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家,羣菁會。
商賈比之官宦聚會有相同,也有不同。
相同處都是互相攀比、相互攀附,說着場面話,實則是分幫結派勾心鬥角。不同處是商賈人家少了一些儒雅,多了一些犀利,當然,也只是在一定範圍內犀利一些,大半時間都是曲意逢迎。
比之男賓區,女賓區更是硝煙瀰漫、暗流激涌。
李夫人陶氏,自從用了蘇漣漪提供得神仙方試用裝緊急調理了幾次,皮膚明顯緊緻許多,因皮膚不再鬆懈,就那平日裡不易擦勻的粉,也是塗得很勻。有了這樣的皮膚,自然可以換一身年輕些得裝束。
如果說之前的陶氏看起來四十有餘,如今看起來便只有三十出頭,一掃平日裡深沉的顏色,身上穿的是墨綠色荷葉繡圖錦緞長裙,配之粉色含苞待放的芙蓉,有蝴蝶飛舞綴着金絲。
沒有花團錦簇,卻別有一種清新淡雅,徹底甩來了銅臭。她搖着團扇,硬生生將身邊左右同齡的貴婦們狠狠比了下去。
那些貴婦眼中驚訝,心中嫉妒,卻不能直白白地問出口。
其中一名雍容華貴的貴婦孫夫人,爲青州縣富賈正妻,與李夫人交情還算過的去,身邊坐着一位妙齡少女,那少女眼不大,卻嫵媚,有一股赤裸的精明在裡面,她叫孫倩兒,孫家嫡女,青州孫家與嶽望李家有生意往來,而孫倩兒早就傾慕於李玉堂,誓要作李家兒媳。
孫夫人用團扇微微一遮嘴角,側過身靠近女兒孫倩兒的耳邊,說了什麼。
孫倩兒眯了眯銳利的小眼,點了點頭,在母親的授意下,熱情地到了李夫人身邊,一口一個“陶姨”叫得親切熱絡,而李夫人也是慈愛迴應。一羣婦人們說着客套話,那孫倩兒甜甜的小嘴便開始奉承起李夫人。
另一位貴婦王夫人心中不免嫉妒,酸溜溜地說了一句,“李夫人當然美麗大方,不僅是自己美,連那兒子李二公子也是美名在外,勾了村婦夜半獻身,可見其魅力。”
說的,正是李玉堂和蘇漣漪的流言,至於她說的李玉堂的“美名”,自然按時的是“臭名”。
其他夫人們不動聲色,其實都豎起了耳朵,心中偷笑,靜觀其變等着笑話看。
孫倩兒生氣了,“王夫人您可不能瞎說,玉堂哥哥可不是那樣的人,蘇漣漪那個村婦是上杆子勾引,玉堂哥哥一直厭惡,這流言,定然是那村婦傳的,和玉堂哥哥無關。”
王夫人哼了一聲,一仰頭,“這真是孫夫人教育的好閨女,就這麼不分大小毫無禮貌,我倒要看看,誰家能娶這麼個沒規矩的姑娘。”
孫夫人的面子有些掛不住,閨女到底還是年幼,心中壓不下事。
衆夫人暗暗笑着,那王夫人繼續道,“倩兒,本夫人與你娘也算姐妹,作爲長輩就好心叮囑你一聲,女子要有矜持,這還沒過門就撲過去,與那村婦又有什麼區別?”
“你!”孫倩兒面色通紅,若不是場合不對,非上去撓這賤婦不可。
孫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王夫人,我家倩兒還小,不懂什麼男女之情,只是喜歡親近李夫人罷了,就不勞您操心了,您還是操心自己閨女吧,嫁到劉家五年肚子還沒動靜,再這麼下去,劉家妾室們的兒女都成家立業生子了,你那王小姐也可以直接當祖母,也算是省了事。”
“你!”這回喊出這個字的,是剛剛還趾高氣昂的王夫人。
一羣夫人們心中笑着,有好戲看,爲何不看?
李夫人未發一言,即便是聽見王夫人的話,也不生氣。並非是她脾氣多好,而是心中暗笑,這些沒見識的婦人,眼高於頂,都不知蘇漣漪被邀請來了羣菁會,一會少不得要被閃瞎雙眼。
“好了,別說了,”李夫人慢慢開口,“王夫人,漣漪那孩子我是知道的,我兒與漣漪的謠言確實是誤傳,而且,漣漪也不是你口中的村婦。”
王夫人冷哼,“看來,李夫人還是很看好那村婦嘛,怎麼,難道想討了村婦當兒媳?”
李夫人微微一笑,“若是孩子看對了眼,討來又何妨?”
一羣夫人都震驚了,這李夫人平日裡最勢利,唯利是圖,在她眼中只有利用,哪有什麼感情?今日怎麼大變樣了?
李夫人繼續道,“王夫人,我們也算舊識,有句話必須要提醒你,做人要慎言,別不小心得罪了不能得罪之人。”
王夫人冷嗤了一下,“不知李夫人說的不能得罪之人是哪一位?是孫夫人,還是你李夫人?”氣焰囂張。
李夫人輕輕掃了她一眼,眼中輕蔑,“你可知,歐陽老先生邀請了一位商界新秀?”
“哦,是誰?”王夫人問。
李夫人冷笑,“正是剛剛你說的,與我兒有謠言的那名村婦,蘇漣漪。”
衆夫人譁然,歐陽老先生邀請了村婦?這怎麼可能!?
王夫人也大吃一驚,“不可能,你怎麼知道的?”
李夫人繼續淡然搖着團扇,“自然是剛剛見到了,話說回來,若是歐陽老先生知曉你王夫人衆目睽睽之下侮辱他老人家邀請的貴客,不知會不會生氣。你剛剛問我不能得罪之人,這歐陽老先生,可算是不能得罪之人?”
衆人又是譁然,歐陽老先生,自然是不能得罪。
淩氏面色白了又白,有些怕了,眼角忍不住掃向一旁,生怕這些在旁伺候的歐陽府下人,將她剛剛的話傳出去,那樣就糟了。“陶姐姐說笑了,妹妹怎麼會說歐陽老先生貴客的壞話,都是誤會。”那聲音很大,故意給旁人聽,對陶氏,也立刻改了口。
衆人還在震驚中。
李夫人有些得意,“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這道理很簡單,妹妹,下回,你可要注意着點。”一下子將王夫人的氣焰狠狠打壓。
孫倩兒的臉色卻掛不住了,本以爲幫李夫人說話討了歡喜,卻沒想到,沒出氣不說還引了侮辱。默默地回到了自己母親孫夫人身邊,暗暗咬牙,撕着帕子。
李夫人在衆夫人中,地位立刻平地而起,連說話的口氣也硬實了很多,“剛剛衆夫人都好奇,爲何我今日看起來年輕許多罷?”
“是啊。”一衆人回答。
李夫人笑了笑,“因爲漣漪那孩子孝敬,剛剛研發出了可返老還童的神仙方,就立刻給我送了來,親自幫着我敷面,所以看起來才年輕許多。”
衆夫人驚訝,“神仙方?那是什麼?”
李夫人回答,“是一種妝品,效果奇佳,漣漪那孩子真是個能幹的,蘇家藥酒便是出自漣漪之手,想必你們家家都在飲用吧?如今這神仙方,可以想到,不久的將來上市時,少不得引人爭搶。”
李夫人這麼說是有原因的,一方面答應了蘇漣漪爲其宣傳,另一方面無形之中將蘇漣漪拉成了“自家人”。人人都知曉了蘇漣漪與李夫人關係的親近,也都忍不住猜想了那流言的真僞。
——想必,爲真。
只有一人很生氣,是孫倩兒。
她暗暗撕着手帕,討厭這些婦人將玉堂哥哥和那村婦拉在一起,恨,她很恨!
那個村婦,千萬別落在她的手中,否則定要她好看!
……
與女賓客區得硝煙不同,蜿蜒小路上,錦簇梨花林種,兩人聊得正歡。
與其說是聊天,還不如說是一個人講、一個聽。蘇漣漪在講,李玉堂在聽。
漣漪平日不是這麼多話,但今日卻反常地爲這白衣朋友講解蜜蜂的知識,只因她是真真的喜歡蜜蜂,喜歡蜜蜂的單純、勤勞以及忠誠。
李玉堂很驚訝,從來未想過,這普通常見的飛蟲竟有這麼多故事。
在蜂巢的大家族中,有一名女王,而其他蜜蜂都是這女王的子女。除了女王,蜜蜂們沒有生殖能力,他們日日夜夜辛苦工作採蜜,就是爲了養活家中兄弟姐妹,當這些兄弟姐妹長大了,也會參與到採蜜的隊伍中,以養活即將準備出生的兄弟姐妹。
李玉堂聽得入迷,又十分震驚,這種無私的付出和嚴謹的紀律性,是怎麼做到的?就如蘇漣漪所說,蜂羣中不存在背叛,是人永遠比之不過的。
簡單的生活,遠離算計,別說這蘇漣漪喜歡蜜蜂,這麼聽來,他也是很喜歡。
當然,這些事,他驚訝——蘇漣漪是怎麼知道這些聞所未聞之事?
這蘇漣漪就彷彿是一個謎,越是深入接觸,謎團便越是大,越是無法解開,而卻又引人去繼續探索。
這一刻,李玉堂竟忘了從前的蘇漣漪,好像那肥胖的蘇漣漪從未存在於世,如同一場噩夢,如今醒了,那人就沒了一般。而眼前的,纔是真正的蘇漣漪。
漣漪說了半天,有些口渴了,纔想到,兩人見了兩面,人家又陪着她扯了這麼長時間,竟還沒介紹身份,“我還不知,你怎麼稱呼。”
李玉堂一愣,氣氛頓時尷尬,他……要怎麼回答?
“怎麼?”漣漪不解,“你方便回答嗎?”
“不是……”李玉堂急急道,卻又是尷尬。
正當這時,有一名歐陽府下人趕了來,簡單行了禮,恭敬道。“兩位客人,正宴就要開始,小的特來提醒,二位若是不識路,小的便爲二位引路。”
李玉堂在心中長長舒了口氣,這小廝來得正好,緩了一時之急,但問題雖暫時解決了,以後可怎麼辦,難道以後兩人再無交集?
不知爲何,李玉堂很喜歡聽她的潺潺之語,聽她講一些新奇之事,第一次後悔曾經做的一切,活活將自己的路堵死。
“那就有勞了。”漣漪道。
小廝點頭,走在前,爲兩人引路。
就在這三人準備出了這幽靜小路時,李玉堂卻突然道,“這位小哥,我們到這裡便認識路了,你先去忙,我們還有些事,隨後便到。”下了決心,他要說出。
漣漪不解,他有事?
小廝答應,又是一禮,轉身離開。
樹林中,重新恢復了平靜,還是這兩人,一人一身白衣如雪,一人一身水藍如天,兩抹身影頎長,相對而立。
“蘇小姐,有件事,我必須要和你坦誠交代。”李玉堂暗暗咬牙,道。
本來還算輕鬆愉悅的氣氛,一下子僵持下來。
漣漪秀眉微微一顰,有種不好的預感。“恩,您說。”
李玉堂緩緩閉上了眼,掙扎地說出。“我,就是……李玉堂。”
李玉堂!?蘇漣漪震驚,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剛剛兩人還隨意而聊,現在卻……
玉堂垂下了眼,等待對方的反應,不外乎就三種——要麼破口大罵,要麼冷嘲熱諷,要麼便是直接甩袖而去。
心中隱痛,剛剛那隨性聊天的情景,是否將一去不復返。
蘇漣漪萬萬沒想到,這人就是李玉堂,那個背後害自己,又寧可賠銀子也要打壓自己的李玉堂。
她曾幻想過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卻沒想到,真正的相遇卻是如此。
李玉堂微微低着頭,垂着眼,心中愧疚。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他不會做那些,對天發誓。
“原來你就是李公子,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漣漪含着笑,慢慢道,聽不出什麼憤怒仇恨,但口吻中哪還有剛剛那般隨意?
兩人憑空出現距離。
李玉堂驚訝擡眼看她,沒有責罵、沒有嘲諷、沒有甩袖而去或者乾脆給他一嘴巴,爲什麼如此鎮靜?“你不恨我?”
漣漪淡笑着緩緩搖頭,“本以爲是恨的,但見了面才知,其實不恨。從前你對我所爲,說實話,與其說是憤怒憎恨,不如說是莫名其妙。”
對啊,就是莫名其妙,剛穿越來就被人如此針鋒相對,她被迫承受本尊的報應,很是無辜,也很是莫名其妙。
李玉堂難以置信,“我有一事不解,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漣漪點頭,“我曾得了一場大病,醒來後就失了憶,”說到這,她也是有疑問,“李公子,你能告訴我,我從前是如何得罪你的嗎?”
本尊到底做了什麼,讓李玉堂如此憤怒?
李玉堂不知如何解釋,難道要說她從前天天纏着自己,放言要嫁入李府,爲他引來了漫天嘲笑?難道要說她撲到了他身上,對他產生了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
最可恨的是他爹還離不開蘇家酒,每每送酒,那蘇漣漪都要跟來,對他騷擾。
如果面前還是從前那胖子,這些話他能說出來。但面對此時的蘇漣漪,他卻說不出來,總覺得,她與那胖子,不是一個人。
見到李玉堂的表現,漣漪心中知曉,看來她猜對了,定是本尊曾冒犯過李玉堂,而後纔有李玉堂的報復。她,只是背了個黑鍋罷了。
她真是……屈啊!
李玉堂沉默,只見他俊美淡然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在矛盾掙扎。
漣漪嘆了口氣,“李公子,過去的都過去了。如今,我們也算是扯平了,從今以後,放下干戈,可好?”
李玉堂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點頭,同意。
心中卻一次次地想問——兩人可否還能這樣聊天,散步。
蘇漣漪想了一想,“李公子,有件事,我想和您解釋一下。”
李玉堂趕忙道,“何事?”此時該解釋道歉的,不應是他嗎?
漣漪尷尬,“就是,最近的傳言……呃……關於我和你的那件事,想必給你帶來了不少麻煩吧?這個真是抱歉,但我還是想解釋下,當日之事並非像傳言那樣不堪,我和另一人也是清清白白,並未有過絲毫肢體接觸,這是有見證人的。”
李玉堂點了點頭,“哦,那件事啊,知道了。”
他莫名相信,蘇漣漪不是那般胡來之人,卻未發現,自己“名聲”再一次被毀,卻不像從前那般氣憤。
漣漪見話說完了,便一福身,“若是沒事,奴家便告辭,李公子請便。”說完,便轉身欲走。
蘇漣漪的一聲“奴家”,徹底將殘存的最後一絲歡快氣氛撕裂,兩人中間憑現萬丈鴻溝。
“等等,”李玉堂叫住她。
漣漪回身,面容還是那般淡笑,卻沒了剛剛講解蜜蜂知識時的親切,相反,是禮貌的笑。“不知李公子還有何事?”
這句話,又是一堵透明的牆,將李玉堂狠狠推開。
“我……”李玉堂心中焦急。
漣漪又是一福身,準備轉身而去。
“以後,我們可以做朋友嗎?”李玉堂憋了半天,憋出了這麼一句話。
蘇漣漪垂下了眼,想了一下,而後認真道,“當然,剛剛我說過了,從前之事都一筆勾銷,很高興認識你,李玉堂李公子。”
李玉堂哪能聽不出其中的客套,只能心中苦笑,有惡因必有惡果,現在他是在自食惡果罷了。“你可識路?”
漣漪這纔想起來,“不識。”
玉堂輕嘆了口氣,“若是蘇小姐不嫌棄,我來引路,若是堅持獨自去,我便先行一步,喚來歐陽府下人,爲你引路。”
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蘇漣漪自然不好再說別的,畢竟剛剛是她說過——從前的事都放下。雖然這麼說,心裡沒疙瘩是假的。
“那奴家便與李公子同行吧。”雖是同行,漣漪還是自動向旁走了離開一步,保持着一段距離。
李玉堂有種失落感,不知這失落感何來,只能順着往年與會的記憶,帶着蘇漣漪向主宴席場而去。
……
當李玉堂和蘇漣漪到宴席大廳時,人們都已入座,歐陽府訓練有素的下人們有條不紊地端上精緻菜餚,李老爺一擡頭,看見自己兒子和蘇漣漪走在一起,有些驚訝,兩人不是一向不對付嗎?
“玉堂,怎麼纔到,快快入座,爲這些前輩們敬酒。”李福安道。
“是。”李玉堂趕忙答應,剛想向前走,卻想到一側的蘇漣漪。停了腳步,“你怎麼辦?”
此時男女賓客雖都在一起,但卻不是同桌,女客們都在另一側,家眷區。所有接到請柬之人,都在這男賓區。
這苦惱的問題又襲上心來,漣漪哭笑不得,“我也不知。”
一些離得進的,都回頭頻頻看來,有些奇怪,這身材高挑氣質端莊的女子是誰家家眷?爲何不快快入席,來這主客區幹什麼?
李玉堂看了一眼李福安,又看了一眼犯難的蘇漣漪,耳根莫名一紅,壓低了聲音,“若是……你不嫌棄,在我身側吧,有我照應,也少了尷尬。”
蘇漣漪還能有什麼辦法?這是唯一的辦法了,也低聲道,“好,謝謝你。”
衆目睽睽之下,這名身穿水藍色褂子的女子,就隨着一身白衣的李玉堂入了席,主賓客之人不解,這女子怎麼這麼沒規矩,怎麼來主賓區,但出於禮貌,無人真的開口質疑。
女賓區也是一片譁然。
“快看,李家二公子竟帶了名女子入了主賓席。”
“真是沒規矩啊。”
“那名女子氣質倒是不錯,穿着差了些,到底是誰家姑娘?”
“現在的孩子啊,真是不吃羞恥啊。”
議論紛紛呢。
這可把孫倩兒給氣壞了,小手捏着茶碗,恨不得把茶碗捏碎。
所有女客都不約而同看向李夫人,而李夫人只是輕輕看了一眼,便欣慰地笑了。
“李夫人,與你家二公子在一起的姑娘,你可認識?”有位夫人問。
李夫人笑着點了點頭,“那姑娘,正是剛剛我們談到的蘇漣漪。”
女客們又是一片沸騰,議論紛紛。
之前不是傳說蘇漣漪又胖又醜嗎?如今一看,哪與醜有半絲關係?那身材高挑,氣質恬淡,動作優雅,說是官家小姐也是有人信的。
有一名夫人趕忙道,“李夫人,蘇小姐那千金方什麼時候開始賣啊?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買了,要不然,一會您牽個線,我也先買些試用裝,高價也行。”
被這夫人一提,其他夫人們也都紛紛表示想購買。
李夫人一一客套着,視線忍不住又掃到了主賓區蘇漣漪那抹水藍色身影上,心中更是堅定,定是要將這搖錢樹弄到李家!蘇漣漪的商品,加之李家的龐大產業,定然能大賺特賺。
又看向一旁的李玉堂,此時的李玉堂是贖罪也好,真心也罷,很是心細地照顧着蘇漣漪。欣慰地笑了一笑,雖然兒子搬出了李府,和她鬥了氣,但好歹,她的話算是聽了進去,這樣就好。
李老爺那桌,人們有些尷尬,有人不解,有人不屑,李玉堂端起了酒杯,站起身來,“一年未見,晚生給各位前輩敬酒了。”
衆人都呵呵笑着端酒喝。
玉堂繼續道,“也許諸位前輩不認識這位姑娘,晚輩來介紹下,她便是蘇家酒廠的東家小姐,也正是發明名譽天下的蘇家藥酒的蘇漣漪,蘇小姐。”
衆人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這女子就是傳說中的蘇漣漪。
漣漪尷尬地笑了下,也端起酒杯,“漣漪初入商界,對各位前輩慕名已久,如今一見頓時欽佩,先敬諸位前輩一杯,漣漪先乾爲敬。”說着,一仰頭,將那一杯酒飲下。
衆人也都紛紛喝了酒。
在座的這些人都是商界名人,層次與李府老爺李福安相當,有些甚至蓋之,蘇漣漪平日裡根本接觸不到,他們自然不認識蘇漣漪。
但不認識歸不認識,名聲是聽過的,就算是沒聽過蘇漣漪,也都喝過蘇家藥酒。這藥酒療效了得,這些走商之人誰身上多少沒個風邪之症,喝了這藥酒身子便暖和許多,於是,人人都買,人人收藏。
漣漪坐了下,頭微微側向李玉堂,低聲道,“謝謝了。”
被她感謝,李玉堂心中成就感迅速膨脹,“不客氣,大家都是朋友。”連忙道。
恭敬不如從命,漣漪點頭答應,對李玉堂的隔閡少了一些,但距離,卻還是存在的。
李老爺從頭至尾未說話,知曉兩個孩子之間有矛盾,如今就讓玉堂將功補過,也希望兩人能和好。
另一邊,角落裡的一桌。
葉詞縮在一旁,左手拿着扇子,遮着臉,一雙桃花眼緊張地看向女賓區,找尋蘇漣漪的身影,很是矛盾,因既想看到那身影、又不想看到。
想看到的原因,自然是想念佳人;而不想看到的原因,是怕自己被認出來,暴露了身份。
在葉詞身後站着伺候的葉歡,心中不免一次次嘆氣——少爺平日裡鬼聰明,怎麼一碰到蘇小姐就犯傻?現在這更是傻上加傻,吃飯還打着扇子,人家都以爲他有病。
葉詞身旁一位公子哥道,“葉公子,你這是在找尋哪家的閨秀?”打着趣。
葉詞沒搭理他,繼續一邊遮臉,一邊找。
正在這時,李老爺那一桌正好是蘇漣漪敬酒,葉詞沒看見,因注意力都在女客區,葉歡卻看見了,趕忙到葉詞身邊,趴在他耳旁。“少爺,我看見蘇小姐了。”
葉詞一着急,差點向桌子下面鑽,“哪裡?她在哪裡?”一邊說着,一邊用扇子將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
葉歡白了一眼,“少爺,別遮了,蘇小姐不在女客去,在主客區,李公子身邊。”
“啊?”葉詞一驚,呼地一下站起來,把同桌人嚇了一跳,不解地看他。葉詞順着葉歡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看還好,一看恨不得直接衝過去繼續和那小白臉打起來。
只見宴席上,蘇漣漪一身水藍褂子,青蔥玉手端着酒杯,耐心聽着同桌人的客套,笑意盈盈,而李玉堂則是坐在她身邊,時不時爲其解釋介紹,漣漪聽到後變微微點一點頭,有時則是看向李玉堂一眼。
兩人就這麼一個說,一個聽,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呸!什麼金童什麼玉女,他在瞎想什麼?
天,他……他……他真想找塊豆腐撞死,因爲自己的疏忽,竟被那小白臉鑽了空子!不行,他得過去。
李老爺的桌上,男人們談着生意,就這亂世生意發表着看法,邊吃邊聊。漣漪聽得仔細,有些實在聽不懂的,就輕聲問身側的李玉堂,後者則是壓低了聲音,耐心爲其解釋。
此時的蘇漣漪很後悔!她剛剛真不應該在梨花樹林亂轉悠,生生錯過了這麼好的機會,她應該厚着臉皮在男賓區,聽這些人的談話。
這些老生意人經驗豐富,隨便一句話,就夠她和哥哥蘇皓探索一年。
有個面貌和藹的中年人,卻突然將話題扯到了蘇漣漪的身上,“蘇小姐,老夫得敬你一杯。”說着,舉過酒杯。
漣漪一愣,沒想到牽扯到自己身上,冷靜下來,笑了一笑,趕忙舉杯,但那杯中卻只有半杯酒,剛剛聽得入迷,沒想起斟酒,而身後的伺候丫鬟想來也是忘了。
就在她手忙腳亂地想倒上酒再舉杯時,身側酒壺被人拿起,輕輕一斜,爲她斟滿了酒,是李玉堂。
“謝謝。”漣漪由衷道,心中汗顏,這一次席,也不知對李玉堂說了多少次謝謝。
玉堂笑着搖搖頭。
漣漪端起酒杯,“這位前輩,漣漪有何功勞,讓您一定要敬?”
那人哈哈一笑,“老夫的膝蓋常年冰冷痠疼,到了陰天下雨,更是苦不堪言,多虧了蘇小姐的藥酒,如今舒適了許多,只要不是變天,便鮮少疼。”
這人的話引起周圍人的共鳴,人們也都紛紛端起酒,一飲而盡。
漣漪笑了笑,也端起了酒杯,姿態優雅。“不知前輩的腿,疼了多久了?”漣漪道。
那人沒想到蘇漣漪能繼續問,便答,“哈哈,有年頭了,最少二十年。”
漣漪輕輕嘆了口氣,這風溼病越是到晚年越是遭罪,搞不好便能股骨頭壞死,李老爺的風心病也是後果之一,這些人常年行商,看似風光,其實也是有苦難言。
“這位前輩,一會宴席之後,您可將貴府地址留給我,回頭我配置一些專門針對此證之藥,派人送去。”
那人驚訝,本以爲有了藥酒就能緩解,卻沒想到在這羣菁會能見到創造藥酒的蘇漣漪,更沒想到這蘇漣漪竟要位他專門配置藥方,驚喜,實在是驚喜!
“那就感謝蘇小姐了,老夫定有重謝。”那人高興,又端着酒,連飲三杯。
其他人也紛紛要這藥,漣漪微笑着應允,讓他們宴席之後留下地址,她配置好後,便送去。
旁邊也有人呼啦啦地圍了過來,漣漪微笑着一一允諾,留下地址,藥物奉上。
她不公開藥方,這些人也不問,大家都是商人,知曉規矩,人人都驚歎着這蘇小姐。
漣漪重新入座,卻想起一旁的李玉堂,“李公子,你的手好些了嗎?”低聲問。
玉堂點了點頭,伸出了手,白皙的指尖還是有些腫。
漣漪看後笑着,“其實你佔了便宜了。”
玉堂不解,“什麼便宜?”
漣漪繼續道,“例如剛剛那位前輩的寒腿,有一種最佳至於方法,便是抓着蜜蜂,讓蜜蜂蟄之,那蜂毒活血去風邪,一到兩年,便可痊癒。”
李玉堂驚訝,“真這麼神?”看着自己指尖。
漣漪由衷地笑笑,“當然,所以說,你佔了便宜。”
兩人的對話聲音不大,雖並未靠在一起,但對於外人來說,卻略略親暱。
同桌上了年紀之人都是過來人,帶着些許曖昧地看着這對金童玉女,有些則是帶着曖昧給李老爺敬酒,李老爺就如同見不到一般,默認、默許。
這可怕兩人給氣壞了!
一個人是葉詞,另一個人是那孫家小姐孫倩兒。
葉詞氣呼呼地衝了過來,把葉歡嚇壞了,“少爺,您冷靜,冷靜。”他怕少爺和李家公子再打起來。
“冷個屁,再冷,美人兒都讓人搶走了,那個可恨的小白臉。”氣呼呼地過去。“漣漪。”
漣漪剛說完話,一擡頭,驚訝,原來這葉詞也接到了邀請?“我們又見面了,詞。”
李玉堂聽見了蘇漣漪對葉詞的稱呼,心中猛然一酸,兩人關係這麼親密?又想起那傳言,雖傳聞他與蘇漣漪,但實際上確實葉詞與蘇漣漪,難道他們……
不對!李玉堂想起蘇漣漪的話,兩人沒有肢體接觸,蘇漣漪既然說了,就一定是那樣!他相信蘇漣漪。
其他人見到葉詞,也驚訝,這葉詞也和蘇漣漪認識?
若是普通的公子哥,在座得衆人也許不會過多理睬,但對方確實葉家三公子,自然都立刻站起來打招呼。
葉家是什麼人?那可是京城首富!更是鸞國首富!
其地位在鸞國首屈一指,其根基比這歐陽家族還要根深蒂固。
葉詞畢竟也是明白人,就算是氣憤,還和在座得各位招呼,而後從旁拽來一把椅子,對坐在漣漪另一側的人道,“前輩,抱歉,晚輩碰見了熟人,麻煩挪挪。”
一衆老頭都站了起來,開始挪椅子,那場面何其壯觀?
好在身後有伺候的丫鬟下人,趕忙上前幫忙,這纔沒讓秩序亂起來。
明明一張桌子可容十五人,但蘇漣漪這張桌子就塞了十六人,葉詞那表情態度十分明確——愛咋咋地。
宦官中,官職大小決定地位,而在商業,便以影響力決定。雖然葉詞年輕尚輕,但其身後代表的可是首富葉家,這些人自然都是無奈任其囂張。
葉詞擠了進來,伸手立刻有丫鬟送上乾淨碗筷,那葉詞便旁若無人,夾起一筷子菜塞到蘇漣漪盤子中。“多吃點哈,如果覺得這裡東西不好吃,回頭出去我請你吃好吃的。”大獻殷勤,勢必要將李玉堂狠狠擠下去。
蘇漣漪哭笑不得——大哥,我來這裡不是爲了吃飯的。
旁邊人都迷糊了,這蘇小姐不是和李家公子是一對嗎?怎麼又來了葉公子?
李玉堂氣壞了,渾身肌肉僵硬,若不是場合不對,他今日就要和這葉詞再打一場。
見葉詞大獻殷勤,李玉堂很着急,但這種毫無禮節的行爲,他是做不出的,只能在一旁乾着急。
葉詞來這桌的目的很簡單,就是伺候漣漪奪得芳心戰勝情敵,至於其他人,他纔不在乎,除了歐陽老先生,這裡沒一人都沒資格讓他嚴肅下來。
他葉詞,從來都是這麼囂張。
蘇漣漪終於忍不住了,臉上的笑容也掛不住了,板下了臉,“詞,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壓低了聲音道。
葉詞一抽鼻子,退了回來,“別……別生氣,我不夾了就是了。”
衆人暗暗驚訝,這蘇小姐真是好本事,顛倒衆生!那李玉堂已是個人才,商界神童,如今連這鬼才葉詞也能降服,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見葉詞乖乖聽話。
李玉堂心中更不是滋味,他們二人關係竟然……已這麼好?
自從知曉了他的身份,漣漪對他雖然客氣,但卻總是保持着距離,但與這葉詞,卻是真心交往,他能看出。
葉詞輕蔑又帶着挑釁地白了李玉堂一眼,用眼神說——看好了,漣漪是我的,你要是識相就滾遠點。
漣漪雖不說,但卻能看出面前這些商界前輩都很尊敬、很怕葉詞,可見……葉詞的身份不簡單。
衆人都沒注意的是,有一名穿着上等丫鬟打扮的女子,端着一碗滾燙的湯,面露陰險地混了過來,而剛剛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葉詞和蘇漣漪身上。
那女子是誰?正是孫倩兒的貼身丫鬟。
那丫鬟到了衆人身旁,“蘇小姐,這是我們家小姐特意讓奴婢端來的珍珠蓮子湯,送予小姐,這是女賓席纔有,主賓席沒有的。”
漣漪一愣,她怎麼不認識小姐?難道是本尊認識的?
剛一回頭,就見那丫鬟狀似腳下一絆,一碗滾燙的湯就這麼直直潑向漣漪的臉上。
兩名護花使者一愣,李玉堂下意識伸手去擋,而葉詞的反應更快,一搖摺扇,擋在漣漪的臉上,那湯全部潑向葉詞的名貴摺扇上,
但臉上是避免了,所有的湯都順着摺扇流到了蘇漣漪身上。
“你是哪家的丫鬟?”葉詞一下子怒了。
那丫鬟噗通跪下,“小姐息怒,是奴婢笨手笨腳,我家小姐一片好心。”心中憎恨,爲何不潑到她臉上?
漣漪纔沒心思質問這個,她趕忙拉起水藍褂子,怕這湯透過褂子染上裡面那雪白衣裙。那衣裙萬萬不能髒!那可是初螢的心血!
一着急,漣漪一下子站起,趕忙解開褂子前的帶子,將那褂子脫下。
一旁沸沸騰騰的人都靜了,因爲見到蘇漣漪那一身天女散花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