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元年臘月二十七,遼東總兵官蘇翎,帶着三百騎兵一千黑甲騎兵,踏上了前往鎮江堡的驛道。
隨行的,還有趙毅成、胡世雲、何安東三人。這一千多人的騎兵,因是往鎮江堡這後方安穩之地,且時間緊迫,便沒有攜帶任何輜重,只每人帶了三日的軍糧,連頂帳篷都沒帶上。
這一路可都是驛道,就算是這四百里地只住一晚,也自可尋到房子入住。陽、鳳城等等,這些昔日的堡寨,雖然已經失去了其原有的功用,此時卻已全部被蘇翎所部納入麾下。儘管沒有駐兵,但這管事卻至少有兩人派駐。這遼陽至鎮江堡沿路的村屯,如今可也因商隊的增多而受益,雖沒有名義上算做客棧,但也能提供住房,專門供商隊歇腳,賺得幾個房費貼補家用。
至於受到蘇翎的邀請的吳家,卻沒有隨行。那吳九奎也不知如何跟吳琪雪商議的,總之也不好意思拒絕,只託何丹旭轉告,說是無法同行,但盡力趕到。蘇翎也沒在意,只一笑了之。趙毅成也似乎顯得無所謂了,吳家這件事,比起蘇翎的婚事,當然不值一提。何況,那日在明月樓上,蘇翎已經近乎直白地將話挑明,這吳家的合作也好,還是吳琪雪的親事也好,都等吳家老爺回話了。不過,到時候便是吳家找上門來,可不是這回這麼辦事了。
趙毅成還有一件事是瞞着蘇翎做的,那套吳家送的上好傢俱,既然收下了,蘇翎卻沒吩咐要怎麼用。這些雜事自然不能由蘇翎親自去琢磨,趙毅成將此事,全都交給了顏如雪去辦。這類家宅裡的瑣事,怕是蘇翎麾下,也唯有這個顏如雪能佈置得像模像樣。當然,這並沒有安置在總兵府裡,蘇翎日常辦事,可將總兵府也變成了軍營,完全沒有家的氣氛。
是故,趙毅成專門帶着顏如雪,在遼陽城內走了一趟,看過不少宅子,最終還是顏如雪挑選了一處,雖然不是很大,但也足夠住下三百多護衛了。當然,這內宅裡,屋舍便要精緻得多。這些趙毅成、老六可看不出有多大差別。蘇翎的一衆兄弟,可都是貧苦出身,這說句不合適的,那是見什麼都要比以往好。也唯有顏如雪這等女子,纔會對那屋舍、器皿等等有些眼光。
當然,這些精心挑選,蘇翎必然是不會在意的,所以,所有的佈置,幾乎都算是給將軍夫人挑選的。在蘇翎走後的這些天裡,顏如雪是每日都在宅子裡忙乎着。除了那套傢俱之外,還另外尋了一應物事,包括簾幕、窗花等等,事無鉅細,都親自挑選安排。這些都是等着蘇翎成親之後,若是帶着陳芷雲返回遼陽居住,可就有了將軍府第了。
蘇翎一行,在弓長嶺與祝浩一部短暫匯合,隨即馬不停蹄地繼續趕路,當晚住宿時,又與趕來的田大熊見面,交待一番事宜。第二日,一口氣趕了二百多裡地,深夜才歇息。
到了臘月二十九,到午時才抵擋鎮江堡。
這一日,正是這一年的除夕,鎮江堡一帶可完全是一副新年的景象。蘇翎帶隊抵達鎮江堡外圍的那道壕溝時,胡顯成已經帶着胡德昌、嚴壽、傅升,以及大大小小的武官、管事們,在吊橋的一端等候了。
看着蘇翎的黑甲騎兵在吊橋的另一端停下,略略整隊,這邊胡顯成便大手一揮,頓時響起三聲炮響,隨即,一陣鑼鼓、絲竹聲便喧鬧起來。
那邊蘇翎雖看着這邊人多。卻不妨胡顯成搞得這一手。滿臉地詫異。
趙毅成笑道:“大哥。這是來迎你地。你也笑笑啊。人家看了。還以爲你不高興呢。”
蘇翎便笑道:“這不趕上唱戲地了?這個胡顯成。也不說一聲。什麼時候也學着弄這些東西了。”
“辦喜事嘛。”趙毅成說道:“這不都是這樣?”
“走吧。”蘇翎說着。便縱馬先行。身後地大隊騎兵。此時顯然也爲那熱鬧景象所幹擾。當然。不是亂了陣型。而是個個都挺胸昂首。一副精銳之旅地神態。
蘇翎剛剛走過吊橋。對面地胡顯成、胡德昌、傅升、嚴壽便一起拱手。齊聲說道:“恭喜將軍!”
蘇翎剛剛回禮,還未及說話,便聽得胡顯成身後衆人也不知有幾百人人,一齊高聲叫道:“恭喜將軍!”
這番場面,莫說蘇翎沒見過,怕是在場的胡德昌等年紀不小的人,也都從未見過。這到最後,已經讓蘇翎有些不耐煩了,也不管這後面還有多少種花樣,總之是鐵了心,不奉陪了,這便帶着黑甲騎兵直奔鎮江堡而去。可惜,這自從跨過壕溝,這一路上可都是大街小巷,這也不知到底有多少百姓,都想一睹遼東總兵官、徵夷大將軍的風采,這兩側門、窗都擠滿了人頭不說,這街上可也是一樣人滿爲患。
雖說這些瞧熱鬧的百姓不至於堵塞了去路,可若是這一千多騎兵真要放馬奔騰,這說不定要踩死多少人呢。這可是蘇翎的喜事,怎能鬧出這等事來?是故,蘇翎不得不耐着性子,一面給不斷涌來的“恭喜”聲作揖回禮,一面小步向前移動着。這十里地的樣子,可足足走了兩個時辰,這才挪到鎮江堡舊城城門前。
鎮江堡內城如今算是軍事管轄區,這一般百姓可就進不去了。蘇翎等人這才得以脫身,不過,這還得胡顯成引路,蘇翎才能找到家門。這就算領到門口了,若不是門上懸着“徵夷將軍府”五個字,蘇翎怕是也認不出來。
不過,蘇翎到了門口,卻站在門前不動。
胡顯成上前問道:“怎麼,大哥還不進去?是不好意思見新娘子?”
蘇翎面上卻不見了笑,問道:“這幾個字,是誰掛上去的?”
此時蘇翎身邊,只有胡顯成、趙毅成、何安東三人以及護衛隊長唐平帶着的三百護衛騎兵,那黑甲騎兵自去鎮江堡內城軍營駐紮,至於胡德昌等人,在路上便說要去預備明日的喜事排場,這便不跟
了。
胡顯成見蘇翎問,便答道:“是鎮江堡這邊的商戶們合夥送的。怎麼?大哥不喜歡?那我讓人摘了?”
蘇翎點頭說道:“馬上摘了。”
“是。”胡顯成答道,隨即便叫人去拿梯子,卻又回過頭來問:“大哥,那你說掛什麼?總不能什麼都不掛?這會兒還來得及叫人去做,明日纔好用上。”
“不掛了。”蘇翎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都搞些什麼,這些事也弄得這般排場。”
胡顯成瞧了瞧趙毅成,還是不明白蘇翎爲何不喜歡這塊門匾。
此時自然要有人說話,那何安東便上前說道:“將軍,可是爲徵夷二字?”
蘇翎瞧了何安東一笑,這才臉上露出笑意,說道:“你到會琢磨。”
胡顯成這才恍然大悟,說道:“大哥,這可別怪我。我光想着將軍二字了,可沒想到別的。”
蘇翎笑着說道:“我不怪你,不是你把它掛上的?”
胡顯成笑着說道:“大哥,這才掛上沒幾個時辰,還沒多少人知道。”
蘇翎搖搖頭,說道:“不說了。反正都掛過了,趕緊摘了便是。這事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以後注意着點兒吧。”
“是。”胡顯成笑着答道。
蘇翎看着幾個士兵爬上梯子,將那塊匾摘了下來。這才說道:“你不是身邊也有不少人麼?就沒人想到這個?”
胡顯成搖搖頭,說道:“大哥,能跟老何差不多的,可是沒有。”
蘇翎想了想,說道:“你這邊還是得多找些人手。這些事不比軍營裡的,牽扯太多,沒多些人手,可當真有想不到的地方。”
趙毅成卻沒接這個話,看着幾人將那塊匾擡着,便問道:“大哥,還是得掛個什麼吧?明日可有不少人來賀喜呢?這看着多不好看?”
蘇翎卻也沒接話,打量着大門,莫名其妙地問了句:“這便是我家?”
趙毅成笑道:“當然,大哥,這可是蘇府啊。”
“蘇府?”蘇翎自言自語道,似乎覺得有趣,笑了笑,接着說道:“就寫蘇府好了。別弄什麼官職了。這樣看着也不錯。”
“好。這就讓人去弄。”胡顯成忙說道。
“來得及麼|道。
“來得及。”胡顯成說道,“如今鎮江堡有專門做匾的工匠,一個時辰便好。這鎮江堡有不少人家都要掛匾的。”
說着,胡顯成跟那幾個擡着匾的人交待了幾句,便轉身說道:“大哥,我們進去說吧。這總站在門口說話,可是彆扭。”
蘇翎一笑,便舉步進了大門。
這一進去,蘇翎卻又瞧見了稀奇事兒。只見院內分兩邊站着兩羣人,一邊是男人,卻都是十幾歲的孩子,個頭顯然都不小,正是千山學院的學員們,這會兒大概有三十多人,列成三排,個個都站得筆直。那領頭的,正是陳若疏,緊挨着的,當然是千山七虎中的安興、安皓兩兄弟,然後便是楊琪、李安、鄭敏然、許琳,隨後,則是年紀稍小的少年。
另一邊,卻都是女人。應該說是一羣女兵,看着也看不出多大歲數,總之最大的,也不過二十出頭。這些女子都穿着千山堡特製的棉甲,一式的大紅色,腰間懸着的,不是腰刀,卻是稍小的長劍,另一側則是一式的皮袋,瞧着露出的尾端,自然是千山堡自制的短弩。最顯眼的,倒是女兵們的頭上,大概也是自己琢磨出來的,與軍內的頭盔截然不同,倒更像是一定寬檐的斗笠,上面綴着大紅的櫻子,煞是好看。
這兩羣人一左一右,待蘇翎進來,便一起行禮,高聲叫道:“參見將軍!恭喜將軍!”
這聲音一邊是明顯的女聲,一邊則是夾雜着稚嫩的童聲,蘇翎稍稍一怔,隨即笑道:“都做自己的事去吧。”
“是。”兩邊一齊答道,卻並不散去,而是靜靜等着蘇翎通過。
蘇翎此時才瞧見陳若疏,便招了招手,命他過來。
“你姐姐呢?”蘇翎問道。
這話一出,頓時有不少人都鬆了口氣,當然,這蘇翎是不知道的。
“大姐在胡將軍家裡。”陳若疏答道。
“哦?”蘇翎心中疑惑,轉身看向胡顯成。
“大哥,”胡顯成走上前來,笑着說道:“這可沒跟你商量,陳家大小姐如今跟我娘子在一起,我家便算是陳家的孃家人了。”
“這樣?”蘇翎眨了眨眼睛,笑着說道:“你倒是想得周全。”
“當然,”胡顯成笑道:“大哥忙於軍務,這些事做兄弟的可就全部做主了。不然,人家陳家大小姐可就要委屈了。”
聽到這話,蘇翎也略有感概地說道:“是啊,有些事,是有些委屈她了。”
那些女兵們似乎爲這句話所影響,那隊形可就站得不怎麼樣了。一旁的護衛隊長唐平可就癟了癟嘴,一副不以爲然的神情。護衛隊長唐平自打進來,瞧見女兵之後,便意思到自己日後恐怕得與這些女子打交道了。
這便是傳說中陳家大小姐的貼身護衛,既然將軍與陳家大小姐成親了,這以後便是一家人了,護衛隊長唐平可就免不了也與這些女兵周旋一下。當然,唐平甚至轉眼便想到了,日後,這些女兵是不是也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
蘇翎看着眼前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陳若疏,說道:“你也都長大了。這纔沒過幾年嘛,都跟我一般高了。
”
陳若疏一聽,又挺直了身子,但似乎稍有猶豫,接着又咬了咬牙,說道:“將軍,屬下有事稟報。”
蘇翎還未說話,那胡顯成似乎知道陳若疏要說什麼,說道:“若疏,你那事日後再說好不好?這會兒不是時候。”
蘇翎一聽,倒是好奇起來,問道:“你要說什麼事?”