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珍眼裡的寒光像刀鋒一樣,刺進華天修的胸口。
她的言語,比以往的語氣冰冷百倍。華天修卻絲毫不打算放手。他將她拉回房間,袖珍一把被他摔在牀上。
“把衣服換了。”華天修把一套淺玫色的禮服扔在她身邊,若無其事的說。
袖珍看都沒看一眼,心裡的怒火像擠壓的火山,隨時都會爆發。惡魔,傷害她不夠,還想控制她?
“聽到沒有?把衣服換了。”
袖珍把腿蜷在膝蓋裡頭,沉默的低着頭。
“十分鐘,不換好就我動手了。”華天修冷冷的說,把門帶了出去。
她轉過臉,看着穿上一套嶄新得連袋子封口都沒拆的衣服,心裡全是迷茫。他想用一夜情包了她嗎?
華天修從衣帽間換好衣服出來,走進書房,桌上是昨天到手的客戶資料。節目的資金問題,是他這兩個月奔波勞累的根源。從現在起,幾乎所有客戶都要重新爭取。外面都在傳背後有人整蠱他,斷了他的資金脈路,以至於華麗的節目轉而陷入最大的危機,而這些謠言,都是真的。
今天的客戶是小木澤冶,是少數還能幫得到他的人,但因爲外界阻力,合作一直處於邊緣狀態,雙方僵持不下。小木澤冶是個娶了中國老婆的日本人,在國內辦企業很多年,有個寶貝女兒,小不點大,很喜歡袖珍在《Gamer》裡面的表現,是袖珍的小粉絲。如果能讓這個孩子見上袖珍一面,兩人情投意合聊得來的話,說不定對合同的談成有很大幫助。
只是,這個女人現在對自己是舊恨加新仇,而他也不打算多做解釋。
十分鐘,袖珍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淺玫色的緊身禮服穿在她身上,襯得白皙的皮膚更白了,優雅的一字肩恰到好處的露出她纖細的肩膀,前短後長的裙襬若隱若現的突出她美麗的小腿和腳踝。
“穿上。”華天修眼睛瞥了下放在沙發上的鞋盒,示意她換上。
金色細跟高跟鞋踩在腳上,每踏一步發出一聲響,像捶在她心頭一樣。
華天修將自己的黑色呢子長外套披在她肩上,扶她下了樓。
與以往不同,開車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司機。袖珍心裡壓着怒火,眼裡的光跟死人一樣散渙,她一路臉對着窗外,一聲不吭,感到呼吸都要斷掉了。
車一直開到郊外的別墅區,在一棟精緻的小型別墅院子裡停下。澤冶跟一名下屬走了出來,遠遠就跟華天修招手。
袖珍還不知道這是什麼情形,就聽華天修低聲說:“保持見客戶的微笑。”
澤冶跟華天修鞠了一躬,又握握手,便熱情的跟袖珍打了招呼:“喲!申袖珍!沒想到我能見到你本人!優子見了你,肯定很高興!”
袖珍看着眼前這個個子不高,面孔跟中國人有幾分不同的男子,有點驚訝,他的中文講的標準流利,待她也很熱忱。在傭人的招待下,華天修跟袖珍進了餐廳,澤冶坐在上座,跟傭人說了什麼,傭人出去了一會兒又回來了,在澤冶耳邊說了什麼。澤冶臉上顯出略微的失落,但馬上又恢復笑容,對華天修和袖珍點點頭,親自去把女兒接下樓來。
大概過了十幾分鍾,澤冶回來了,他的腿後黏着一個小不點大的孩子,抓着他的褲子跟在後面走了進來,臉垂得低低的,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地面。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漂亮小花裙,長長的頭髮披在肩上,雪白皮膚,就算只能看見半張臉也能知道,這是個有着瓷娃娃般面孔的精緻女娃。
澤冶蹲在小不點面前,輕聲細語的在她耳邊說着什麼,女孩抿着嘴,眼睛時不時往餐桌上瞟,看到袖珍和華天修正盯着自己看,腦袋又縮了回去,身子蜷在澤冶懷裡。從澤冶對她說話的神態看,這個女孩應該就是他的女兒優子了。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女兒優子。來,優子,叫叔叔跟姐姐。”
叔叔?姐姐?華天修跟袖珍的頭頂同時被幾道黑線壓了下去,兩個人站在一起,像差一輩的樣子嗎?袖珍突然覺得好笑,華天修把臉板的更低了。
優子在澤冶的循循誘導下,終於向餐桌靠近,看到袖珍時,眼睛先是像碰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一樣,眨巴眨巴,便躲到澤冶身後。袖珍親切的跟優子打了幾聲招呼,這孩子才慢慢的敢看向她,最後還對她笑了一下。
這孩子,眼裡的恐慌和膽怯無法掩飾,但對袖珍笑的時候,眼神卻變得天真,燦漫,比任何小孩子的眼神看起來都要清澈。
“優子,你認得袖珍姐姐不?這是你最喜歡的袖珍啊,你看《Gamer》的時候,一看到袖珍贏了,你就老高興了,是不是啊?”澤冶帶着哄騙的語氣,對優子說。優子的目光久而久之就固定在袖珍身上,偶爾才轉移到爸爸那裡。
見優子漸漸敢親近自己,袖珍乾脆換了位子坐到她旁邊,柔聲細語的跟她聊起天來。
“優子,優子今年多大啦?告訴袖珍好不好?”
“6歲。”
“6歲啦,那優子有沒有上學呀?”
“嗯。”優子擡起眼皮盯着她看,點了點頭。這孩子的聲音小的跟蚊子似的,每回答一個問題,臉上都露出自豪的喜悅。
“優子,你有一雙好漂亮的眼睛,有沒有人說你的眼睛像芭比娃娃呀?”
“呵呵!”優子笑起來,眼睛就成了一對彎彎的月牙,黑漆漆的眼珠子明亮得像在發光。
“袖珍,你的眼睛也好漂亮。”優子湊到她臉頰邊小聲的說。
澤冶帶着和藹的語氣說:“誒,優子,要叫姐姐。”
袖珍想起無名也管她叫名字,好像小孩子叫她名字是自然反應,忙說:“沒關係沒關係,就叫我袖珍。”
華天修看袖珍跟孩子聊天時候的眼神多了幾絲柔和,這丫頭,好像找到小玩伴一樣,臉上的笑容是他這幾個月從未見過的舒心,一上午的氣也瞬間全都消失匿跡了。澤冶看優子跟袖珍耳鬢廝磨的聊起天來,臉上泛着停不下來的滿足微笑。
“優子的身體,是天生的。夫人在世的時候,是唯一能跟優子聊得這麼開心的。”澤冶用平和的語氣說,但多少帶點無奈和哀傷。
袖珍不由得同情起眼前這個小姑娘,長得多麼好看,多麼健康啊,怎麼會帶病呢?
“優子不喜歡交朋友,也不喜歡笑,在電視上看到袖珍的時候,是她最開心的時候。今天能讓她親眼見到袖珍,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啊!”
華天修只查到優子是袖珍的小粉絲,至於狂熱程度怎麼樣就不清楚,更不清楚優子還帶着自閉症。好在,這個孩子能受到袖珍的感染,情緒漸漸變得開朗起來。這效果比他預計的情況要妙得多了。
“優子,優子最喜歡《Gamer》哪一期呢?”袖珍弓着腰問。
“袖珍贏了金墜子那一期。”
“哦?爲什麼呀?”袖珍用哄小孩的可愛語氣問。
“因爲,因爲那一期袖珍爬到最高,最棒了。”
袖珍還在回憶是哪一期,優子又說:“優子喜歡袖珍贏了那隻小豬,它跟優子一樣。”
袖珍聽的迷迷糊糊,澤冶便解釋道:“優子說的,是你贏過的一隻金墜子。優子也是屬豬的,所以才說跟她一樣!”
“小豬?”袖珍想起來了,那是在P市拍攀巖主題那一期贏得的,是一個小豬頭形狀的吊墜。
優子點了點頭,腦袋湊近袖珍的身子說:“優子就是屬豬的,媽咪說小豬就是優子的吉祥物。”
說到媽咪的時候,優子眼神有瞬間的發光。袖珍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優子本身就是最大的吉祥物啊,又聰明又可愛!”
吃完午飯,華天修跟澤冶聊了一下午,袖珍跟優子在兒童房呆着。優子房間裡的寶貝如數家珍,袖珍就一樣一樣問它們的由來,優子一個問一個問的回答她,直到最後也會自己主動找話題聊。
“這個是優子一歲時候的生日禮物,這個是兩歲的生日禮物……”優子一樣東西一樣東西搬到她面前,小手輕輕摸過這些珍藏的禮物。說到第四樣的時候,優子目光多了憂鬱,“這是媽咪送給優子的最後一樣生日禮物。”
袖珍輕輕的摸了摸優子的小腦袋,輕聲哄她,心底卻不由得感傷起來。她覺得自己很可憐,也很可悲。對陌生人的孩子,就這麼心軟,爲何偏偏對無名……?如果無名只是陌生人的小孩,她也不會躲他恨他。那孩子,這些年都過着沒有爹地媽咪的日子,生日又都是怎麼過的呢?
優子一整天都處於異常興奮的狀態,晚飯時間已經睡下了。澤冶看到優子躺在袖珍懷裡安穩沉睡的樣子,心裡溢出滿滿的感動。
“除了夫人,優子從不願意給人這樣抱。”
澤冶邀請華天修跟袖珍一同去參加朋友設的宴會,華天修欣然答應了,袖珍藉着澤冶去做準備的空擋,拒絕了華天修。跟優子在一起的時光很溫馨,可一來到他身邊,她只感覺到窒息。
“我今天只能到這兒了,剩下的你看着辦。”袖珍眼睛沒看他,語氣恢復早晨的冷漠。
華天修把她拉到院子裡的一角,勸道:“這次合作很重要,澤冶已經表露八成態度,這個時候脫逃,像什麼樣?”
“來之前你也沒問過我的態度,走還要徵求你的同意嗎?”
“演到一半的戲就打算罷工,這就是你的職業操守嗎?”
聽了這話,袖珍更生氣了,“我對優子是真心的,演戲?我還沒那個興趣!要演,就演你的獨角戲吧!”
華天修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臉上全是冷峻,“我告訴你,你現在是我的人,工作的事,一概聽我的。”
袖珍狠狠的盯着他,牙齒咬的下脣疼。她好像被他逼上了絕路,一條望不見盡頭的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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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設在水庫邊的一棟大型別墅,慶祝澤冶在國內的好朋友喬遷之喜。聽聞Winner的華總和藝人申袖珍出席,大家好不驚喜,一一過來跟他們打了招呼。
主人是一個約摸40多歲的男子,身姿矯健挺拔,穿一身俏皮的條紋西服,顯得精瘦幹練。臉上輪廓分明,脣上留一撇小鬍子,臉頰上帶着淺淺細紋。雖話不多,卻能從眼神裡看出歷經滄桑歲月。
“你好,我叫Tony。”主人伸手跟袖珍打了招呼,然後才問候了華天修。
小木澤冶跟Tony是舊識,見了面就敘起舊來,Tony還問了幾次優子的事,小木澤冶說的興致昂揚。Tony自稱是優子的乾爹,看來,澤冶跟這個朋友交情甚深。
華天修在澤冶的介紹下跟幾位嘉賓聊起來,Tony怕袖珍聽着厭倦,吩咐親友帶袖珍在屋裡隨便參觀參觀。華天修目光時不時在人羣中尋找袖珍的身影,看她一路有人陪着,才稍安點心。藉着閒下來的空擋,華天修接近袖珍,對她說:“能聊就聊,不能就安靜吃飯,不必勉強。”
袖珍沒理會他,端走服務員託着的酒盤裡一杯酒,就要喝下去,卻被華天修攔住了。他將酒倒到旁邊的盆栽,說:“滴酒不許沾,別忘了昨晚喝酒的下場,想再來一次嗎?”
惡魔,還敢提昨晚的事,袖珍好不容易壓制了一天的氣又被他激了上來,她二話沒說,轉身跑向外面的空中庭院。華天修看着她憤然離開的背影,剛要追出去,就被前來的嘉賓招呼住了。
袖珍哆哆嗦嗦的站在院子裡,冷風襲面,身上裸露的地方感覺到刺骨的冰冷,頭被風吹的暈暈乎乎的。昨天到今天,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啊?她還沒理出個思緒來,就聽到背後有人叫她。
“申小姐,你可還記得我呀?”
袖珍轉過臉,看到一張眼熟的面孔,中年男子,體格微胖,臉上帶着碎碎的鬍渣。
“看來只能我來提醒你了。”男子走到她跟前,露出一臉詭異的笑,“還記得,幾個月前,跟張導吃過飯嗎?”
她想起來了,那次定了張導的劇組之後,一起吃飯的時候有見過這個人,華力集團的宋總。他正朝自己一步步走來,眉眼間全是怪異的笑,這人,必定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