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的府衙前廳內,蘇翎與趙毅成兄 +??7了足足一個多時辰,那袁大人卻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這一去便就不回了。
蘇翎、趙毅成已經將一盞茶喝得沒了滋味,面上,卻是沒有露出任何不耐煩的神情。那何丹旭倒是有些急了,幾次回到後院查看,卻都是帶着副不好說的笑臉回來。這回趕忙又重新給蘇翎、趙毅成換了盞新茶,陪着笑臉說道:“二位將軍,大人還在與吳家小姐說話,這我也不好催促,請將軍再等等。”
蘇翎大度地擺了擺手,說道:“不妨,我午時過後纔會走,今兒個就是爲這事來的。”
趙毅成瞧瞧蘇翎,遲疑地問道:“大哥,這怕是人家不願意見吧?”
“怎麼?你急了?”蘇翎笑着問道。
“不是。”趙毅成搖搖頭,這會兒趙毅成的面色,可不像開初那般略顯窘意,畢竟執掌哨探總部也有不少日子了,這事情一擺開了想,腦子便靈活多了。
“大哥,”趙毅成說道,“你怎麼看?”
蘇翎笑着看了看何丹旭,又轉過頭望着趙毅成,說道:“這很正常啊?”
“這還正常?”趙毅成不解地問:“這都去了這麼久了,定然不是那麼簡單。”
“就是不簡單,才正常嘛。”蘇翎不以爲然地說道:“不是跟你說過了?這事就當是給你相親的,別的不要多想。這事情越複雜,便要越簡單的辦。”
“不明白。”趙毅成搖搖頭。這蘇翎說的後半句倒是懂的,不少事情,趙毅成也是按這個原則辦的,但說道這個事情上,可就是一時半會的不能理解。
蘇翎笑着說道:“你想。這哪家相親時。能一口便答應下來地?總要多想想吧?這樣。纔算是合乎常理。”
這會兒了。蘇翎又要講“常理”。趙毅成更糊塗了。這大哥做事可是總是出人意料。趙毅成望着蘇翎。雖沒發問。但卻是滿眼疑問。
蘇翎笑了笑。端起冒着熱氣地茶盞。喝了一小口。這才接着說道:“毅成。你是不是覺得。我這麼做。顯得有些冒失?”
趙毅成遲疑了一下。微微搖頭。這倒是不是真地說蘇翎做事冒失。要說。昨夜便就說了。但蘇翎顯然話裡有話。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蘇翎又說道:“咱們是兄弟。你地親事。怎會隨意便定了?這必然要你先見過。你點頭之後。才能算數地。”
若是如此。那這兩日說了這麼多利弊。又有何用?
“咱們都是當兵的出身,這門當戶對倒也不講究。”蘇翎緩緩說道:“陳芷雲與吳文慧兩人,一起給別的兄弟們做媒,據說選的姑娘,大多都是貧苦人家的女兒,咱們那些兄弟倒也都不挑剔。倒是隻剩下你與 老六還沒着落。對了,還有胡秋青,不過,這事我沒多問,也不知爲何只剩下你們沒有挑出合適的。”
這事,趙毅成倒是更清楚一些。那陳芷雲與胡顯成的妻子吳文慧所選的姑娘,有些趙毅成還見過幾面,倒都不算什麼大戶人家的女兒,但還能說得上是精明能幹,此時大多都在陳芷雲手下管事。陳芷雲倒是也給趙毅成物色了幾人,但趙毅成卻都一笑了之,這久了,便就擱下了。不過,胡顯成曾跟趙毅成講過,趙毅成與郝老六,算是輔助大哥最得力之人,這娶妻一事,怕是要花更多的心思。
所以,這固然有趙毅成、郝老六本人不甚熱心,卻也有精挑細選之故。當然,這裡說的精挑細選,倒不是什麼門當戶對,以蘇翎本人以及這十幾個兄弟來說,本就沒什麼身份,可說不上什麼門戶的。只是對胡顯成這樣平日想過便多的人來說,這既然是要選,能兼顧多面,自然更好。
當然,這也並不是說其餘的兄弟便是隨便湊合的,只是相對而言,趙毅成、郝老六、胡顯成等幾人,在這些兄弟之中要突出一些,蘇翎也並不是什麼奇特得過分的人,可不會那麼湊巧,這些兄弟人人都是出類拔萃的人物。
這種依靠聯姻來取得優勢的法子,在當今大明朝可不是什麼奇事,恐怕由古至今,都是如此。胡顯成等人有此想法,也不奇怪,就算說成是一種風俗也好。至於陳芷雲、吳文慧這些女人的想法,雖然蘇翎、趙毅成等人均不知詳情,但怕也多少有些助力的意思。畢竟以後都是一家人,這想法在蘇翎是忙不過來而沒有顧及,別人卻不是如此。
這些念頭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出現的,趙毅成便又聽蘇翎說道:“既然眼下就你還沒着落,這吳家一事又恰巧趕上,這試一試也好嘛。我都說了多少次了,就當是相親而已。我們想得多,那邊也是一樣想的多,成不成,卻得做了再說。”
趙毅成說道:“是做了,不過人家卻不願意見。”
蘇翎笑着說道:“那吳家老爺遠在千里之外,這門親事,就算定了,也總要問問吳老爺的主意吧?袁大人雖算長輩,這會兒哪兒能輕易便做主了?這樣做派,才說明人家的確在考慮此事。”
趙毅成苦笑着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來這做什麼?”
蘇翎卻眨了眨眼,說道:“碰碰運氣吧!”
“啊?”趙毅成望着蘇翎,這話卻沒想到。
“昨日你們說了那麼多,得繞多少彎子?”蘇翎笑着說道:“要我看,那吳家來得正好,你這門親事,便就這麼相一相,你若是滿意,這門親事花再大力氣也要辦成了。”
“原來大哥也沒有把握?”趙毅成恍然道。
“不是沒有把握。”蘇翎笑着說道:“這就就好比行船,任大風大浪風頭有多少亂,我們只要撐一撐,就能轉變方向,明白麼?”
趙毅成若有所思,想了片刻,才說道:“大哥的意思,是說我們不能被動,不管情勢如何,都得按我們想的方向走。”
“對。是這個理兒。”蘇翎笑着說道,“這千謀萬慮,做起來,也很簡單。我不是說了?只當給你相親。你如今只管看你中意與否,再定我們該如何辦。”
趙毅成笑着說道:“這樣一來,不管別人是怎麼打算的,這下便全變了,是得好好想想如何回話了。”
蘇翎也笑着看着趙毅成,說道:“此時,你還覺得等得久麼?”
趙毅成搖搖頭,不再說話。
蘇翎輕聲說道:“毅成,這是一招意外之棋。他們來的奇怪,我們回的也是突然。不過,這事關你的終身大事,你可不要想歪了。覺得行咱們就繼續走下去,若是不滿意,這就便罷。我們在遼東,這怎麼起家的,你是清清楚楚,可不會怕什麼吳家、張家,懂了麼?”
趙毅成點點
又一遲疑,小聲問道:“大哥,這怕倒是不怕的,不
將吳家擋了回去,萬一吳家惱羞成怒,給咱們找麻煩,豈不多事?”
蘇翎搖搖頭,說道:“毅成,按袁大人說的,那吳家不過求的是一個穩字,這也難爲了,這穩字可比求盛要難得多。你想,就這件事,若吳家便起心報復,還能有那數十代的延傳麼?這結仇的事,我想吳家是不會做的。”
趙毅成一想,也說道:“也是。能苦心積慮地作出這樣的舉止,又怎麼去結仇?想必大不了不再來往便是。”
蘇翎卻搖搖頭說道:“不來往?這難說。毅成,今日午後我離開遼陽,你便去招待那吳九奎,想法子邀請吳家的人去打獵。類似的法子你自己多想想,就算不說親事,這也能讓吳家的人高高興興的走這一趟。咱們做得越大氣,事情便越好辦。這些事其實都是兩全其美的,可不是我們求着誰。”
趙毅成眼睛發亮,接連點頭,說道:“明白了。難怪大哥說,就只是相親而已,小事一樁。”
“對,”蘇翎笑着說道:“咱們今後還要做多少事?這世上可不止一個吳家。就這點事能亂了咱們的手腳?”
正說到這裡,就見何丹旭一路小跑着進到廳內,小聲說道:“來了!來了!”
這話說的不明白,是袁大人來了,還是吳家小姐來了?
不過,沒等蘇翎、趙毅成詢問,就見袁應泰一腳跨進廳來,擡頭一看蘇翎、趙毅成,這臉上立時便是一陣尷尬之色。顯然,吳家小姐沒有來。這也不知是不好意思這麼隨隨便便就見一個陌生男子,還是壓根兒就不同意這件親事。當然,這也不知袁大人是如何說的。
見袁應泰的面色,蘇翎、趙毅成相視一笑,蘇翎便開口說道:“袁大人,這個不妨,來日方長,此時不見,也無礙。”
袁應泰繃着臉坐下,伸手端茶,卻是涼的,那何丹旭連忙給續上。
蘇翎笑着說道:“袁大人,這事便放一放,咱們說這第二件事。”
“好,”袁應泰如釋重負,說道:“請將軍說吧。”
蘇翎稍稍挪動了下身子,說道:“這事也與設置府縣有關。”
袁應泰一聽,立即振作精神,說道:“前日還未說完,此時還早,倒是在議一議的好。”
蘇翎點點頭,說道:“這事還得袁大人給皇上寫一份奏書,這文字上的事情只有仰仗袁大人了。”
“請蘇將軍詳述。”袁應泰說道。
蘇翎便說道:“我這裡準備了一千斤人蔘,東珠十二顆,上好貂皮一百張,鹿皮一百張,還有一張虎皮,都是上等貨色,請袁大人派人送往京城,就說是海西、東海一帶的女真部族的貢物。”
袁應泰瞧着蘇翎,心裡琢磨着,說道:“蘇將軍的意思,是指這海西、東海一帶女真部族歸附朝廷的誠意?”
“正是。”蘇翎點點頭,說道:“袁大人,以往這些部族大都是自己派人往京城朝貢,這回,要形成一個規矩,這種事不會再有了,以後任何事情,都以遼東都司的名義進呈朝廷。”
袁應泰想了想,說道:“蘇將軍是擔心日後遼東平定了,朝廷還會按舊例處置?”
蘇翎點點頭,說道:“也有這個意思。朝廷上可是人多,難說現在有沒有人考慮到日後的安排,這先走一步,也是應該的。”
袁應泰試探着問道:“那我在奏書中將設置府縣之事,再提一次?”
蘇翎想了想,搖搖頭,說道:“不,袁大人,這會兒還不到時機。袁大人只要強調是海西、東海部族進呈的便可。以後,每隔幾月,便送一批過去。這慢慢的習慣了,也纔好說事情。”
“好。”袁應泰一口答應,說道:“今日我便寫。”
“不忙。”蘇翎笑着說道:“明日,我會派人送來一份名冊,袁大人便隨意分一分便可,那清單也附在後面。總之,要表明那些部族,已經在遼東都司的管轄之下。”
“好。”袁應泰點頭答應。
“另外,”蘇翎又接着說道:“袁大人在奏書中再提一下,請朝廷採買一些耕牛,運到遼東來。不,就說是海西的那些部族農耕之用。”
袁應泰皺了皺眉頭,搖頭說道:“這耕牛買倒是不難,但這運到遼東,途中可是要損失不少。”
蘇翎說道:“能運多少,便運多少吧。請袁大人在奏書中說明,這些耕牛的費用,都由海西、東海一帶的部族用人蔘、毛皮來換,若是朝廷不要人蔘等山貨,只要銀子,我們可以讓那些商人籌集一些。這一點請袁大人務必註明,免得提起花銀子的事,便一拖再拖。這不需朝廷花銀子的事,想必要做得快一些。最好在春耕時便能運到。”
袁應泰想了想,說道:“只要有銀子,倒是不愁。不過,這下,那幫貪官 役可又能撈不少銀子了。”
蘇翎笑了笑,說道:“我本想讓那些商人去辦這事,不過,這耕牛一般農家是不得賣的,商人做事畢竟有限,我擔心會誤了農時。這朝廷倒是可以從各府縣採買,只要銀子給足了,倒也不怕那些人貪。”
袁應泰說道:“銀子的事,怕是朝廷拿不出多餘的銀子來,如今光是給遼東的糧餉,也才緩過了口氣。”
蘇翎說道:“這回給朝廷送去的人蔘、毛皮,便是要朝廷知道,這海西、東海一帶,也不算是雞肋,這能換銀子的山貨還是不少。以往,這些山貨可都被那些邊將、蠢官給收颳了,欺上瞞下的事怕也沒少做。難說這些實情,朝廷上到底知道多少。”
袁應泰搖搖頭,說道:“蘇將軍難道不知?這些商貨可不是朝廷所關注的,只有糧、布等朝廷歲賦纔是重中之重。”
蘇翎笑着說道:“袁大人,這不是說京城裡有內市麼?”
“蘇將軍是說”袁應泰遲疑地問道。
“這回只是個引子。”蘇翎說道:“不瞞袁大人,這些山貨,幾年前便開始運往關內售賣,可都是緊俏商貨。單是那人蔘,往年十兩一斤,在關內可是數倍之利。這回倒並非要朝廷去做這商賈之事,只是想讓朝廷明白,這海西、東海一帶,是能夠不花朝廷銀子而再回大明版圖的。算是爲以後做個序吧。”
袁應泰只是微微點頭,在心裡琢磨着該如何措辭,才能將蘇翎所說的意思表述清楚。
蘇翎見狀,看了看趙毅成,然後將目光又回到袁應泰身上,說道:“袁大人,前日所說的黨爭一事,我回去後也想過一些。這爲了穩妥起見,我還準備了五百斤人蔘,兩萬兩銀子,請袁大
一下,這次順便一道帶往京城,該打點的,便趁着年?? + 點了。”
“這”袁應泰驚疑地望着蘇翎,這個主意可是完全出人意料,適才袁應泰還在罵貪官,這會兒便又要拿銀子打點?
“袁大人,”蘇翎笑着說道:“放心,這兩萬兩銀子可不是挪用的軍餉,不瞞袁大人,那些商隊裡面,也有我們一份,絕不算是貪污來的。”
這大明朝如今彼此贈銀送禮,那是叫禮尚往來,就算不求人時,也稱作“年例”而彼此相送。袁應泰這把年紀了,怎能不懂?不過,對於蘇翎的財源來歷,袁應泰一直不知所然,只是也不想多問罷了。可蘇翎一句話便是兩萬兩銀子,說得輕輕鬆鬆,卻令袁應泰感到吃驚。這兩萬兩,可是袁應泰全部身家加起來也不夠的。
就算那吳家,與袁應泰算是故交,這交情也自然不淺,贈銀送禮也屬平常,比如這回吳九奎便帶來不少禮物,雖不是現銀,可大老遠的運來,也是難得的很。但就算這樣,也值不到萬兩銀子。雖說這交情並非拿銀子來衡量,可畢竟不是小數目。袁應泰與蘇翎之間的關係,還從未與銀子掛上鉤,這怎能不讓袁應泰吃驚?
但袁應泰缺銀子麼?當然。袁應泰自打擔任遼東經略以來,孤身來到遼東,又正是爲得軍事,這銀子的來處可少得可憐,幾乎沒有。袁應泰與京城裡的文官們打交道,如今可只憑着一隻筆而已。這逢年過節的,相互贈禮本屬平常,但袁應泰卻拿不出手。這不說別的,能將袁應泰提拔到遼東經略這個位置上,可不完全是袁應泰本人的本事,那些暗中關照他的人,可總不能單單一封信便謝了。總之,有些事袁應泰可不是不做,而是無力去做而已。
就算這些都不說,單是前些日子,那些世交舊友寫信提醒朝中動向,這份情領了,可也得有所敬謝纔是。
袁應泰猶豫着不知如何啓口,蘇翎又笑着說道:“袁大人,咱們一起共事可也快一年了,我是武人,這客套話也不愛講,就說的直爽,袁大人請勿介意。”
袁應泰搖搖頭,卻還是不知如何回覆。
蘇翎又說道:“袁大人,我說句不太穩妥的話,這遼東,你我可是缺一不可的。袁大人,可對?”
袁應泰擡眼望着蘇翎,點點頭,說道:“是啊。你我分顧,纔有今日的局面。”
蘇翎笑着說道:“所以,這些銀子,可是爲了遼東而使的。袁大人不要有何顧忌,說實話,若是袁大人不再遼東,諸事怕都會不順。朝廷上的那些事兒,我也沒有袁大人清楚,就請袁大人爲了遼東的日後,辛苦一些,將那些該打點,便都打點了。
請袁大人勿要多慮。”
聽到蘇翎這麼說,袁應泰似乎略微寬心,說道:“若是這麼說,我便卻之不恭了。”
見袁應泰收下,蘇翎便又略作停頓,說道:“我那還有份禮物,是兩隻老參,請袁大人遣人送給那個魏忠賢。此事要秘纔好。”
“給他?”袁應泰不喜道,“蘇將軍何必給那人送禮?”
蘇翎似乎早有所料,說道:“袁大人,我們並無私事求他。這都是爲了袁大人以後的奏書能有個好的回覆而已。不是說是秉筆太監了麼?”
袁應泰一怔,隨即點頭,略有不甘地說道:“蘇將軍,這若不是用在遼東一事上,我是斷斷不會與那人扯上關聯。”
蘇翎笑道:“袁大人,說得好。若是按我們的脾氣,那人若在遼東,我便是一刀,連這個頭也給他割了去。”
袁應泰眨了眨眼,才明白蘇翎說的什麼,便呵呵一笑,說道:“蘇將軍可說得有趣。”
蘇翎說道:“袁大人想必也想到了吧?遼東之事,得趁着戰事了結之前,我們得先佈局。我們若一個思慮不周,怕到那時,你我都不能留在遼東。”
袁應泰看着蘇翎,好一會兒才說道:“蘇將軍倒是看得很遠。”
作爲遼東經略,這幾任的下場,袁應泰可要比蘇翎想得多。當初在遼陽城頭自盡,袁應泰便是想要留個臉面,否則這就算活着,也難逃懲治。遼東經略一職,可不是僅僅打完仗便了事的,何況經蘇翎的一番引導,袁應泰早已對遼東有了更多的期望。這是否留在遼東,袁應泰又怎能不考慮?
這蘇翎拋開戰事不談,而是越過那還擁有數萬人馬的八旗兵,直接跳到治理遼東之上,袁應泰已經不能再將蘇翎僅僅看做是一個武官了。僅僅是商務局一事,而且竟然也做成了,那遼東商務局如今可在京城裡公然掛着牌子辦事,雖說沒有品級、權力,可畢竟是大明朝頭一回出現的。袁應泰雖說是按着蘇翎的意思做了番錦繡文章,可當初寫時,心裡也未必有底。但事實證明,面前的這位蘇將軍,運氣格外的好。
此時說是第二件事,已經扯到別的事上了。那蘇翎又說道:“還有,術虎一部,多是海西一帶的女真部族人馬,還請袁大人從兵部在要寫空紮下來,這千總、把總武官,還有很多沒有任命。上次給的,在遼東便都不夠。”
袁應泰點頭說道:“這事我來辦。”
剛說完,袁應泰似乎又想起什麼,側頭想了想,接着說道:“我還要多加一筆,請皇上授將軍都督銜。可惜蘇將軍還年輕,這子孫世襲的封賞,如今還談不上。”
這事是朝廷一個漏洞,還是有人專門留的尾巴,袁應泰可始終想不明白。不過,此時一提,到有些像是感謝蘇翎那兩萬兩銀子的贈禮。雖然不盡如此,那一旁坐着不吭聲的趙毅成,卻有類似的想法。
蘇翎滿不在乎地說道:“此事袁大人斟酌便是。這世襲不世襲,還早得很,能將遼東變得如我們設想的那樣,也就夠了。”
袁應泰對此沒有多做解釋,蘇翎授職的這個遺漏,本來也不是遼東經略袁應泰做的主。自打袁應泰被蘇翎屬下救出,直到如今,袁應泰只是做一些運送輜重,以及遼陽城內的一些民事治理事宜,還有便是與駐紮在廣寧一帶的遼東巡撫王化貞所部的聯絡。若從整個遼東來說,這大多數的事情,都放手讓蘇翎任意去做。如此一來,袁應泰自然是輕鬆不少。不過,這替蘇翎索要官職的話,今日也才提出來。這自然更加深了趙毅成的想法。
說着這裡,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見已近午時,便問那何丹旭:“酒菜可都備好了?”
何丹旭說道:“已經備好了,還是從明月樓訂的,這會兒已經送來了,都溫着呢,大人此時便用麼?”
袁應泰看看蘇翎、趙毅成,說道:“咱們邊吃邊說?”
“好。
爽快地答道。
很快,三人來到一旁稍小些的偏廳。那些從人已經提着不少食盒進來,在圓桌上擺滿了酒菜。好在這偏廳裡也生了火盆,倒是不擔心會冷。
幾杯熱酒喝下去,三人倒是有些熱了,那情緒似乎也顯得比適才座談要高一些。袁應泰與蘇翎隨意說了些閒話,便說道這過年上來。
蘇翎笑着說道:“袁大人,這遼陽城可有些冷清,不如趁着這還有十來天,想法子讓遼陽城裡也熱鬧一些。”
袁應泰點點頭,有些感概地說道:“是啊,這年初的戰火,讓不少人家妻離子散的,如今回到遼陽城裡的,怕還有不少人家都仍是悲切不消啊。”
蘇翎說道:“袁大人想想法子?這年總是要過的。”
袁應泰說道:“我倒是準備再過幾日,再發放一批口糧,那城內的貧苦人家,也能吃上幾頓飽飯。”
蘇翎也不詳問,這些都屬袁大人經辦之事,只是說了句:“袁大人也該想想如何熱鬧一下,衝一衝也是好的。”
袁應泰答道:“我會再想想。”
這麼幾句說完,三人又再喝了兩杯,那袁應泰便開始與趙毅成交談。
適才趙毅成一直沒有插言,顯得沉默寡言的樣子,這會兒倒是放得開,沒有絲毫拘束的神情。這跟着蘇翎這麼多年,趙毅成對於遼東經略袁應泰的等級身份,可是與蘇翎一樣不以爲然,這番談話倒真像是幾個朋友閒聊,不是什麼上下之間。
不過,袁應泰緩緩詢問的,卻是趙毅成的家世、年歲等等問題,那趙毅成一樣是答得爽快。
這幅情景讓蘇翎看在眼裡,倒覺得此時的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倒像個長輩,在詢問子侄們的家事。自然,蘇翎沒去聽趙毅成回答了什麼,只是用眼角餘光,去打量袁應泰的神情。
在得知趙毅成無家無地,什麼兄弟姐妹、親戚一概皆無,袁應泰似乎才緩了口氣,微微長噓一氣,轉頭看向蘇翎,略顯尷尬地說道:“蘇將軍,趙將軍的這件事,怕是我暫時不能答覆。”
蘇翎笑着看着趙毅成,見其也是一臉的坦然,便笑着對袁應泰說道:“不急,成不成也都不趕日子。”
袁應泰點點頭,又側頭看着趙毅成,遲疑了一下,問道:“趙將軍,我如今也不繞圈子了,這吳家是衝着蘇將軍來的,你可是知道?”
“知道。”趙毅成很快答道。
“那你便沒有點”袁應泰說着,又回頭看了看蘇翎。
趙毅成一怔,略微一想,便看着蘇翎笑了笑,說道:“也沒什麼,那只是吳家的想法。大哥說了,這成也好,不成也好,本就是兩廂情願之事。今日說是請袁大人做媒,也不會令袁大人爲難。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大人不必多慮。”
袁應泰緩緩點頭,說道:“趙將軍與蘇將軍不愧是生死之交,都是爽快人。”
趙毅成笑着說道:“袁大人,我們與你不同。我們都是說慣了,不習慣那些虛文,有事便說事。也未必事事都要連在一起來辦。”
袁應泰端着酒杯,逐一打量着蘇翎與趙毅成,似乎是第一次認識一般。
“兩位將軍都很年輕,”袁應泰說道,“這日後的前程可是不小。”
趙毅成笑着說道:“袁大人,我們可沒想過什麼前程不前程。你也知道了,我們兄弟都是孤身一人,是大哥帶着我們走出來的,不然,我們還不知死在那座山裡呢。
”
袁應泰微微點頭,目光中露出羨慕之色。稍稍停頓,袁應泰試探着問趙毅成:
“趙將軍,問句不太妥當的話,”袁應泰說道:“這若是女家只是一個女兒,這日後得過繼一子改姓,趙將軍是如何看的?”
趙毅成微微一怔,看了看蘇翎,見其正笑着,便答道:“袁大人,我不是說了麼?我們沒那麼多講究,這些都不算什麼事。袁大人是文士,自然不曉得我們當初在軍營裡是何等模樣。能走到今日,我們兄弟都明白,那許多虛文,都是毫無用處的事。”
這話暗地裡,可連袁大人也算在內了。趙毅成沒留心,顯然袁應泰也沒在意。
趙毅成接着說道:“袁大人有所不知,我們兄弟,可都等着看大哥說的那個遼東在我們手裡出現。”
“哦?”袁應泰這還是第一次聽到蘇翎這些兄弟的話語。“是什麼遼東?”
“安居樂業,各展所長。”趙毅成清晰地說出了八個字。
這八個字,對袁應泰怕是感觸不算太多,也唯有趙毅成等一干兄弟的經歷,才能明白這是怎樣一副場景。
袁應泰看着趙毅成,點點頭,卻忽然對着偏門處的一扇屏風,提高聲音說道:“都聽見了?”
蘇翎、趙毅成起初進來時,便已察覺到屏風後面隱約有人,但只以爲是什麼僕從,沒在意,此時聽袁應泰一說,才一齊向屏風望去。只見幾個人影一閃,便自屏風後出了偏門,看身影,倒象是幾個女子。
蘇翎、趙毅成狐疑地向袁應泰望去。那袁應泰伸手一攤,略帶歉意地說道:“請勿見怪!那吳家丫頭,非說要親眼見一見,親耳聽一聽,纔會與我商議此事。”
蘇翎看着趙毅成,笑着說道:“這吳家小姐,倒真是不同一般啊。”
趙毅成卻笑着不說話,這種主意都能想出來,可有趣的緊。
袁應泰說道:“適才我費盡了口舌,該說的都說了。不過,這畢竟不是我家的女兒,只能說能說的話。此刻對二位將軍,我也爽快地說吧,這利弊我都跟吳家丫頭說了,這成不成,還得回去再問問吳家老爺。這門親事,趙將軍若果然有意,還要多耐心等候纔是。”
趙毅成笑着不答話,這吳琪雪的古怪主意,已經開始吸引趙毅成想見一見了。
蘇翎卻笑着說道:“不急。多等等也好。吳家老爺既然工於心計,總要讓他多算算纔好。”
袁應泰感嘆地說道:“我原以爲,這世上只有吳家與衆不同,待見了兩位將軍,才知道天外有天啊。這不,吳家與遼東連在一起,連這丫頭都能行上千裡,怕是整個大明朝,也是鮮見啊。”
蘇翎想了想,看着袁應泰,緩緩說道:“袁大人,不妨給吳家老爺寫封信,就說我這位兄弟尚未娶妻,他吳家又正缺女婿,這門親事,便簡單點想纔好。若是說吳家與遼東之間能相互做點什麼,倒不妨擺開了談。就好比做生意,你情我願,互惠互利,這纔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