂報道啊。”
“我也沒說是你挖的啊,孫將軍你不打自招。”周赫煊開始瞎扯淡。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平津兩地的報紙,我都掏錢打點好了,”孫殿英從兜裡摸出個玉扳指,“周老弟你的《大公報》銷量最大,我得親自來一趟。這是乾隆手指上摳下來的,值老鼻子錢了,買你《大公報》不再搗亂。”
周赫煊把玩着玉扳指,搖頭苦笑:“孫將軍,就算你不來這趟,《大公報》也懶得再報道,反正沒有任何結果。至於這扳指嘛,我會幫你捐獻給故宮博物院。”
孫殿英笑着露出一口黃牙:“你們這些讀書人啊,就是矯情。收禮就收禮,還說啥捐獻。放心吧,我保證不亂說,不會壞了你的名聲。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