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午後,紅日當頭。
在遼陽城內,雖說在屋頂上、樹梢頭依舊留有殘雪,但並不覺得太冷。再有十幾日便就立春,這遼東的春天雖要晚上一些日子,此時卻已經過了最冷的季節。至於這一天,當遼東總兵官蘇翎與參將趙毅成走出遼東經略衙門,卻是覺得這身上的袍子,有些穿不住了。
蘇翎與趙毅成一邊翻身上馬,一邊隨意聊着適才酒桌上的事情,隨後,便在大羣騎兵護衛的簇擁下,向總兵府方向行去。
進得總兵府,就見護衛隊長唐平已經披掛整齊,整帶着幾十名護衛站在院內列隊等候。
“準備好了?”蘇翎問道。
“三千黑甲騎兵在西門外等候,二百護衛也都準備好了。”唐平說道。
“何安東那些人呢?”蘇翎瞧了眼院內,沒見到何安東的影子。
“已經先出城了,在騎兵營等候。”唐平說。
蘇翎點點頭,轉身對趙毅成說道:“這裡就留給你了。”
“放心,大哥。”趙毅成笑着答道。
蘇翎不再說話,拍了拍趙毅成的肩,便轉身帶着衆多護衛騎兵,向城外奔去。
這邊蘇翎剛剛離去。趙毅成便喚來鍾維澤。詢問那何安東與張家公子所談地事情。
這日上午蘇翎與趙毅成去見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那張家公子張旭儒之事。便交給了鍾維澤與何安東二人去辦。既然蘇翎將陳家小姐地婚事由其自己做主。這張旭儒要見到陳家大小姐陳芷雲。卻還得趕到鎮江堡才行。這眼瞧着沒多少日子了。事情可得趕快才行。
何安東與鍾維澤地這趟差使。兩人卻是心思不一。鍾維澤總覺得蘇將軍太便宜這姓張地了。何必如此麻煩?萬一那陳家大小姐陳芷雲又認了張旭儒。這門親事豈不便算了?擱在鍾維澤身上。可絕不會如此。
但何安東卻覺得。此舉倒是最簡單地一個法子。可以讓張旭儒死了這條尋妻之心。這法子若是不行。那張家公子張旭儒非要拿什麼婚書來打官司地話。只能說其活得不耐煩了。
何安東與鍾維澤都不會認爲蘇將軍會將陳家大小姐陳芷雲向外推。只是二人對這張旭儒與陳芷雲見面地結果。估測不同罷了。
何安東與鍾維澤尋見那張旭儒。見其與數人同住一院。略微思索。便邀請張旭儒另尋僻靜處議事。那張旭儒也是二十多數地一個年輕人。身子略顯單薄。個頭倒是也算高地。此時見二人打着遼東總兵蘇翎地招牌尋自己議事。便也沒多猶豫。帶着好奇心跟着二人後面。也不問去哪兒。自顧悶頭而行。
這地方,自然是選擇了明月樓上的一間雅座。明月樓如今可不止是酒肆,因那些外地客商與遼東本地商人的接觸日漸增多,這茶座也應運而生。當然,這茶葉、茶盞也多半是那些來遼陽的客商帶來的,明月樓可是大手筆,一次性便買下不少瓷器、茶葉,是故明月樓裡,如今甚至連當年的新茶也不算稀奇了。
何安東與鍾維澤尋了間能望見遼陽半個城的房間,待小二上茶,擺上幾盤點心、瓜子,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這纔開始說話。
鑑於蘇翎定下的方向,這次由何安東主講。那何安東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說了來龍去脈,將陳家大小姐陳芷雲與蘇翎結識的過程一一講明,這過程倒沒有添油加醋,這事本身便足夠傳奇。那張旭儒倒是聽得全神貫注,一聲不吭。這何安東說到陳家小家陳芷雲與蘇翎一道潛入鎮江堡,陳芷雲自己決定便往張家退婚時,那張旭儒纔在臉上顯出幾分複雜的神情。大約是有幾分吃驚,也有幾分無奈。
那何安東不愧是久經世故之人,這說到這裡,何安東便將陳家大小姐的那幾分心境給估計得不離十,聽得張旭儒也是對陳芷雲退婚決定,說不出半句話來。何安東察言觀色,暗暗點頭,這纔將蘇翎所定下的“見面”一事,作爲最後結尾講了出來。
何安東講了半個多時辰,才端起茶杯喝了幾口,一邊的鐘維澤不禁暗自佩服。這番話,講得流利倒也罷了,但其中倒是沒有半點威脅之意,甚至連蘇翎的總兵官身份,也絲毫沒有在何安東的話裡顯出強勢。就連最後的結尾,何安東也並非是要張旭儒做個什麼選擇,完全是一副告知的態度。
實際上,蘇翎定下的主意,其實就是讓陳芷雲出面,給各方一個了結。
陳芷雲若念及舊情,畢竟這陳芷雲
儒是早就定了婚的,二人到底情深幾許,蘇翎卻是半TT過。這若是陳芷雲念念不忘,或是二人情深似海當然這點何安東是完全不信,蘇翎自然不會再辦這門親事。即便如鍾維澤那樣認爲便宜了張旭儒,但對陳芷雲,蘇翎來說,未必是壞事。陳家小姐這件事,張揚到如此地步,可不是什麼好名聲。換作一般大戶人家,怕是立即便揚長而去,哪怕不要這門親事也不想沾染這樣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名聲。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陳芷雲絲毫不會再與張旭儒有什麼牽連。那婚約退時,可是陳芷雲自家做的主,當初蘇翎根本不知。這隻能說明陳家大小姐心內自有一番想法。且不說陳家大小姐陳芷雲在蘇翎所部數萬軍民之中已經是蘇夫人的形象,如今蘇翎的名聲、地位、權勢,哪怕就說那銀子,也要比張家強上萬倍。這當今婚嫁事宜,不就是比的這些麼?如此說來,這唯一的不定之處,便仍然是陳家大小姐與張家公子張旭儒之間的一個“情”字。
男女之情,可不是外人能斷得清楚的。所以這蘇翎定下的法子,可是唯一沒有後患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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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這個張家公子張旭儒,可是沒人相信是單單爲了尋妻才返回遼東的。若是張旭儒當真是如此癡情之人,當初爲何要離家數年而毫無音信?當然,此時張旭儒回到遼東,這除了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的那份奏書之故,只怕也有吳家在上上下下、明裡暗裡的一番慫恿。不過,這至多是帶來一些小麻煩而已,誰也不知這其中到底有沒有吳家的用意,是故意添亂,還是暗示其能力有多大、多廣?
自然,何安東、鍾維澤與張旭儒在這間房內,不會提及這些事情。何安東算是通知了張旭儒要即刻趕赴鎮江堡,不然,這唯一的平和解決此事的機會,可就沒有了。
那張家公子張旭儒,可是頭一次聽說這樣的事情,何安東根本沒問及張旭儒是如何想的,只問,幾時能夠動身?
這三十二名文士,可都得聽從遼東經略袁應泰的安排,張旭儒百感交集、心亂如麻,對何安東講述的故事可一時半會的接受不了,這直到喝完了一盞茶,才說要經得袁大人的批准,才能離開遼陽。這對何安東、鍾維澤自然不是難事,從袁大人手下借一個人用用,可只需與何丹旭說說便能辦了。
是故,蘇翎離開總兵府之後,趙毅成得到鍾維澤的回答,便是次日一早啓程。鍾維澤還說,那張旭儒看着並不像要拿着婚書打官司的樣子,這人的性子雖說不多言多語,卻沒看出有什麼剛烈跡象。
趙毅成琢磨了下,覺得這剩下的,便只能等陳芷雲的決定了,其餘的,可都有力沒處使,便讓鍾維澤安排人手,護送張旭儒前往鎮江堡。這事安排完,便暫告一段落,這剩下的,可就是蘇翎交代的,與吳家人的接觸了。
想到這事兒,趙毅成可沒有任何人能幫着出主意,完全得靠自己。明面上當然理由很好找,作爲近來少有的赴遼客商,以遼東參將的名義去見吳九奎等人,倒也算名正言順,只是這如何與吳琪雪見上一面,卻要花些心思。當然趙毅成直到此時也沒有親眼見到,那吳琪雪到底長得什麼模樣。對於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儘管吳家的事比較複雜,但那男女心思一起,便自然有興趣濃厚的動力。
這一點,趙毅成可沒有蘇翎穩重。蘇翎對於女人,可完全不像是一個從未接觸女人的樣子,只是這一點歸功到蘇翎的一系列“非同尋常”上,倒沒人聯想到別的什麼。其實,此時的大明朝轄內,男子十多歲便成親的,可是常事,稍稍富裕之家,都是如此。也唯有這遼東軍中,窮苦貧困之家頗多,那單身的軍漢倒也有不少三十多歲的。蘇翎常在軍中,這多少也是穩定軍心的一個方面。
蘇翎走了幾個時辰了,趙毅成卻依舊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來,末了,決定還是按蘇翎說的,從最簡單、最直接的做起,然後,相機行事便是。
這日晚間,吳九奎便接到一份帖子,說是遼東總兵官蘇翎麾下參將趙毅成,在明月樓宴請吳九奎等一衆客商,上面還特意註明,所有吳家來的人,都在邀請之列。爲此,明月樓足足準備了三十多桌酒席,單爲款待吳家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